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说完,示意惜缘递上赏封儿,高媒婆悄悄掂了掂,立刻眉开眼笑,行礼道,“谢大公子赏。”接着冲口又是一串吉祥话,“天作之合,琴瑟和鸣,郎才女貌…”好半晌,她说的痛快了,最后才终于说出关键的一句话,“那十七日贵府派人上门铺床,十八日午时欧阳老爷来亲迎。”
众人议定,因为女方没有长辈陪宴,所以,高媒婆等人早早抬了回礼告辞出门,欧阳走到廊下时,正遇幸儿笑嘻嘻跑出来,错身间,塞了张小字条在他手里。
他打开看时,却只有几个字,“入门无厚礼,吾一人足否?”算不上娟秀的字迹,却是他极熟悉的,回身看向二楼,那透明的窗后,果然站了那个让他爱之入骨的女子,两人对视一笑,微微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安带着惜福几人,开始整理聘礼,刚才因为回礼,把装吃食的盒子打开给男方带回一半,剩下的六只箱子还没有打开。
惜花小孩子脾气,当先跑过去,一只只揭开箱盖,六只箱子里,两只装了上好的锦缎,银丝云锦八匹、妆花锦八匹、流彩暗花织锦八匹、烟霞五色锦八匹,总共三十二匹。两只装了摆件,攒金丝海兽熏炉一对儿,翡翠玉麒麟一对儿。最后两只则是首饰,赤金头面四套,红宝石头面两套,蓝宝石头面两套。
大禹暗自估算了一下,整套聘礼下来,大约要五千两银子,说不上丰厚新奇,但是也不算轻薄,他们在山谷住了那些时日,也知道谷中的状况,那次众人分金,他们甚至还在旁边听了两句,对于欧阳师傅的身家很是清楚,今日的聘礼算是量力而行,倾囊而出,他心中很是欢喜。
小安几人上了账册,就把箱子规整好了,抬到厅边,等待夫人空闲收起。
大水退去一月多,诸城之间开始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往来,官道上每日行走的路人与车马增多,听闻这仙家镇是仙夫人出银钱筹建的,路经此处都会停下小歇片刻,或者点上几个简单菜色,或者天色将晚就住在后院,等待天明进城。
好奇心人人皆有,于是总有那吃过饭落了脚的人,想要一睹传说中天屋的模样,成群结队的赶往别墅附近,他们倒是不敢上前打扰木艾一家,但是木艾如此被人围观心有不喜,于是把别墅挪了又挪,最后一直挪到山下一处树林之后,只有别墅房顶隐隐露在树梢,让人见了却也看不清楚,反倒越发显得神秘。
但是,这样一来,也远离了镇子,平日少有人打搅,欧阳等人上门送聘时,虽然路过客栈,镇上人看到了,却因为没有半点儿消息传出来,所以没有一个想到是仙夫人要出嫁,还以为是城中哪家欲娶仙夫人身边的丫鬟,攀攀高枝,客栈里小歇的客商,有那脑子活络的就也跟着动了心。
欧阳一行人出来时,他们极有眼色的没敢拦住欧阳说话,却拉住了高媒婆,笑嘻嘻问道,“这位大娘这般喜气,可是牵了好红线?”
高媒婆虽然心里喜得恨不能站在城墙上对满城的人宣扬一二,但是,却也谨记着那一百两谢媒礼的条件,半句没敢乱说,只拿了套话敷衍,“当然,我高大娘在城南可是赫赫有名,凡是我牵的红线,双双对对和睦美满,大兄弟如果有事就去城南胡家巷找我,保证给你办的圆满妥当。”
说完,她好似生怕自己管不住嘴巴一般,飞也似的跑掉了,那客人愣了愣,半是气恼的哼了一声,“这般疯癫样子,有亲事也不能找你上门”客栈中的其他客人都笑了。
转眼到了十七这日,吃了早饭,刚至辰末,小安、惜福、惜缘、惜春四个大丫鬟,上身穿了妃色斜襟衫,配了鹅黄马面裙,大朵的百合绣在衣襟裙摆上,更添了三分喜色,头上饰了珠花,手上戴了绞丝银镯,同样妆扮,却或稳重,或俏皮,或娇美,各不相同,如果不是梳着丫鬟的发式,走出去,人人都要以为是哪家的闺秀。
惜花因为年纪小,爱说笑,小安留了她在家伺候夫人,因此不能跟去铺床看热闹,就委屈的撅了嘴,但也知今日大事要紧,拿着账册,一样样清点着欲带走的物件儿。
未时初,八只楠木大箱子被抬上了车,由五湖四海几个小厮驾车看守,小安几人则坐了那辆特质的宽大马车,前后出了灌木围成的院子,从镇外小路经过,上了官道进了蓉城。
木十七早在几日前就选中城中一位“全福夫人”,备了厚礼上门,说好今日要她帮忙铺床,那夫人夫家姓腾,因为父母公婆夫君儿女俱全,性子又是温柔贤惠的,平日经常被人请托,所以,答应的很痛快。
小安几人坐车到了那位夫人院外,刚刚下车站好,就见院里面走出来一位微胖的妇人,面相很是温和,看穿着打扮也是个家境殷实的。
小安惜福几人上前见礼,然后笑言,“今日要劳烦腾夫人了。”
那滕夫人也不是个愚笨的,只刚才扫了几眼小安几人的衣着和首饰,再看她们行礼时的规矩气度,就知道她们定然不是一般人家的丫鬟,于是也不敢托大,笑着回了半礼。
小安等人避让了,然后就请了她与跟随的小丫头上车。这马车是木艾当初为了出行特意打制的,与平常马车不同,车厢里很是宽大不说,摆放物件儿也不同。
小安让了滕夫人坐在主位,然后伸手放下折靠在车壁上的小几,又拉开旁边的挡板,取出一只微微冒着热气的小茶壶和几碟点心来。
腾夫人忍不住好奇四处打量片刻,笑道,“小安姑娘,这马车做的可真精巧,不知是哪家老店的手艺?”
小安微微一笑,倒了温茶,双手递上,然后说道,“这是我们夫人子在别处定制,奴婢还真不知具体何处,腾夫人如果有意也定制一台,奴婢回去一定帮忙问上几句。”
那腾夫人摆手笑道,“我只是看着好奇,随口问两句罢了。”
小安寻了些城中的趣事与腾夫人闲话起来,惜缘见那跟随腾夫人上车的小丫头,总是偷眼看着碟子中的点心咽口水,想起这些点心自己平日随手就拿了吃个饱足,并没有觉得多金贵,此时一有比照,才觉出幸运来,跟了个好主子做丫鬟,吃穿比普通人家小姐还要好上三分。她越这般想着,越觉那小丫头可怜,伸手又打开一个暗格,取了几块马蹄酥和长白糕,包在一块月白的棉布帕子里,然后悄悄塞给了那个小丫头。
小丫头一惊,抬头看到惜缘眼里的善意,就红了脸,犹豫片刻,到底伸手接过,迅速放到了怀里。
蓉城繁华,街上客商行人众多,五湖几人小心驾着马车,绕了几条清静的街道,终于在一炷香后拐进了城南的香七里胡同。
他们早几日就来探过路,所以,对于这个以桂花香气远飘七里闻名的胡同很是熟悉,一进胡同不过五家,就停了马车,一群谷中的淘小子们正蹲了门边玩耍,见得车到,一溜烟跑到后边去报信,不到片刻,就有五六个装扮的很是喜庆的小媳妇儿接了出来。
小安惜福等人先下了车,因为当日在谷中众人相处和睦,很是熟识,所以也不必客套什么,直接又扶了腾夫人下来,就进了院子,绕过影壁,入正厅安坐。
滕夫人坐了客位,小安等人敬陪下手,那几个小媳妇儿也推让着不肯坐主位,滕夫人喝着茶,心里暗想这夫家没有长辈在堂,相陪的女眷好似也身份不高,难道娶亲的是个鳏夫不成?
正猜测着,影壁外转出一白衣男子,身后还跟了一位穿了银红衣裙的艳丽女子,女子后还有两个绿衣小丫鬟,几人转眼就进了正厅,白衣男子笑着给腾夫人见了礼,然后又介绍那位银红衣衫的女子,说道,“我们头…嗯…我们东家让在下来替他传话,鄙府没有女眷,怠慢腾夫人了,所以,特意请了城中薛家茶馆的薛夫人相陪,还望夫人不要介意,有事尽管吩咐下人。”
腾夫人连忙站了起来,与那薛夫人见礼,那薛夫人却是个爽快性子,笑着回礼,然后就上前拉了腾夫人的手坐下,笑道,“今日能结识腾姐姐,小妹心中欢喜,这城中谁人不知,腾姐姐是难得的有福之人,妹妹今日来此可真是来对了,沾了新人的喜气不说,又沾了腾姐姐的福气。”
腾夫人虽然平日里也常被人夸赞,但是这般热烈直接的还是第一次,脸色微红谦逊几句,但是心里却难免就对这薛夫人生了好感。
那薛夫人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与滕夫人说笑几句,又夸赞起小安几人稳重大方,甚至连那几个小媳妇都没落下,把她们衣裙的绣工说得好似天下少有一般。
小安一边听着薛夫人说笑,一边在脑子里暗暗搜寻,这薛夫人好似在哪里听过一般,后来还是腾夫人问起茶馆的生意,她才猛然想起,几位少爷那次进城回来,曾对夫人说起过在城中的见闻,就提到过这薛家茶馆,好似和江湖有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