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时间,说短极短,说长,也非常漫长。
尤其对一颗沉寂却又尚未绝望的心而言。
习惯于西伯利亚的寒冷,圣彼得堡的深秋变得格外令人舒爽,尼尔*奥古斯特拉开车窗,望着外界熟悉而陌生的城市,忐忑和期盼将他的整颗心扭的生疼。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回到这里,活着再次见到她……
她过的可好?是否幸福?如今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了,自然应该很幸福如意的。她身边是否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然而她召回了他又是否代表着他还有希望?
尼尔反反复复的纠结于这些问题,无法释怀。
他期盼永远不再与她相遇,可又不甘心放弃心中唯一的念想,他曾经失去了永远幸福的机会,是否还有机会挽回?
马车越过一座座石桥,远处的冬宫越来越近,尼尔感觉到胸腔中填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情。
这里,夺去了他**的生命;这里,孕育了他毕生唯一的爱情;可这里也将他的命运和希望彻底碾碎过,毫不留情。
他闭上眼睛,抑制住眼睛即将泛滥出的泪花,生生的将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压制回心底。
冬宫三楼的女皇寝室内,琳娜的心情也难以平静。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她只知道自己的脆弱和悲伤涌动难抑。
长久以来,她原来尚未将自己的感情驱逐出心灵,她对他的爱意尚存,哪怕已经不若当初的纯粹和天真。怀疑和隔阂横躺在她与他之间,将他们的距离拉扯的无比遥远。
整整一夜,她都未曾合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脑海中却空白一片。
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爱,最终他对她的再次舍弃。是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他们的爱情别有用意?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她只知道他在她面临最大危机的时候,将怀孕的她独自一人冷酷的抛弃。
恨,也许在她心中未必没有对他的恨,原来恨与爱从来都是相生相伴,紧紧纠葛在一起的。
她难以分清自己对他的感情,也许原本世界上就没有简单而纯粹的爱与恨。
从起床开始,她魂不守舍的打翻了洗脸水,将椒盐倒在了咖啡里,甚至在朝会上都充耳不闻的发着呆。她同样害怕与他见面,虽然是她召回了他,但她欺骗自己说,帝国需要他的智慧,她让他重回冬宫并不是为了自己。
奥兰冷眼看着所有的一切,从昨天开始琳娜女皇陛下就失去了自己惯常的镇定自若。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曾为了她如此举措混乱过。
他为她心痛,同时也为自己心痛,他不知道自己作为一名宫女陪在她身边究竟有没有未来?
他不能说,不能表达,甚至不能触模到她的心。
可他却越来越难以满足如今的处境。
最靠近的距离,却也是最遥远的距离,爱意不断攀升,将他的灵魂整日整夜的焚烧殆尽。在命运面前,人类是如此渺小,被情感左右的欲罢不能,就仿佛是陷入蛛网中挣扎的飞虫,越是挣扎越是深陷绝望。
他的人鱼公主心中常驻个人,他曾以为是外界传说的罗伊上校,如今却发现其实另有他人。但无论如何这个人都不是他奥兰多,因为他身穿女装,无法向她倾诉,并且来的太迟……
人生就是场赌局,他奥兰多从不是赢家,他和罗伊都输得彻底、输得难以甘心
就这样,纠结的女皇陛下,带着同样纠结的首席侍女奥兰,从冬宫的走廊、大厅、宴会厅步履蹒跚的走过,将整个帝国的廷臣们闹的稀里糊涂。
他们的女皇陛下几曾何时如此失魂落魄过?她不是一向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吗?最终我们的上校先生终于也越过他粗狂的神经,注意到了琳娜女皇陛下如今的异常,可他没能理解这样的状况背后的隐情。他以为是琳娜身体有什么不适,或者小亚力山大王储殿下生了病。
罗伊上校在朝会之后直奔女皇休息室,他有特殊的权利随时直接面见女皇陛下。
他推开房门,看到他的女皇陛下正站在窗前,拉着半掩的窗帘望向宫外。她微微蜷缩的背脊和那不自然的手臂,充分显示着她在躲避,似乎是害怕宫外的什么人或事,遮掩着自己的窥视。
女皇陛下竟然会需要窥视外界的事物吗?罗伊首先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疑惑充满他的胸腔。
“陛下,今日您似乎……”他望着那个令他心跳的身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
“罗伊?”琳娜猛的转过身,不知为何她心中心虚猛然闪过,她甚至都找不到心虚的来源。
“外面有谁?令陛下您害怕吗?。”
“罗伊。”琳娜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陪我一会好吗?罗伊?”
罗伊走到琳娜面前,伸出手臂,琳娜挽着他的臂膀布到沙发前坐下。
她猛然发现自己的心不再猛烈跳动了,仿佛突然困顿了需要休息。
最令人信赖的罗伊,是他在最危急的时刻,义无反顾的、冒着毁家灭族的危险与自己站在一起。琳娜暗自心道,无论如何她如今已是帝国的女皇,他不能再任由感情左右她的理智。
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努力吸取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味,企图掩盖心中突然冒出来的,对杏仁女乃香的渴望。
“你爱过人吗?罗伊?”她听到自己最终开口问道。
“爱过,并且现在仍然深深的爱着。”上校肯定的答复,若是此刻琳娜能抬起头,她就能看到他脸上闪烁的目光异常坚定。
“爱情究竟是什么?”
“是确定自己的心,知道自己寻找的是什么。是期盼她幸福安康一切顺利,并愿意为之付出所有代价。”
“那自己呢?若是我想获得,想索取,却一再的失望,是否是源于我太自私,理该如此?”
罗伊笑了,他温柔的表情与硬朗的面容恰到好处的融合一体。
“每个人的爱都不同,渴望被需要、不断的想获取,是源于你心中的不确定和无法安心。但同样对于另一些人来说,付出就是全部,他的心足够宽广,足够坚定。”
“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琳娜疑惑的问道。
“是柔弱和坚强的区别,无关乎男女。但正因如此,一个需要,一个给予,才能契合的天衣无缝。”
琳娜抬起头,转而望向他的双眼,心中突然一层疑惑被揭开,暴露出来的讯息令她震惊却又不想承认。她害怕说出口原来又是场误会,又宁愿一切保持现状继续下去。他可以是她的密友,她最信任的廷臣,她依靠的力量,但她不再会让任何人包括即将回来的尼尔再次占领她的心
罗伊望着他的女皇陛下,他原本是个勇敢而果敢的男人,可此刻却被迟疑左右了心魂。他和她是君臣,是伙伴,是为了帝国强大起来携手共进的奋斗者,他不想在他们通力合作的道路上设置任何障碍。他爱她,但他同时也爱帝国,两者合二为一无法取舍。
于是最终他没有说话,而她也调转了眼神。
传令官推门进来禀报说:尼尔*费伍德已经抵达冬宫了,申请觐见女皇陛下。
琳娜终于稳定了她的情绪,她优雅的站起身,抬起头深吸口气,吩咐道:“带他到二楼会客室。”
女皇会客室已经不是当年白女皇在世时的模样了,壁纸被换成了雅致的天空蓝,地毯也很简洁明快。去除了大量奢华的孔雀石花瓶,整个房间只有屏风和几张对放的沙发和茶几。
尼尔步入屋内,环顾四周,这是她喜欢的风格,一如既往没有改变。
是否也意味着她的人同样没有改变?
她对他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而他又该说些什么呢?
然而时间没能给予他琢磨的机会,几乎是几分钟之后,会客室的大门再度被打开,他心魂牵绕的女孩走了进来。
也许已经不能再用女孩来形容她了。尼尔睁大眼睛,望着这张陌生而又万分熟悉的脸庞。三年之前她甜美、明艳、充满了乐观向上的朝气,而今她冷淡、优雅、极具上位者的霸气。
她已然不是他的女孩,可她依旧掌握着他的心。
“我该称你为尼尔*费伍德,还是尼尔*奥古斯特?”女皇陛下开篇的第一句话生生砸来,瞬间将他的期盼击得粉碎。
“……随您的意,陛下。”呆愣了几分钟,尼尔底下了头,寻找到了自己应有的尊严。
“很好,那就照旧用费伍德这个姓氏吧。我召你回冬宫,是给予你为帝国效力的机会,实现你的宏图伟志,但愿你没会错意。”琳娜倨傲的抬着下巴,说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
“听候陛下的安排。”尼尔生硬的回应。
“从明日起,你就正式参与朝会,我希望你今后能发挥所能,为帝国的繁荣昌盛而奋斗。”
“遵命,陛下。”他闭上眼睛,感觉无法再抑制住身心的颤抖。
“今日就到此为止。”琳娜说完最后一句话,脚步飞快的几乎是奔跑般的逃离了会客室,将尼尔一个人抛却在身后,淹没于绝望之中。
尼尔缓缓闭上双眼,最糟糕的时刻已经过去,他见到了她。他们再次置身于同一个房间,一个为君,一个为臣,他终于又听到了她的声音。然后她走了,她没有原谅他。
他曾经用言语伤害过她,抛弃过她,令她陷入绝望。更糟糕的是谎言盘踞在他们之间,已经无从解释。两颗心曾如此敞开,感情曾如此一致,但如今却形同陌生。
不连陌生人都不如,因为他们不可能再度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