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道:“大少爷可好些了?”
“谢姨娘记挂。他好些了。今儿还吃了不少老太太带来的蜜蒸酥酪呢。”
赵姨娘见李纨满脸喜色,脸带红晕,心里便有些明白,悄声道:“大少爷身子骨还行吧?都能传宗接代了?”
李纨一下子羞红了脸,又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只得低头绞着衣带。
赵姨娘见此情形,心里暗恨,却又脸上带笑地说道:“大女乃女乃可得小心自己的身子,这可不是玩的。说不定就有一个小东西在里面了呢。”说到这里,那声音便大了起来:“哎,告诉大女乃女乃一件奇事。东府蓉大女乃女乃前段时间小产了,下来一个成形的男胎,把那边珍大爷和大女乃女乃急了个半死。这倒不奇,奇的是蓉哥儿那样小,怎么就能让他媳妇怀上了呢。这可不是一件天大的笑话吗。”
李纨见赵姨娘说起这个,心里便不大喜欢,正色道:“姨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别人说还得拦着,更别说自家人说了。以后这种事,姨娘也别在我这里说,还是请别处去说吧。”
赵姨娘见李纨说出这样的话,便有些坐不住,自说自解说了两句话,才讪讪地走了。
李纨见赵姨娘走了,便走到里面,看一看贾珠睡着了没有。
这一看,那一颗心便突地沉了下去。只见贾珠胸前满是血污,嘴角还在不断地涌出鲜血。她不禁失声大叫:“来人哪,快来人哪……”
一时间,府中人人忙乱,个个惊心。人喊马嘶的,一路飞奔把太医请了来。
太医诊了脉,到书房坐定,沉吟良久,才道:“大少爷这病来得凶险。病人身子原本就弱,前儿老夫还特意叮嘱过,不能让他劳心费神,不然后果难料。如今又激动心神,这样看来只怕难好。老夫也就尽尽人事,开个方子,取了药煎了吃吃看,若是明日能醒过来,便还有一线希望。否则,就该预备预备了后事了。”
贾母和王夫人听了这话,头上便如焦雷炸响,心神俱乱,泪流不止。守在贾珠床边,看着喂了药,心神不宁地候着。
等了许久,贾珠也没动静。大家心里都慢慢凉了下来,一屋子的人也都饮泣抹泪。
因为大夫说还得看一晚上的情况,王夫人把贾母请出去,让她先回去歇息。
贾政进去看了,知道已是不济事了,出来便吩咐贾琏赶着把一应物事安排着,事情出来也只这一两天的工夫了。
李纨流着泪请王夫人也先回去歇息,等贾珠醒了,自然会派人请她来。
王夫人本来身体就不好,又伤心过度,也觉撑不住,只得回去了。
元春和王熙凤等一直守在贾珠的屋子外。
等了一晚上,贾珠仍是不醒,且又添上了手足痉挛的情状,双眼直往上翻。
李纨和元春、熙凤都心中着慌,又不敢自主,只得派人去请老太太和太太。只一片刻,贾母和王夫人也都赶来了。一看贾珠的情形,王夫人先就忍不住哭出了声。贾母也不禁泪如雨下。
碧月、纤云等人虽不敢放声哭出来,却也偷偷抹泪,一边还得忙着服侍病人和李纨等人。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贾珠便一瞑不视,撒手西去了。
顿时,屋里屋外哭声震天。
贾琏忙着指挥府中人役,布置停灵,换灯笼,挂白幔。
一时间,贾府里人来人往,乱哄哄人哭人喊。
外面的事务由贾琏主持着,但里面就没有人了。
王夫人因丧子之痛,自然无心管这些事。虽然王夫人知道王熙凤和元春联手,仍可以主持里面的事,但她也想到,毕竟王熙凤只是她的内侄女,还没嫁入贾家,元春也还只是闺阁小姐,先就在各诰命夫人和各府太太女乃女乃们面前过多露脸,只怕会惹来非议,所以只得请了尤氏来帮着料理。
尤氏想着自己能力有限,无法主持这么大的场面,又叫秦可卿帮着她一起料理。
秦可卿本来前段时间小产,养了一段时间,身子刚有起色,却又惊闻贾珠病逝的消息。刚一听到这个消息,秦可卿正与贾珍和尤氏一起吃饭,她心如刀绞,却又不敢在脸上露出来,只能借故整衣,到自己房里,支开了丫头,一个人才敢流下泪来。
不想荣国府又请尤氏来主持大局,而尤氏却又把她拉上。这下,秦可卿心里各种滋味都全了,却也不得不忍着心痛强撑着支应荣府的事。
也亏了她在贾府住了那么长一些时日,跟贾母和王熙凤等人学了不少接人待物的本事,她性子本就和顺体贴,上上下下的人都心里服她,乐意听她调派。并且,到贾府来的各位夫人太太女乃女乃们也没有不夸她懂事能干的。
秦可卿在理事之余,也偷到贾珠灵前狠狠地哭了一场,也算是略尽了了两人之间的情分。在她心里,贾珠死了,她的心也死了,她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一天一天挨日子罢了。
贾母和王夫人本也知道贾珠的死跟秦可卿有一定的关系,见她来荣府料理,心里并不痛快,只是她也知道尤氏并不知情,把秦可卿带来帮着理事,也不好说什么。后来见她把事情办得妥贴,心中才算有点安慰,心里便也不那么心存芥蒂了。
尤氏见秦可卿给她长了脸,也是满心高兴。回家对贾珍说起,贾珍心里更是高兴,把秦可卿更是捧在手心,吃穿用度无所不用其极,各种珠宝首饰,更是每天换着花样地赏给秦可卿,家中大小事务也就顺理成章地交给了秦可卿,儿子贾蓉倒在其次了。这都是后话,不提。
贾政是个古板的人,想着贾珠一无功名二无子嗣,不好摆出排场,只吩咐贾琏一切从简安排。
但贾母想到贾珠还有岳父家,过于简单让李家面子上不好看,所以仍吩咐贾琏一应执事不能少。
出殡这日,四王八公仍搭了祭棚,还有一些朝中大臣前来相送。一时间车来车往,白花花塞满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