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俊英说:“皇家看重三朝洗儿礼,今日免朝,三品以上朝官可携夫人入宫观礼,吉时定得比较早,你连日来太累,又有恒儿在身边,我自与皇上说了,让你在家歇着……皇后听得你没进宫,使人拿了些宫中上好的补品,让我带回来给你补身子,都放在咱们院里了。进宫恭喜观礼的诰命夫人很多,往日与你有些来往的几位夫人都问及你,我只能说你身子微有不适,近日或会有人前来探看,你,可得好好招待人家”
媚娘瞪着他:招待个鬼都要离开这地方了,还充装主妇在人前招摇,她才不做那种无聊事
昨天在秦宅又紧张又忙乱又欢喜,她是晕头了,完全不记得今天皇宫里的三朝洗儿礼,睡得实在太好,早上翠喜叫起才醒来,怪不得说徐俊英早饭没吃就跑出去了,他是存心的不喊她一起进宫,她就少了一次面见皇后的机会
徐俊英,对她的想法洞若观火,既然早知她的心思,还要强行挽留,他当她是第二个秦媚娘?
“皇家三朝洗儿礼,遍请朝官外命妇,你凭什么对我封锁隐瞒消息?我好好儿的,偏对外边人说我病了,若是人家信以为真,跑来探看,我要怎么解释?人家来了就得想法子招呼周全,我要花费多少时日陪笑陪玩?人家若是刚好也忙着,却为专程抽空来探看的,那不白白耗费别人和我自己的时间?你是什么居心?”
媚娘带着怒意的责问,把内心泛起旖旎柔情的徐俊英敲醒,脸上表情瞬间变得端肃:现在还不是表露深情的时候,他还需要小心些,凡事不可做得太明显,让媚娘察觉到什么,惹恼了她只恐前功尽弃。三个月盟约,也不算随口一说,以恒儿与秦伯卿的功名作为羁绊,若她能静下心在徐府和他共同生活三个月,他相信自己能用真情打动她可现在事情有所转变,大太太病了,恒儿轻易地到了她身边,秦伯卿会考结束,儿女双生,秦宅的运势似乎一路飚升,媚娘取得了皇后甚至皇上的信任,还有齐王在旁作崇……三月之期,她现在若想推翻,徐俊英有可能阻止不了。他原来还想过遂她的愿,由他出面请旨和离,让她离开徐府,这样做的原因,只是想给她一个做回岑梅梅的机会,她不是与皇后交好吗?可以借口和离女不欲辱没娘家清誉,月兑离秦家,自立门户,请求皇后另赐姓名,之后她只会入住岑宅,而他再以恒儿父亲之名,亲近他们母子,有他在身边,谁敢打她的主意?到最后她终将是他的,他可以三媒六聘、隆而重之地迎娶,岑梅梅,就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妻子
可毕竟他能力有限,没法把一切都操纵在自己手中,首先媚娘就不肯听他的安排,硬是把他和老太太划到一起,不管他明里暗里解释过多少次。有张靖云、灵虚子甚至齐王相助,她一心急于离开,因为她有选择的余的,就算没有张靖云、灵虚子,她同样会遇到别的男子,而他除了岑梅梅,不想再做任何选择
所以他势必要留住她,先把她困在徐府,不管她愿不愿意,他输不起了,若是放她出府,万一不小心失去她,这辈子他还能活出什么好来?
徐俊英看着媚娘:“我说过,只是好意想让你多歇会,今日宫里人多繁杂,皇后未完全复元,也只见一见定国公夫人,其余外命妇都只在宫门外行礼问候,你去了不一定能见着……”
“你怎会知道?我若是去了,皇后定是见我的”
“梅梅”徐俊英往亭子外看了一眼:“在外边不要如此说话,你是谁?皇后为什么定要见你?别人会觉得你狂妄,有恃宠生骄之嫌”
媚娘嗤笑:“恃宠生骄?徐俊朗的小妾生了儿子,敢于欺负白景玉,那才叫恃宠生骄,你觉得我像那样儿的吗?”。
她看了看徐俊英,转变话题:“不说这个——你到底什么时候出远门?”
“还定不下来……涉及军机,我方才与你说得够多了,你不要对别人提及”
“我可以不泄漏出去,但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徐俊英目光闪了闪:“你说”
“刚才在锦华堂你也听见了,我冲撞了你家老祖宗,她气得几欲晕过去,如今是万分地厌恶我了,我在你家住一日,便会增加她一分恨意,气恨伤身,如此不消几日,老太太或会病倒。古人云,百善孝为先,你是个孝子贤孙,必不肯让老祖母受伤害,而我现在才发现与她老人家很不对眼,她要是再责难于我,我绝不介意把她气倒你出远门,一去就是十几天,我觉得这十几天里肯定会出事,只怕这一次威远候回到府中,死去的不是别的人,而是老祖母为避免悲剧再次发生,我认为:不如让我带着恒儿去岑宅暂住些日子,你说呢?”
“可以”
徐俊英略一沉吟,便答应了,媚娘楞住:没听错啊,他确实答应了
真是出乎意料看来拿老祖宗说事,样样都能成,忍不住进一步试探:“那个三月盟约,我觉得没有必要……”
徐俊英微笑:“你说过三年都没问题的”
“你听不出来吗?我那是在说反话三天就能气死你家老祖宗,让我在你家住三个月或三年,候府不定会乱成什么样”
媚娘表情十分认真,现在不能不认真了,徐俊英居然要出远门,为皇家办事,懿旨只怕要顺延,夜长梦多,她得另谋出路,还要把先前以为十拿九稳、一时得意随口乱说过的话扳回来澄清。
徐俊英看着媚娘,表情淡定:“订下的盟约,岂能轻易更改?就算需要有变动,也得等我从外边回来再说”
“等你回来再说?那就久了……”
“久不过三个月况且我才去十多天,明日起你可以暂时不去锦华堂,秋华院那里,你得闲便去看看。”
“明日起我要去岑宅小住,许久不见林如楠,我得去看看她。候府事务现在交由白景玉打理,她做得比宁如兰还好,秋华院服侍的人多着呢——大太太这个病是不是……”
“不是”
徐俊英面色一端,正视媚娘:“莫要胡乱猜想,没有人会去害她她原来身体就不大好,脑子里早年进了风,郑美玉的死本不至于让她如此,坏就坏在她吃错一种药,吃了不止一天两天,偏发病那日又吃了相克的药丸子,引发重症,太医只能以针炙慢慢调理,辅以汤药,命是保得住,只怕以后都要躺在床上了。”
媚娘沉默了一下:“以后都这样了?这倒是难为,谁愿意那样病着,动也动不了,还不如死了呢我就是觉得有些巧合,和郑美玉的症状太相似了”
徐俊英垂下眼帘:“若不处置郑美玉,放她回去,有太太护着,她以后还会害人——她就是死了,余毒还在,我问过何妈妈,大太太吃的药,多是她照管,让太医难看了一下,那些药,全都换过了,除了她,谁有这个胆”
媚娘惊呆:“她疯了?这么疼爱她的姑母也害”
“这个,我也不得而知”
徐俊英是不想让媚娘知道,也许这又算是他的错:郑美玉曾问他要宫里带出来的头痛头晕药,说要捎回去给她父亲吃,他没给她,宫里的药珍贵,疗效好,却不是想要就能有的,头痛药和另外几味清心补气的药丸,他只供给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还是间接从老太太那里讨要,郑美玉拿不到,估计就在大太太这边打主意,换掉她整整一盒二十四颗药,每日一颗,相当于吃了接近一个月街边小贩胡乱捏制的不知作什么用途的药丸子,大太太却浑然不知。
徐俊英和媚娘在水亭子里相对而坐,谈了老半天居然谈不出各人想要的结果,徐俊英很有耐心,媚娘到最后却浮躁起来,直想一走了之,跟徐俊英谈话太无趣,总是说不到一个点上。
锦华堂那边,徐老太太在媚娘离去之后,捧着心喘了好一阵子气,抖着手指住门对满屋子人说道:
“你们都瞧见了什么样人家生养什么样姑娘,刁横泼皮,尖牙利嘴,半点规矩孝道没有,嫁进我们这样人家,是她祖上修了几辈子阴德,还不懂珍惜如此泼妇,目无尊长,无视家规,全然没有女子贤良形态,在家大吵大闹也罢了,我少不得受她的气,气死了是我的命,来日若是走出门去,也如此这般,却是辱没了我徐家门庭,坏了我孙儿声誉我岂能容她?来人,给我整妆,我要进宫面见太后”
庄玉兰和季妈妈等人赶紧服侍她着装,因方氏在旁,五爷又是新近出仕了的,便教方氏回去唤五爷来,老太太出了二门上车,由五爷领人护着,往宫里奔去。
二老爷昨日出了一趟城外,才回到府里,正在闫姨太房里歇息,猛然间得着消息,想到老太太此去宫里,必是又要论及俊英娶平妻的事,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从床上翻下来,胡乱套了鞋子,边系衣衫边奔出来,到二门上老太太的马车早出府去了,二老爷急得顿脚:
“我的娘,你好糊涂这要让皇上知道儿子没及时拦着,可怎生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