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上窝,暮色沉,在天将黑未黑的时候,爷爷和大伯一家从地里回来了。
爷爷和大伯的脸色都不太好,大伯母也跟在后面哀声叹气,爷爷一进门,就从门后吧啦出旱烟铜,坐在一边的竹椅上,那手在烟袋里拈着烟丝。
这是爷爷的老习惯,地里做活回来累了,先要抽一袋烟再说。
白蔡蔡一边见了,连忙帮爷爷点着火纸递上去,白爷爷漫不经心的接过,用嘴呼的一吹,火纸就着了,点着烟斗里的烟丝。
白爷爷吧哒吧哒着几口,脸上便露出满足的表情,眯着眼睛,之前沉着的脸也舒展了不少。颇有饭后一只烟,快活似神仙的味道。
白蔡蔡又蹲到爷爷身边,帮他撮着烟丝,这活儿,她前世没有做过,可这重生了,不知为什么,她却很想做。
这年月,喜欢抽旱烟的,除了宝岭镇上的那个师公,怕是整个宁山县除了爷爷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了,爷爷这习惯都好几十年了,也戒不掉,自家老爸,大伯和三叔也常常劝爷爷戒烟,要不就改抽香烟,可爷爷老嫌那香烟没劲,抽不惯。
为了白爷爷的旱烟,家里五峰山边的那块山地就种了点烟草,抽烟的烟丝都是自制的,外面没地儿卖啊。
白爷爷又满足的吧哒几口,斜睨了白蔡蔡一眼,这丫头以前可从未帮他做过这些,以前自己抽烟,这丫头总是躲的远远的,还捂着鼻子,让他生气。
“老头子,你自己的肺不好,镇上的医生说过多少次了,这旱烟你不能再抽了。”白女乃女乃抱怨着,甩掉手上的水珠子,解下腰布,就过来夺白爷爷手上的烟铜。
“烦着呢。”白爷爷哼了一声,推开白女乃女乃的手,拧着烟铜拿着烟袋,就走出门,蹲在门口继续吧哒吧哒的抽着。
白爷爷有些大男子主义,最受不得白女乃女乃劝了。
“就一倔老头,今天这是怎么了,受气了?”白女乃女乃嘀咕着,有些担忧的看着白爷爷的背影。
白蔡蔡也看着自家爷爷的背影,爷爷穿着一件白色的老头衫,头发花白,烟丝的烟雾迷散在夜色沉沉里,整个场景就象一副黑白老照片。
白蔡蔡估计着自家爷爷是遇上不顺心的事了,要不然不会抽的这么闷。还记得前世,女乃女乃去逝后,爷爷就常常这样,蹲在门口抽旱烟,白蔡蔡虽然那时还不是太懂事,可每每看到这种场景,心里就有一种难受的感觉。
大伯母接了白女乃女乃的话:“爸还不是因为瓜田里的事不痛快,今年辛苦一季,白天忙,晚上还守在瓜田里喂蚊子,可妈你知道吗,今天来收瓜的给什么价吗?五分钱一斤,本儿都不够。”
“那卖了吗?都怪这天气,进入了七月份,天天阴雨的,瓜价见天的往下掉。”白女乃女乃也一脸担扰。
“不卖咋滴,烂在瓜田里啊,去年瓜价不错,今年一开春,家家都种瓜,瓜就多了,又碰上这天气,这往后的瓜还不知卖不卖的出去呢?”白爷爷翁声翁气的道,手里的旱烟铜重重的敲击着门坎几下,显然心中郁闷的很。
女乃女乃也皱巴着脸,农民就是靠天吃饭,种瓜的碰上这阴雨天,那也是没法子的。
“爷爷,我们老师说过,今天的夏天绝对是个酷暑,别看现在下雨,指不定过两天就晴了,天气就热了,那瓜价就会涨。”白蔡蔡在边上道,这时她倒是理解了卖碳翁里的一句,心忧碳贱愿天寒哪,而种瓜的却是希望天越热越好,天热了,瓜好卖,价也上去了。
记得前世这个夏天,等这一阵阴雨一过,就是连着一个多月的酷暑,到时西瓜价肯定得涨价。
“但愿吧。”大伯冲好澡进来,将厅上的落地扇开到最大档,呼呼生风。
“不说这些了,吃饭吧。”大伯母端着菜过来招呼,白爷爷也起身,将烟铜挂在一边门后。
“毛毛还没回来,我去叫他。”白蔡蔡摆好碗筷道。
“去吧,这孩子越来越野了,今天才掉塘里呢,也不省心点。”白女乃女乃嘀咕着。
白蔡蔡应着声,蹦跳着跨过门坎,一溜小跑出门,觉得这小时候的身体真是轻灵,出门前,还听爷爷问女乃女乃“怎么回事?”
此时,白蔡蔡已窜出老远,女乃女乃的回答自然是听不到了,不过,想着女乃女乃的性子,免不了要在爷爷面前夸自己几句。
心里就挺高兴,爷爷有些重男轻女,再加上以前,自己的性子也不讨喜,爷爷对她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爷孙俩感情比较淡。而这一世重新开始,她希望一切都往好的转变。
穿过豆场,前面一株百年老槐树面前的,就是高飞家。
“毛毛,回家吃饭了。”白蔡蔡站在门外拖的老长的音叫,高飞家的院门开着,站在门外,就能看到院子里,毛毛穿着溜冰鞋,高飞扶着他,在院子的水泥地上溜的正欢。
“阿姐,我会溜冰啦。”毛毛转过身来,笑着就朝着白蔡蔡跑过来。
“小心。”白蔡蔡急忙道,这小子忘了溜冰鞋还穿在他脚上呢。
“啊啊啊……”毛毛这时失控了,双腿成了内八字,整个人往前冲着,两手在空中乱舞,整个人直朝着白蔡蔡扑来。
白蔡蔡看着这个架式,连忙张开胳膊,将扑过来的毛毛抱住,“咚”一声白蔡蔡一坐在地上,两人滚作一团,毛毛的冲劲很大的,白蔡蔡坐在那里,整个都发麻了。
“阿姐,呵呵。”毛毛这家伙瞧白蔡蔡那灰头土脸的样子,没心没肺的笑着。
白蔡蔡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嘿嘿一笑,手忙脚乱的要起来,只是他脚上还穿着溜冰鞋,爬了几下,反倒一膝盖又跪在白蔡蔡的腿上。
白蔡蔡气了拍了毛毛一记,干脆的转过身,先让毛毛坐在地上。
“蔡蔡,毛毛,没事吧。”高飞急慌慌的跑过来,这家伙总是慢一拍。
“快把毛毛脚上的溜冰鞋解下来。”白蔡蔡抽着气道,再不顾好不好看,手揉着,真的很痛。肯定紫了。
“哦。”高飞应着,手忙脚乱的解了毛毛脚上的溜冰鞋,白蔡蔡才把毛毛扶了坐起来。
“姐,痛吧,我给你揉揉。”毛毛笑着脸,讨好的道。
“不用了,快回去吃晚饭。”白蔡蔡一手帮毛毛拍着灰,一手仍偷偷的揉着,转头看高飞一个人傻愣愣的站在院门口,问:“你阿爸阿妈呢?”
“找车子去了。”高飞道。
白蔡蔡这才想起之前给高飞妈妈的建议,估计高飞妈妈带人去了五峰山山洞,那来回有些路的,看着他家里还是黑灯瞎火的,道:“那要不,你先到我家吃晚饭吧,你阿爸阿妈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去我爷爷家吃。”好一会儿,高飞才嘣了一句,转身关了门,一溜烟的跑了。
白蔡蔡看他那几乎落慌而样子,乐了,似乎自今天落水后,这小子就有些不敢面对自己。
牵着毛毛,两人一起往家走,毛毛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着在高飞家玩的事情。
“高飞家的变形金刚有这么大,不象的我家的,那么小。”毛毛比划着。
“好,等以后,阿姐给你买大的。”
“高飞家有钓鱼棋,我玩了好一会儿,才钓起来两只,高飞说,这个玩多了就好了。”那言下之意,也是想要买的,要不然,别人家的东西,哪能让你时时的玩。
“好,以后阿姐也给你买。”白蔡蔡从善如流。
“高飞家还有枪,哒哒哒哒哒。”毛毛做着举枪的姿势。
“这个也要买吗?。”白蔡蔡不由的挑了挑眉毛。
“不买吗?高飞家还有……”毛毛继续掰着指头。
“你有完没完了!”白蔡蔡忍不住双手插着腰,果然,小孩子都是属猴子的,顺杆爬的本领不用人教。
“咧咧……”见惹恼了自家阿姐,毛毛缩缩脖子,冲着白蔡蔡伸了舌头,做了个鬼脸,撒丫子就跑,一进家门就大声的叫:“女乃女乃,我饿了。”
这家伙,刚才在高飞家玩得忘乎所以,怎不见他饿,白蔡蔡在后面翻着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