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要把心里刚刚的震惊宣泄掉一般,官路上四处都是呼喊的人声、跪地磕头声,惊得路边草丛里的昆虫,树上的鸟儿,立刻窜得远远没了影子,很是鄙视这些人类怎么就学不会淡定,总是一惊一乍。
各家主子们起先还怀疑亲眼所见的这一切是些障眼法,有人就喊了贴身长随在众目睽睽之下过了小石桥,下了田间小道,伸手模了那郁郁葱葱的稻秧,又跑去山脚下捡了几瓣桃花回来。
所有人这下都相信了,都炸了营般一窝蜂跑回了城里,于是,不到一个时辰,花都里上至王侯宰相,下至贩夫走卒,都得知了这一神迹的存在。
有那心思活络的,特意去了衙门查档子,得知那座半月山现在是属于木仙府的地界,于是花都里再次沸腾了。
木仙府,顾名思义,它是一座府邸的名称,但是,这府邸的声名却很高,哪怕是在高门贵族遍地的花都里,也是人尽皆知。
三年前国主昭告天下,新粮试种成功,从此后美味高产的稻米开始替代了大半麦田,填饱了整个百花国人的肚子,而这木仙府的主母就是协助试种有功,得封一品诰命夫人,特赐封号仙夫人。花都里豪门林立,几乎家家主母头上都有个诰命,但是,这一品夫人绝对是屈指可数,国主却毫不犹豫就封了下来,可见这女子的功绩之大。
后来许多消息开始一个个冒了出来,安伯侯府世子与这位夫人是义兄妹,就连那新接任的禁卫军统领、武伯侯世子也与她相交莫逆。
城中最豪华最贵的仙客楼里,那些美味的菜色都是得自这位夫人传授。那本曾风靡全城,让无数说书先生赚的盆满钵满的《西游记》也是出自这位夫人之手。
那几家一开张,就火爆的被挤破店门的食为天、奇味居,贵得吓死人的、但却四季皆有新鲜水果的鲜果斋,都是木仙府名下的。而各家府邸里每月家用账上必定因为这几家铺子有一项巨额银两支出。甚至皇宫里也常常有小太监异装出来采买诸多点心、肉脯等物回去,不知为后宫之中哪位身份贵重的主子解馋解闷。
当然百姓们多数家境只够温饱,这些金贵吃食都是买不起的,可是这并不表示他们不知道木仙府这三个字,从北边流传过来的那些新菜蔬种子,那家免诊费半送药材的百姓医馆,解了多少人的病痛,那不都是木仙府的。
于是,虽然木仙府的主子们没有一人露过面,但是,三年间,木仙府三个字却浸透了花都,不论公卿王侯,还是平民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是众人平日里偶尔说起,也不过都认为那木仙府的主母就是一个擅农事和厨艺的女子,虽然也听过传言,说她在海外学过仙术,但都认为是贫苦之人心存感恩,捏造出来的赞誉之言。
没想到今日,那位夫人就当着众人的面儿,证明了那传言的真实,证明了她的封号为何带了个仙字,也惊得整个花都颤了三颤。
无数人蜂拥到城西官路上,都为了看看那座半盏茶功夫就大变模样的山头,和那座用通透水晶做了窗子的奇特房子…
百姓们多数心存敬畏,有那受过百姓医馆恩德的,跪在路边磕头谢恩就罢了。但是那些豪门贵公子们,自持身份贵重,又难忍好奇,经朋友撺掇,就成群结伴骑马坐车拐上小石桥,下了田间小路,在众人或羡慕或担忧的目光里,很是得意的高高抬着下巴,就要走进那已经焕然一新的山头。
可惜,他们只走到了山脚下,围着开满粉色小花的树啧啧称奇一阵,再次上马想走进庄子之时,最前面的马匹却走不动了,马上之人是位身穿宝蓝锦缎衣衫的公子,心下疑惑伸手向前模了模,只觉触手之处柔软粘稠,却又蕴含巨大的阻力,让他再难以向前寸进分毫。
惊吓之下,他就喊了后面的诸多同窗好友,各家世家玩伴。众人立刻上前试了试,心下也开始敬畏起来,互相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就说,“想来仙夫人是不喜人打扰,所以,施了仙术阻拦。不如,我们退回去吧。”
他旁边的几人都点头同意,可是却有一人平日里最是好武,在家里又是极受长辈宠爱,脾气火爆。回身看看不远处路上那些看热闹之人,如果就这么退回去,一定要受嘲笑,心里不服之下,就抽了身侧的长刀去砍面前那层看不到的隔膜,没想到那刀砍上去之后,却被瞬间反弹了回来,连带得他从马上闪了下来,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也摔灰头土脸,连发上都沾了几片碎花瓣。
几人心中更是敬畏,连忙拉了他一起返回了官路,又不舍就此离去,于是只得找了个阴凉之处守候。
官路上众人一看那般贵公子都被拒之门外,更是打消了上前一探的心思。就这样,虽然来看新奇的人越来越多,那小石桥却如同一座分界,再没有人走上去。
安伯侯这老爷子这几年日子过得不错,长子一家从花王城搬回来了,还得了天大的功劳,连带着他的爵位都升了一级,而且是世袭罔替,就是说,不论他肖家的后人以后不论多不成器,只要不做那叛国之事,就能保富贵平安。长子得了陛下的青眼,当上了皇城给事中,虽然是个四品小官,可是那却是个人脉最广,也是跟皇家最亲近的位置。
而他因为五皇子之事极受陛下信重,但凡年节,宫里都有大批珍奇贵重之物赏赐下来,当然他体恤陛下的心意,吩咐长子统统送去了花王城,但是外人却是不知道内情的,在他们眼里,安伯侯府简直是红得发紫,就是当朝宰相见了他,也要说笑客套上两句。
当然,不可能万事都顺心,后院里常有些烦心之事,但也无伤大雅。
这一日午后,他正坐在宅子后面的小校场边,看府中几个护卫,教小儿子骑马,一边慢慢喝着茶,一边享受难得的清闲。可惜,肖大却突然走到墙角的阴暗之处,片刻后,一脸凝重的低声禀告道,“候爷,秘二十来报,仙夫人在半月山上施展了仙术,改山换景,现在整个都城里都传开了。”
“什么?”老候爷惊得立刻站起了身,恼怒说道,“这女子为何突然如此,万一引起了宫里的注意,那五…”说到这里,他突然住了口,绕着桌子开始踱步沉思,半晌问道,“秘一那里为何事先没有消息传来?”
肖大躬身答道,“按规矩两日一传信,但是那仙夫人今早就上了山,突然凭空变出了那栋奇特房子,然后把山上的桑树都撤掉,换了无数开满花朵的树,很是张扬扎眼,有人上前探看,却被不明之物隔开了,难以寸进,所以,晚上约定之时,恐怕秘一的消息也会传不出来。”
安国侯眉头皱得更深,本来知道那女子携子南行,周游天下,陛下还曾说,到时找机会见五皇子一面,然后多派人暗中保护,直到五皇子再次归来时,西北的战事也结束了,就可以昭告天下,接他回宫。可是,现在这女子突然做出如此轰动之事,以那几家的势力,只要仔细打探,一定会发现五皇子的来历蹊跷,到时必定会出手相害,那女子虽然有些法术护身,但是,万一五皇子有个差池,他们安伯侯府肯定要被降罪。
“派人去找世子过来。”
肖大应声而去,不到盏茶功夫,肖恒就赶了过来,听了父亲之言,心里疑惑更重,他对义妹的脾气秉性是极熟的,平日里诸事不喜张扬,今日突然如此,一定有原因,而且这原因显然对于她很重要。但是,究竟这事究竟是什么事呢?
他心思转了千万遍,也没想出原因,老侯爷又等着他回话,于是斟酌片刻说道,“父亲,这事事关五皇子的安危,您立刻进宫禀告陛下,据我猜测,陛下应该会立刻着手接五皇子进宫。至于其它府上,想要查到这些细节恐怕还要等上几日,不必太过担忧。”
安国侯点头,吩咐肖大准备衣帽车马,一路赶去了皇城。
果然,国主陛下听说此事,并没有大发雷霆,只在窗边站了许久,然后说道,“本就想去探探五皇儿,现在出了此事也好,顺势把他接回来吧,朕十岁时,已经开始学习治国之策了。”
安伯侯听了这话,立刻低了头,掩住眼底深处爆射而出的精光,陛下拿自身比五皇子,这是打算把天下传与五皇子?他袖中的双手死死掐着,才勉强忍下了心里的激动,面色平静,好似刚才没有听见任何绝密之事一般。
上官御风淡淡瞟了他一眼,心下满意点头,这安伯侯为人精明,难得又忠心,家里世子也是个可堪大用的,将来必是五皇儿的一大助力。
“那仙夫人养育五皇儿几年,又身具这等仙术,朕倒想看看这女子是何等模样,你安排一下,晚上朕要微服去半月山探访。”
“是,陛下。”安伯侯连忙躬身应了,想了想又说道,“陛下,老臣大儿与仙夫人交情莫逆,晚上可否让他去伴驾伺候。”
“准。”
安伯侯这才跪地再次磕头,然后退了出去,然后回了自家府邸,国主微服出宫是何等大事,哪怕宫里必定有高手随扈,他也是要做些准备,以保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