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望着天花板上的油画,默默地在心中描绘画面上神祗的轮廓。他已经努力将耳边的莺声燕语屏蔽出去了,可该死的香水味混杂在空气里,还在不断的刺激着他的鼻腔。
“哦,尼尔大人,我觉得蘑菇炖鸽子最适合病患,我特意为您亲手制作的,保管能让您伤口瞬间愈合”
女士,您确定瞬间愈合的是刀伤?不是打耳洞?
“要我说躺着养病一定很无聊,您就该多听听我的歌声,有人说我的嗓音比我的人更加妩媚动人。”
小姐也许对方的意思是您长得实在算不上妩媚动人。
“你们都错了尼尔大人现在一定更想多躺两天,我听说女皇陛下的要求很高,绝大多数廷臣都深感吃不消呢能光明正大的养伤可是再好没有了”
尼尔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自咒骂。
他深深感觉到自己的错误,这段时间以来的刻意勾搭招来的麻烦没完没了,养伤养了快三个月了,每天在他病床前唠叨的女人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他继续无聊的躺在床上描绘天花板,他敢说等他病好之后,一定能将这幅画完美的演绎出来
突然座钟敲响了,终于又到了下午五点。女士们似乎还想磨蹭,但大门准时被打开,女皇陛下走了进来。
“探视时间结束。”凯特侍女开口说道。诸位女士只得低行完屈膝礼倒退着离开了房间。黑森公主直着脖子坐在椅子上,气鼓鼓的盯着女皇陛下,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说探视时间结束了。”凯特重复了一便,“哪人就该回哪去”
黑森公主还是纹丝不动,接着凯特抬着下巴走到她面前低声说道:“女皇陛下的意思,现在是公务时间,别逼我找人请你出去。”
黑森公主拧着手咬着下唇停顿了片刻,终于还是梗着脖子起身离开了房间。凯特望着关闭的方面翻了个白眼,毛病每次都要说最后威胁的话才肯走,有意思吗?
琳娜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照例检查了下尼尔的伤势。经过三个月的精心调养,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微微红肿的缝合口突兀的呈现在苍白的胸口,倒也算不上太狰狞。
她亲自为尼尔拉好衣服,盖上被子,转而与一直凝视着她的眼神对视上。碧蓝的眼眸深情款款,几乎能令她溺毙。
琳娜艰难的调转眼神,挥挥手示意凯特和奥兰都出去。
奥兰不高兴的撅着嘴,但最终还是被凯特拽出去了。
看着大门缓缓关闭,琳娜叹了口气转过身。
“你回来一年多,我们恐怕还是第一次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尼尔惊喜的睁大眼睛,终于她肯和他恳谈了吗?虽然他已经在冬宫呆了很久了,可琳娜从头至尾都是他的女皇陛下,与他之间除了公事似乎没有任何可以讨论的问题。
几次他想解释,却又发现自己几乎无从解释,她的神情、她的态度都在明确的表示:她不愿意提及过往。
这也是他最后决定用手段引她嫉妒的原因,因为他已经别无选择。
而今,终于他的女皇陛下开口了,尼尔知道这也许就是他最后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他张口刚想说话,却被琳娜按住了肩膀。
“你先听我说。”琳娜调转眼神望向窗外,一月底的圣彼得堡冰霜满天,从窗沿上垂挂下来的冰凌滴滴答答的融化成水滴,沿着玻璃窗流淌,就仿佛是张正在哭泣的脸。
她吞咽一下,寻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过去发生的事情都已经过去,那时候的人死的已经死了,走的也已经走了,什么都回不到过去。我不想否认我的心中还有你,我也不想再用冷淡伪装自己,那种虚伪和躲藏不是我的性格。我试着去放下过往,但最终发现无法被我遗忘的不是那天的背叛和诀别,而是那些悠长的美好时光。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从未因为自己对你的感情感觉到过羞愧,我总是坦然的面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很遗憾的没有把握住命运。
你不必再演戏,我也不必再伪装,相互欺骗的日子彼此都不好过。我知道我想要的感情是什么,但我永远可能都无法知道你想要的,我们之间并不适合,我看不懂你,也已经无法在感情上再次信任你。
就让一切结束吧,彼此不再打扰,不再试图挣扎。你的理想你的追求,我都会尽力为你实现,但请不要再做出荒谬的事情干扰我的情绪。”
她说完的时候眼睛中已经蓄满了泪水,视线中的景物变得模糊难辨。她倔强的抬起头,努力不让眼泪落下,代表的脆弱的东西已经不再适合她。
尼尔瞬间脸色苍白,燃起的希望之火难道终究是一场烟灰么?
“不”他瞪着眼睛嘶吼出声,“我不会放弃不要说什么不适合这世间不存在什么适合不适合,完全就看有没有人愿意改变”
他猛的挣扎起身,一把拽住琳娜的臂膀,狠狠的、捏的她生疼。
“若是你已经无法信任我,我会想办法再次重塑信任若是你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你只有你而已
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亲人、爱情、时间……请不要再剥夺我唯一仅存的希望……请不要这样”
水光从碧绿深处泛起,屋内的空气紧致的令人绝望。
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下,琳娜抿紧嘴角抑制住哽咽的声音。
“何必……何必如此,我……我已经爱上了别人。”
“可你依旧还爱着我”尼尔紧追不放,“你对罗伊的感情我不做评述,只要你对我的感情仍然存在,就别想让我放弃”
“你还要怎么样呢?”琳娜不由的也愈发激动起来,“你要大展宏图,我给你机会你要延续血脉,我也能忍受你声称你对我的感情是源于爱情,却回到圣彼得堡一年多都没有正眼看过你自己的儿子
你害怕吗?害怕自己靠近他会暴露他的真实身份?害怕因此他会丧失帝国的继承权?别和我说全都是误会,我真的看不懂你的心
你最想要的的确是我因为我现在是帝国的女皇陛下,而不是微不足道的琳娜*布斯特
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如何”
尼尔震惊的松开了手,长大了嘴巴无法言语。他刻意避开亚历山大的理由在她眼中竟然是源于他对权利的野心?
的确,这是他当初自己所说的话,也是他们之间永远存在的隔阂,可他初衷实际是为了不想让流言蜚语威胁到她的地位啊她以为他难道不难受?不思念儿子吗?
两人就像是陷入死局的棋手,相互对峙却又无法触碰到对方的心,他的每一次试探在她的眼中都被诠释成另一种含义。
尼尔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的心此刻疲惫之极……
信任究竟是如何重要的东西?
“也许,我不该拿这件事责怪你,”琳娜平缓下口气,“一年多以来,我自己也在避免亚历山大接触你,但现在我的想法变了。亚历山大前天问我,说有人造谣说他会继承他父亲疯子般的思维,他问我什么是疯子。我已经惩罚了那个嚼舌的侍从,可我想也许他的确缺少个父亲般的人陪在身边。
我希望你今后在有空闲的时候能多花点心思在孩子身上,我毕竟太忙而无法像个普通母亲那样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但是我有自信能让我的臣民效忠于我这个人,而不是我身上的血液,同样你也就不必担心你的亚历山大会因为流言丧失继承权。”
尼尔望向天花板,冷笑出声。
“如您所愿,陛下。”他别着脸闷声回答。
琳娜不禁咬住下唇,她其实原本不想以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她今天不是来和他吵架的,她只想好好和他谈谈,回避感情只会造成两人都陷入纠结,还会严重影响她的判断力。
她的确是女皇陛下,但她并不希望他与她的距离因为地位而变得遥远,无论如何她与他之间还有小亚历山大,毕竟不可能如自己当初所想的那样形同路人。
她叹了口气:“我很抱歉我冲你发火。我只希望你能多陪陪亚历山大,少花点心思去勾搭女人。若是……若是你真能找一个合适的……”说道这里她手握成拳停顿了一下,“一个合适的女人结婚,我会……祝福你们,但是不能是黑森公主,我不希望我的帝国重臣与英国牵连太多。”
女皇陛下的话说完之后,屋内出现一段长时间的安静,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仿佛同时敲击在两个人的心上。
尼尔的脸朝着墙壁,看不清他的表情,琳娜知道自己这是强词夺理,可她实在是再也无法容忍黑森公主以他的未婚妻的名义待在他身边。或者其实是源于她心底无法容忍自己亲眼看到其他女人站在他身边。
终于,尼尔转过头,狡黠的笑容洋溢在脸上:“陛下,若是你不能接受我的感情,那又有何立场干涉我的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