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是个小市民,一个微不足道的剃头匠。唯一值得他骄傲的就是他住在城里。虽然莫斯科已经是帝国的旧都城,皇室一年到头也难得来一趟,但范还是总以首都市民的身份到处炫耀,在与亲戚朋友的聚会闲谈中,他也力求总是能占领话题的主导。
按照他的话说,只有帝国中枢的市民才能在第一时间获得世界最新的消息,什么?您不信?您不看看,全帝国也就圣彼得堡和莫斯科有两家报社,虽然莫斯科的《帝国新闻》发行量远远赶不上圣彼得堡的《帝国日报》,但内容却比《帝国日报》要丰富很多
五月六日,他照常一大早就蹲在《帝国新闻》报社门口,叼着烟等报社开门。要知道他可是不识字的,不守着开门时询问报社的人,他压根看不懂报纸上的消息。
七点三十分左右,陆陆续续的驿车已经停靠在报社门口,就等报社的新鲜报纸出炉好装上车运送到帝国各大主要城市去,报童们也纷纷抵达,穷孩子们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聚在一起无聊的玩石子游戏。
终于在诸人的期盼中,报社大门开了,报童们一股脑的簇拥上去,范也不甘示弱,他奋力的挤上前拉着分报纸人的衣袖急匆匆的问道:“今日可有什么大消息?”
“大消息?”份报纸的人是范的老熟人了,他推搡开成群的报童们,接过范递上的香烟,得意的开口道:“可是大消息啊疯子皇帝又闹事了,今天的头版整个版面说的都是他将我们的皇后陛下软禁在奥丁堡,准备废除皇后,让一个坡脚女人代替她后位的消息听说圣彼得堡的《帝国日报》也是同日刊登,我们编辑可是花了大钱从他们那里获得的第一手资料呢”
“哎呀呀可不得了那我们以后的皇后就是个坡脚婆娘了?”范眉开眼笑的接过报纸,模索着泛着油墨香的版面,心中乐开了花,这次他的风头可要出大发了
整整一周的时间,从帝国西侧的伏尔加河流域,到最东段的勘察加半岛;从邻近北冰洋的北地群岛到南边的贝加尔湖;帝国皇室即将发生大变动的消息随着驿车运载的报刊,遍布全国。
人们不由想起了那个在白女皇守灵仪式上长时间跪拜的虔诚皇后,那个唯一信奉东正教说俄语的帝国皇室成员。
同情与不甘从人们心底升起,沙俄帝国,欧洲面积最大的帝国,为什么要招来个出生普鲁士的国君呢?现在可好了,疯子皇帝折腾完了军队就开始折腾教会,最终连我们俄国的皇后陛下也不放过
各地再次出现了游行和抗议,人们高举着旗帜,同声赞道的斥责皇帝彼得三世,连贵族和各省的省长们也纷纷表示不能容忍伊凡独眼龙家的坡脚女人成为帝国的皇后陛下。
一时间各地怨声四起,抗议信和承愿书像雪片般的涌至圣彼得堡冬宫皇室。
而远在西军驻地的皇帝彼得三世陛下对此却一无所知,他正搂着他的情妇伊娃,不高兴的责问鲁缅采夫大元帅为何不能整军开赴奥地利境内。
“元帅阁下,我不明白为什么军队不能立刻上路?西军难道不是军纪严格的部队吗?我可没批准你的部队集体休假。”
老元帅模模胡子,一脸无奈的回答道:“我亲爱的皇帝陛下,这我也没有办法啊,最近部队里发生了流行病,起码有一半以上的人都上吐下泻连床都起不来了,又怎么能立刻开赴战场呢?”
“流行病?”彼得条件反射的抖索了一下,他身边的独眼龙伊凡凑近他小声说道:“陛下,您要明察秋毫,别被糊弄人的话迷惑了啊。”
彼得壮壮胆子,开口道:“我……我命令他们必须明日都恢复健康后天……恩大后天西军就必须拔营。”
“如果您能指挥的了病毒的话,我自然会听命行事的,陛下。”老元帅笑眯眯的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彼得难堪的绷着脸,他想摔桌子,扔东西,可身处真正的部队中除了身边的普鲁士士兵能给他带来点胆气之外,那些斜着眼睛看他的西军士官们早就令他怯懦的本性原形毕露了。
伊凡独眼龙也尴尬的解释说:“要不……陛下我们先查看下是否事情属实?我总觉得您刚到西军,西军就发生流行病实在是太巧了。”
伊凡的话勾起了彼得不好的回忆,当年天花之灾他就是最大的病原体,而今伊凡说得仿佛也是他给西军带来了病毒似的。
“那我就派你去”他一拍桌子对着独眼龙吩咐道,“你去好好查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流行病”
伊凡独眼龙瞪大眼睛,肠子都悔青了。
禁卫军营办公室内,三十多名校官将长条办公桌围的水泄不通。罗伊站在桌子最顶端,指着墙上挂着的地图解说营救计划。
“夏宫三面临海,唯一的通道驻守了大约一千多名普鲁士人。我们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从海上……”
“普鲁士软蛋算个屁我们干脆直接打上去”底下有好胜者叫嚣道,引起屋子里的军官们一片哄笑。
“不行,”罗伊一抬手,笑声都停止了,他接着说道,“一来是毕竟皇后陛下在他们手中,我们要防止普鲁士人狗急跳墙;二来军械库管控小队拒绝了我提领弹药的申请,声称皇室成员都不在圣彼得堡,没必要增加日常训练消耗。我们目前的弹药并不充足,所以我们最好能安全稳妥、兵不血刃的营救出皇后陛下,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于是底下人嗡嗡的低语了一阵就不再反对了。
五月二十八日,帝国西端的奥丁堡,皇帝彼得三世派人送来了琳娜的皇后礼服。
再过五天就是他的生日,在西军驻地百无聊奈的彼得决定带着情妇来奥丁庆祝生辰,并顺道废除琳娜的头衔,彻底发泄多年以来淤积于心的愤恨。
至于国事,伊凡独眼龙不是说了吗?以后他会代为全盘处理的。
二十九日凌晨,当黎明的曙光刚刚挂上夏宫的窗棱,琳娜推开临海的窗户,潮湿的海风呼呼的刮进来,将她的心神搅的纷乱。预知到的最后一刻即将到来,而她也终于追上了时间的脚步,安排好了一切。
宫廷文官自西金以下有三分之二的人倒向她,枢密院院士中与伊凡不合的中下层官员也收到了她的贿赂,禁卫军基本全盘被掌握,军部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但也透露出两不相帮的意思。最重要的是,沙俄帝国的五十个省的省长有三十八个人已经在效忠书上签了字,而彼得也以为她软禁后与外界断了联系,而无后顾之忧的离开了首都圣彼得堡。
虽然琳娜没有能再次画出自己胜利的画面,但她已经有了十足把握,自己一定能赢
海水波涛汹涌,不断的拍打着礁石沿岸。奥丁堡今日沉浸在初夏清晨乳白色的雾气中,浓浓的白雾隔绝了看守者普鲁士人的视线,一千多人基本都分布在夏宫各条主要通道和面对驿道的正面,环海的三面悬崖只有几个懒散的士兵来回走动。
罗伊带着人从海上行船而至,于悬崖拐角视线被遮挡住的一处凹地登陆。他和他的人穿上带钩子的鞋子、背上绳索,开始飞快的朝悬崖上方攀登。
攀岩一直以来都是西军训练中的必备课,来自普鲁士低地的士兵是无法想象人类能从悬崖下方攀登而上的。身穿紧身马甲的禁卫军士官们就像是临涯而居的海鸟,从几乎笔直的石缝间迂回而上。
两个小时之后,罗伊率先攀上了崖顶,他悄无声息的翻身而起,干净利索的一手捂住看守士兵的嘴,一手掏出匕首割断了他的脖子。此时另一名看守也被随后上来的同伴干掉了,没有引发任何响动。
最终他爬上夏宫,从敞开的窗户探出脑袋,兴奋的说道:“报告我亲爱的女皇陛下,您该起床了。”
坐在屋中已经换上了男装静候已久的琳娜大笑起来,她的英雄蜜色的头发在晨光中闪闪发光,俊朗的笑容仿佛已经拥有了一切。她几乎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跳起,利落的跨过窗棱,被罗伊紧紧的拥抱在怀中。
几分钟之后,他们沿着上来时留下的绳索,朝崖下缓缓滑落。下面等待着的人们仰起头,紧张的望着他们的女皇陛下。临海的夏宫在清晨的朝阳中傲然耸立,浓雾开始被光线和温度驱散开去。一千五百名傻鸟似的普鲁士士兵严正以待的守卫着夏宫正前方,而后方临海悬崖处发生的一切都悄无声息的被海潮的声响掩盖了。
罗伊与琳娜各自挽着一根绳索,齐头并行,他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挽着她的腰部,以防万一。
海风吹拂起琳娜的长发,悬挂着的简易绳索在空中微微的摇晃。可罗伊温暖的胸怀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将她心中的惧怕驱散一空。虽然是第一次攀登,她此刻只觉得风带着她的心飞翔自由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