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只见自己的嫂子灰溜溜地从里面出来,也没注意到这边有人,低着头往另一边走。
赵姨娘便不敢进去,叫住自己的嫂子,问是什么事。
赵国栋媳妇见了她,便如见了亲娘一般,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了一番。
原来赵国栋好赌钱,常跟着后街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把支下来买花木的银子折腾光了,不好向上头交差,所以想从帐面上作一些文章,虚支些银子,好填补亏空。所以便支使他媳妇来找两位小姐交帐,以为两位黄花闺女,不见世面的人儿,好糊弄。谁知迎头便碰了一鼻子灰,但又仗着平日里有赵姨娘撑腰,仍百般狡赖,却被王熙凤发作了一顿,不但虚帐的事情完不了,连园子的差事也没有了着落。
赵国栋媳妇求告赵姨娘,想她去求两位姑娘,保住园子里的差事就行,帐面上的亏空再想办法弥补就是了。
但赵姨娘早领教过王熙凤的厉害,心中也甚畏惧,便道:“我们家大小姐倒是一个好人,只那王家的丫头,还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呢,只是仗着太太给她撑腰,倒整天作威作福起来。如今我们自己理亏,且不去撞这个刀口,先忍下这口气,以后再慢慢炮制她吧。”
赵国栋媳妇见自己家姑娘也硬不起腰子,不敢去求这个情,也只得忍气吞声,回去向赵国栋交差。赵国栋骂过媳妇,无可奈何,还得进来求赵姨娘。赵姨娘少不得贴补些银子,以补亏空。
且说贾府每日里太医进来给贾珠看病开方,王夫人便只管督促煎药吃药,每日的饮食药膳,只盼贾珠的病好起来。
贾母早已把贾珠吐血的起因悄悄告诉了王夫人,王夫人便也密令房中大小丫环,不许在贾珠面前提起秦可卿的任何事情。王夫人还特意把元春和王熙凤找来,说明了这事,以防她们姐妹二人在贾珠面前不小心说漏了嘴。
元春和王熙凤这才知道,原来贾珠和秦可卿相互之间竟真的有了事。王熙凤也是情窦初开的女孩儿,也略知其中滋味。元春更有着深切感受,她的心里早有了一个男孩子的影子,只是她把这一切都深深地藏在了心底,对贾珠心中的失落和伤痛,却也能感同身受。两人都同情着秦可卿,也可怜着贾珠,但对这件事也都只能报以深深地叹息。
十多天过去了,贾珠的病情并没多大起色。但东府却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贾蓉的婚事。
半月后,宁府如期把秦可卿娶进了门。
贾珠在病中忽然听见远远地有鼓乐之声。他挣扎着下床,彩霞忙把他扶了起来。他慢慢地走出房门,依在门边仔细地听,才辨明鼓乐的方向正是东边过来的。
他隐隐约约猜着了一件事。便问彩霞:“东府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热闹?”
彩霞早被王夫人训诫过,哪敢说出真情,便说谎道:“大少爷听差了吧。这是后街上在唱戏呢。大少爷,你身子不好,就别站在这风口上了,还是回屋躺着吧。”
贾珠半信半疑,慢慢地又回到屋子里。彩霞扶着他躺下。
贾珠闭着眼养了一会儿神,忽然睁眼,对彩霞道:“老太太和太太到哪里去了?元春妹妹和凤妹妹呢?这半日不见她们,是不是都到东府去了?”
彩霞支吾着道:“太太哪里也没去,不过就是看太医开的方子去了。大少爷,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着吧。”
“太太在家,那老太太呢?老爷呢?大妹妹呢?凤妹妹呢?”贾珠非要问个清楚。
这时王夫人进来了,见贾珠缠着彩霞问,便道:“今日是寿山伯老太太的生日,老太太带着你妹妹们过去了。你问这个做什么?珠儿,不是母亲说你,你就是心思太重,就爱胡思乱想,但凡心放宽一些,就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你说,我已经老了,还为你操心,你过意得去么?你这样作践自己,娘这十几年不是白操了心?”
贾珠听王夫人这么一说,也觉心亏,默默无言,闭目睡觉。梦中咳嗽,吐出一口痰来。彩霞用漱盂接了,用手帕给他擦了嘴。
贾珠见彩霞变颜变色的,又觉自己满口咸腥,心里明白,只管要了水,漱了口,便又躺下。
彩霞见他闭着眼,只当他睡觉,便把漱盂端出去,拿给王夫人看。王夫人一看,浓浓地一团红血在内,心中不禁一痛,眼泪便“哗”的一下就下来了。
王夫人见贾珠的病情越发严重,不敢再瞒贾母,候着贾母等人从东府回来,等元春等人散了,便回了贾珠的情况。
贾母一听,心中也是又痛又悔,流着泪道:“这个事都怪我。要是我不把秦姑娘带到府里来,也不会有今天的事。就是来了,让他们见了,要是我早一点把他们的事挑明了,办了,就不会让东府抢了先,也不会到这个地步了。”
王夫人也流泪道:“这怎么能怪老太太?是珠儿自己想不开才这样的。我只想,珠儿已经这样了,还是让老爷在外面再找一个好大夫来看看吧。再这样耽搁下去,只怕……”
贾母流过泪,想了想,才又道:“珠儿这个病是心上得的,还得从心上解。珠儿也不小了,早就该成亲了,不然也不会招了这些邪魔歪道。都是你那个胡涂老爷,非得让他先考功名再成家,生生把自己儿子逼成这样。如今也无法了。依我的主意,让老爷派人到李家去说说,把珠儿的婚事早早办了是正经。如今珠儿成了这个样子,办一办喜事,冲一冲也好。另外一层,就是珠儿媳妇进来了,珠儿身边有了人,饮食起居也有人上心了,你也可以松一松担子了。并且珠儿那心思多少也会移到他媳妇儿身上一些,就不会有那么重的心事了,病也就好了也未可知。”
王夫人点头道:“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全。我这就找老爷来说这事。大家商议了,紧着把这事办了,我心里也踏实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