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娜轻轻摩挲着手指,第一次,她绘图的时候手指抽筋。疼痛突然降临,仿佛是种不详的预兆。
“怀孕的时候经常会手脚抽筋。”洛科夫人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多喝点牛女乃就会好了。”
琳娜嘴角扯出点笑容,眼神再次投注到手中的画面上。
画面上是尼尔瘦削的背影,风带起他的燕尾服,看起来格外凄冷。这代表什么?琳娜百思不得其解。
她勾勒出他的宽阔的肩膀、细窄的腰身和修长笔直的腿,可却勾勒不出他的面容。第一次自己的画面上出现他,却竟然只是背影。
手指又猛地抽向一边,疼的她忍不住松开手,炭笔滚落在地毯上,她艰难的蹲去捡。
“哎呀呀,快别这样,我来我来。”洛科夫人连忙上前搀扶她。
琳娜苦笑:“简单的事我还做得来。”
突然门被猛的撞开,屋外的冷空气嗖嗖的蹿进屋。凯特和一干侍女们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她们有人甚至掏出手绢揩着鼻涕和眼泪。
“发生什么事了?”
“太……太子妃殿下,”凯特眼泪婆娑的说道,“快去救救尼尔阁下吧,白女皇陛下要把他发配到西伯利亚去了”
画本掉落在地面上,画纸被风卷起,在屋内纷乱的飞散开。一如琳娜的心情般凌乱起伏……事发了?终于事发了吗?结局为何是这样?难道所有的罪责都要归结在他一个人头上?
不我不允许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流放
她疯了也似的奔出房间。
尼尔提着黑色手提箱,轻轻关上房门。屋内费伍德夫人已经病倒了,可他已经没有机会侍奉她恢复健康。他对门口眼睛红红的侍女嘱咐了几句,深吸口气迈步朝冬宫后门走去。
路过通向太子妃寝室的通道,他停留了几秒,却没有走过去。他的感情嘶喊着想再见她一面,可他的理智却告诉他:走吧不见也罢,难道你要当面伤害她吗?
对不起,我的女孩,请原谅我再一次的不告而别。
可还没走几步,他就听到身后的急促的脚步声和那熟悉的喘息。
“尼——尔”琳娜的喊声从二楼走道传送开,湮没于冬宫深处。
他愣了下,随后加快了脚步,就仿佛是在逃离。
“尼——尔你给我停下”琳娜扶着栏杆艰难的小跑着追逐,突然她失去了平衡,尖叫着单膝跪地。
尼尔僵住了,他咬着嘴唇痛彻心扉。
过了一会琳娜终于挣扎着赶了上来,可少年依旧没有转身。
琳娜一把扯住他的外套,带着哭腔问道:“白女皇是怎么说的?我这就去祈求她,怎么样都好,别分开我们俩要流放我就跟你一起去,或者我们现在就逃跑我……我……我回去带点东西马上就跟你一起走……”
“没用的。”少年冷淡的回应。
“……我不要当太子妃了,我恨冬宫,恨这里所有的一切我只想做个普通的女人……”琳娜披头散发,歇斯底里的喊叫着,“我要跟你一起走,别想再撇下我”
尼尔闭上眼睛,缓缓吐出心中淤积的痛楚,再次睁开双眼的他脸上绷的死紧,眼神中不再流露丝毫的情绪。
“你还要天真到什么时候?”他听到自己对心爱的女孩说道。
“尼尔?”琳娜诧异的愣住了。
少年缓缓转过身:“你以为我们之间真的是爱情?”
琳娜瞪大了眼睛。
“别搞笑了?我会爱上你?普鲁士的乡野土包子,你缺乏女性应有的矜持、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温柔贤淑这宫里多少的女人想上我的床?呵呵,你以为你是最幸运的女孩吗?。”
“尼……尼尔,你怎么了?”少女惊恐的捂住嘴。
“你知道我是谁吗?。”尼尔突然问她。
“尼尔?”失魂落魄的琳娜傻傻的回答。
少年倨傲的抬高下巴:“你错了我不是你认识的尼尔*费伍德,确切的说你认识的那个人从未存在过。我的真名叫尼尔*奥古斯特,波兰选帝侯奥古斯特我的父亲曾经是波兰大公,我身上流淌的血液源于波兰最古老的家族我怎么可能爱上你这个布斯特的野丫头?”
尼尔抬手捏起琳娜的下巴,将少女捏的生疼:“我之所以和你玩这么久的游戏,想知道原因吗?奥古斯特家族的血脉在波兰沦落了,那我就让它在沙俄帝国重新延续我的儿子将统治未来的帝国,这就是你给我最好的礼物了,我的傻丫头。”
说完他微笑着拍了拍已经彻底混乱的琳娜的脸颊,弯腰行了个躬身礼。
“不不可能你……你和我说过的……”
“我说过什么?爱你?疼你?保护你?呵呵,我若不对你甜言蜜语,又如何能与白女皇陛下共同导演这场戏?她需要一个健康优秀的继承人,而我需要延续奥古斯特家族的荣耀,我们都是各取所需。只有你这个傻姑娘被蒙在鼓里,还自以为获得了幸福?多么可笑啊,若是没有事先安排我们哪来那么多幽会的机会?那些夜晚和白天,我们疯狂的相拥其实全部都被记录在案。你怀孕后我还遵照女皇的命令陪伴了你好几个月,就是生怕孩子有什么万一。现在一切结束,我达到了我的目的可以放心的离开,帝国不容许未来继承者的生身父亲留在冬宫,这才是我被流放的理由。”
随后他执起呆愣的琳娜的手,深深的亲吻在她手背上:“殿下请忘记我吧,就当这全都是一场梦。”
琳娜看着他的嘴唇张开闭合,却本能的拒绝听他吐出的令人疯狂的话语,她只觉得他锋利的言辞像带着倒钩的长矛,从她的心脏狠狠的扎进去,然后带着心跳猛抽出来,鲜血四溢……
一半的理智在叫嚣着:别相信他是为了阻止你和他一起走才故意刺激你、拒绝你可另一半的灵魂却在哭泣,他说的没错,所有的疑团都迎刃而解,他与她从结识到相爱、从相爱到相守,至始至终都隐瞒着自己的过去。
若非为了欺骗她,他为何要隐瞒?若非有女皇支持,他们如何能相拥在一起?眼泪从她眼眶中漫出,被践踏的自尊和被欺骗的挫败感蹂躏着她的整颗心。她松开了手,接着听到了少年的叹息。
尼尔僵硬的回转身,迈下高高的台阶,两侧巨大的花岗岩石柱将他孤独的背影剪辑的更加萧索。远远下方的出口处,马车已经停靠,他就要永远的离开冬宫,离开这个他既痛恨又无比眷恋的地方。
风吹起他的燕尾服,黑色的衣诀上下翻飞。
“尼尔”琳娜跪倒在地面,嘶吼出声。
他的脚步不再犹豫,飞快的踏着大理石台阶消失于楼梯尽头。
琳娜死死揪住自己的领口,拼命的喘息。她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一如画面上那不祥的背影。悲痛猛然来袭,将羞耻和怀疑击得粉碎,她摇晃着脑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
爱情究竟是什么?为何会令人如此痛不欲生?就像是用残忍剖开心肺、揉捏着心脏令人无法呼吸。
他们曾经的甜蜜、曾经的亲昵,真还是假?存在还是虚幻?她已然分不清了,只知道满腔的绝望将她整个人淹没。他第二次的离开,将她绝决的抛弃,是不是就像母亲曾说过的,爱情不过是场游戏?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抹去脸上的泪水,心已经空了,她再也不会让别人占据这里。
预知,她永远能预知到未来,却永远只是追着命运的尾巴奔跑,够不到自由的边际。上天就像是玩不够这样的戏耍游戏,究竟还要将她逼到什么样的境地?
琳娜颤颤悠悠的站起身,望着空荡荡的长台阶,他已经走了,从她生命中永远消失,没留下任何痕迹。曾经的幸福从指间毫不留情的溜走,只剩下满地苍夷。
愤恨填满胸腔,如果预知是种宿命,那她就要打破这样的宿命她,琳娜*布斯特不再会被任何事、任何人欺骗不再会被命运玩弄于股掌
琳娜扶着走廊的栏杆慢慢的走回房间,一路上贵族和侍从们纷纷向她行礼。有人上前要搀扶她,都被她恼怒的甩开,痛恨与不甘充斥满她的胸腔。
老天爷你看着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屈服,什么预知未来?把握在手中的才是真正的未来
宫廷第一美男子的流放,令冬宫无数颗心粉碎,从**到少女各个以泪洗面、哀声遍野,圣彼得堡的贵族府邸夜夜传来幽怨的叹息和对女皇陛下不恭敬的言论。
黑森公主悲痛欲绝,她仿佛失去主心骨般生了场大病。病好以后她性格大变,再也不跋扈傲慢了,她开始充当起舞会壁花,仿佛个游魂般混迹冬宫宫廷。
另一位性格大变的就是太子妃殿下,自尊心的驱使令她决意封尘过去的记忆,她微翘的嘴角仿佛总是在微笑,她在公共场合眯缝起眼睛看人时,眼里既有温柔、善良,但也带有嘲讽的意味;当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时候,她那双天空般明媚的眼眸中,几乎是寒光闪闪,仿佛是挑战着周围的一切。
有人说她不再像以往一般开朗活泼,也有人说她变得冷艳漂亮了许多。最终人们将其归结于怀孕,一个要当母亲的**,理当充满了母性的坚定和勇气。
圣彼得堡缓缓迈入冬季,风卷走了令人不悦的记忆,冬宫的沉闷生活仍旧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