“袁老师再见!”
“袁老师,我们走啦,再见!”
“袁老师,暑假快乐!”
……
学生们纷纷向袁春告别,陆陆续续走出了教室,不一会儿,就人去屋空了。
袁春回到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在收拾东西,只有她坐着没动。
“袁老师,放假了,这是高兴的事,怎么愁眉苦脸的?早点回家吧。”对面办公桌边的李老师对她说道。
袁春不禁苦笑。
家?她的家在哪里?
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那个曾经温暖的家已经是别人的家,是父亲袁文华和那个称为后妈的女人以及他们小女儿的家。
袁春的母亲在她初中毕业那年就患乳腺癌去世了。
当年,父亲和母亲是相亲相爱的。父亲在本市公安局任副局长,母亲在市剧团当主任。父亲高大英俊,母亲娇俏迷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在袁春小小的心灵中,一直骄傲地认为,他们这个家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家庭,也是最幸福的家庭。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福祸旦夕,母亲却生病了。
母亲的病也是累出来的。家里刚刚鸟枪换炮,买了一套大房子,母亲在工作之余马不停蹄地在建材市场和新房之间奔波,挑选装修的材料,请工人,亲眼看着工人做每一件事情。母亲是个完美主义者,她要自己的家成为世上最完美,最温馨的家。窗帘的颜色,家俱的样式和色彩,她都仔细斟酌,比较,做到一丝不苟,完美无缺。她每天都是忙忙碌碌,回到家还要做饭洗衣,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但她还是乐呵呵地,快乐地布置着自己温馨的巢。在新房刚装修好的时候,母亲就病倒了。
开始一家人只以为是搞装修累的,但诊断结果一出来,却是乳腺癌晚期了,每个人的头上就如炸响了一个晴天霹雳。为了不影响袁春的毕业考试,母亲不让父亲告诉她真实的病情。等她考完了,父亲才告诉她,她大哭了一场,却又不得不在母亲面前强颜欢笑,她希望自己表现出来的快乐,能带给母亲快乐,让她有更多与病魔搏斗的勇气。
在母亲患病期间,父亲对母亲也表现出了最大的温情。当母亲已经不能站立行走时,父亲总是背着她去外面散步,晒太阳。在袁春的心里,既酸楚,又欣慰。
当母亲去世后,她更孤单了。父亲每天上班,下班又有许多应酬,根本就很少和她见面。直到不久后的一天,父亲带回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很年轻,听说是父亲单位上刚分出来不久的大学生。
袁春心里对她充满了鄙夷。那个女人看上的不过就是父亲的职权,年龄相差那么大,说什么爱情,岂不是笑话?
那个女人也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见不能讨好袁春,也便不再委屈自己,只管在袁文华面前撒娇装痴,哄得他一团高兴,根本就没把袁春放在眼里。
在袁文华和那个女人的婚礼上,袁春从父亲的一些同事的口中知道,早在母亲生病期间,父亲就已经和那个女人走到一起了,只瞒着她们母女两人不知道而已。
父亲的高大完美的形象在袁春的心里瞬间坍塌,她感到了极度的愤怒和伤心。她冲进婚礼现场,大哭大闹,在那个女人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可父亲也马上回敬了她一巴掌。她震惊地看着父亲,想不到往日对她和蔼可亲的父亲竟然会为了那个女人动手打她。
她此时却没有一滴眼泪了,紧咬着下唇,返身跑出了大厅,回家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便住到了姨妈家。
这一去,便再也没回自己的家。父亲来接过她几次,向她道歉,但她都没有理他。袁文华无可奈何,只得任由她在姨妈家住着,只每月把各种生活费用交给姨妈代管。
袁文华和那个女人的新家当然就是袁春母亲亲手装修的那套新房。袁春心里更是难受。母亲辛苦一场,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后来,那个女人生了一个女儿。生了孩子之后,那个女人的心思和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竟然也能带着女儿随袁文华亲自到袁春姨妈家来接袁春,说家里始终给袁春留着一个房间,那里是她永远的家,但袁春依然没有理他们。她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听着他们在姨妈的客厅里说说笑笑,逗弄着小妹妹,心里一阵酸楚。当初她也是被父亲和母亲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啊,如今母亲不在了,父亲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和别人的父亲了,与她是越来越远了,远到几乎感受不到一丝温情了。
高中三年,她都在姨妈家度过。然后她考取了师范大学。在大学,她谈了一个男朋友,但在毕业时就分手了。原因是两个人的志向不同,他想留在大城市工作,而她想找到自己真正的位置,并不理父亲在本城给她安排的好工作,执意到了离家很远的偏僻的乡镇学校教书。她希望离他们远远的,可以让自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姨妈前几天打电话来,说要到美国表姐家去住一段时间。在这个世上唯一还爱着她的姨妈也走了,她还能到哪里去?还不如就在这个乡村里安静地度过一个暑假吧。
正好,她可以安安心心地研究一下《红楼梦》。她是学中文的,《红楼梦》已经被她仔仔细细读了不下十遍,但每次读过,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和感悟。里面的每个人物和活动场景,她都烂熟于心。她想做点什么,把自己心里所产生的感想和感悟通过文字表现出来。她想把自己内心的红楼世界展示出来。
睡过午觉,她起来再把《红楼梦》拿出来,翻看了一部分章节。看到贾元春省亲的场景,她的心又酸痛起来。
那个贾元春在书中的描写并不多,但她的命运可想而知定是凄惨无比的,不然怎么会先垂泪,然后再忍泪对贾母和王夫人说: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
看到这些,她的心中也有着深深的惨切,忍不住掉下泪来。
在贾元春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呢?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她受尽荣宠,想来必会招致众多嫔妃的嫉恨,才会二十来岁便“大梦归”。在那个女子的命运不由自主的年代,尊贵如她,也只是男人的一个玩物,只是关乎家族兴衰的一个筹码。如果换作是她袁春,她定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由家族和皇帝任意宰割。
她抛开书本,苦笑了一下。这都是自己心情不快,一时心有所感罢了吧。这样可不行,再这样下去,她会得抑郁症的。她必须把自己压抑的心情释放一下。
她起身,看了一下冰箱里的东西,只有一个西红柿了。她就做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条,一个人吃了。然后把锅碗洗了。
看着窗外绚丽的夕阳和晚霞,身上微微出着汗,她想起附近有一条小溪。那条小溪常年流淌,清澈见底,是她以前从没有见过的毫无污染的山泉水汇集而成的。
她拿上毛巾便出了门。穿过左右各望一眼便尽收的眼底的小小街道,再走过摇摇晃晃的吊桥。这条溪流下游的人比较多,一些孩子在溪水里嬉戏。好些大人和孩子都给袁春打招呼。袁春都含笑回应,偶尔寒暄几句。
她继续向上游走去。转过一道山弯,那喧闹的声音一下子被隔断了。只听见淙淙流淌的水声和归巢的鸟儿婉转的鸣叫声。她倾听着这些声音,不禁陶醉在这大自然的声音中。
不知不觉,她走得更远了。溪流两旁都是茂密的水草和绿竹,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这里已经很少有人来了。她挑了一个较为隐蔽的小水潭,把衣物月兑在大石头上,溜到水里,悄悄地擦洗着身子。
水色很清,小潭底部的鹅卵石历历在目。她突然感到水底有五彩的光华一闪,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一块鹌鹑蛋一般大小的石头。她伸手把它模了起来,仔细观察,只见它温润如玉,半透明状,中间却有一些五彩云霞状的晕丝。
她心中如有所动,把它握在手中,苦苦思索,却毫无头绪。只得上岸穿衣,沿原路返回。
回到自己的屋子,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她开了台灯,靠在床头,继续把玩着那块五彩的石头。
只觉得那石头似乎越来越热,发出一种如烟如雾的不停流转的光华,毫不刺眼,却又动人心魄。
在那光华中,逐渐出现了一个人。那人高鬟峨髻,雾鬓轻裳,环佩丁咚,衣袂翩然,纤腰楚楚,蹁跹袅娜。
原来是个古装的绝色美人。
那美女转身就走。袁春紧紧跟随。
不知云里雾里,来到一个所在。有一大牌横在眼前,袁春仰头一望,看清上面是四个大字:太虚幻境。
不禁月兑口道:“这世上真有太虚幻境?”
那美人转身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个宇宙中的多元时空,你能说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太虚幻境只是另一个时空罢啦。”
袁春吃了一惊:“这么说,我已经不在我的那个时空了?那我还能回去吗?。”
“干么要回去?你现在的活动不过就是一束脑电波。躯体不过是脑电波的一个宿主而已。宇宙中充斥着无数的电波,有的找到了宿主,有的没有。而你,很特殊,在各个不同的时空都能找到宿主。所以,你才有缘见到了我。”
“你是谁?”
“我么?”那美人轻笑着,旋转了几个飘逸的舞步,然后道:“我是K星人,也就是警幻仙子,专门引导在宇宙中游离的脑电波。这脑电波嘛,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灵魂吧。”
“那你怎么会是地球人的形象?还是这么美丽的地球人的样子?”
“嘻嘻,这不是要让你从心理上能接受嘛。不同的人,我可以给他看到我不同的形象。你看……”那美人的形象一下子变了,一时变成一个癞头跣脚的和尚,一时变成跛足蓬头的道人,一时变成青面獠牙的魔鬼,一时变成一团似有形似无形的烟雾,还可同时变成黑白无常。最后,又变回了绝色古装美女的样子。
袁春心里突然空明了许多,明白了这宇宙中的许多不可解释的现象,但也知道自己的知识有限,不可能把这些神秘的事物全部都弄明白。
袁春不知怎么地,竟然忽然对从前的那些经历有了留恋,喃喃道:“我的前世还很年轻呢,就这样死了,不知道……亲人会有多伤心呢。”
那美人淡淡一笑道:“你竟是个不开窍的人呢。何为今生,何为来世?那些都是地球上人胡乱猜测编造的东西而已。其实宇宙中各个时空领域是各自独立的,有的脑电波在寻找宿主的时候,保留了原来一个时空的记忆,便有了所谓的时空穿越。在时间上其实并没有先后。”
袁春最关心的是能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便道:“那我还能回到原来的那个时空吗?。”
“这个嘛,得看匹配的几率有多大。当你的脑电波正处在游离状态中寻找宿主时,哪一个宿主与你的脑电波更匹配,哪一个就优先捕获脑电波。当然,原来的那个时空的宿主匹配的几率应该说是很大的,毕竟,已经匹配过了。但宇宙中也存在着各种变数,谁知道有没有出现更能匹配的宿主出现呢?呵呵,眼下,我就已经测出,与你最为匹配的一个宿主并不是你刚出来的那个时空的呢。”
“那,我将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时空呢?我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袁春急切地问道。
美人神秘地一笑:“这个是天机,不可泄露。你去经历了一番就知道了。不妨告诉你一点,我以这个形象示你,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想来也应该知道你将去的时空的大致景象。”
袁春若有所悟,见她不肯透露更多的情况,却仍不死心的问:“那我还能保留前一个时空里的记忆吗?。”
“唉,又说傻话了。什么是前,什么是后?各个时空相对是静止的。没有前后之分。”那美人伸出手来,摊开手掌,掌心上是那块袁春在小溪里捡来的五彩石头。“这个是太虚之钥。其实就是一个记忆器,你只要一接触到它,你的记忆就已经储存在里面了。在另外的时空里,只要你再一次接触到它,它不但把你在这个时空的记忆储存起来,还会向你的脑电波释放其他时空里的记忆。各个时空之间,其实始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而这个太虚之钥也会自主选择有缘人呢,宇宙中有很多现象,是我们K星人也不能理解的呢。”
“咦,这不是在我手上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你这里了?”袁春奇怪地问。
美人却笑而不答。袁春知道她大概是不屑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也就罢了。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接触到它,恢复前一时空的记忆呢?”袁春打算不厌其烦地问到底,对自己的前世今生了解得越多越好。不管能不能称作前世今生,反正前一个时空里有这个说法就是了,她就姑且一用吧。
“这可不能告诉你啦。这也是天机。该知道时,便会知道啦。”美人仍旧笑眯眯地道。
袁春还想说什么,那美人笑道:“好啦,不和你说这么多啦,你去吧。在另一个时空里去好好过自己的精彩人生去吧。我还得去引导其它的脑电波呢。我的工作量大着哩。”
地上突然裂开一道大缝,黑沉沉的,深不见底。那美人冷不防一把将袁春推进了裂缝。袁春大叫一声,在裂缝中不断地坠落,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