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堂老太太还在为打算得好好的婚事忽然议不成了,被气得头晕胸闷,连着吃了两回药丸子,将丫头婆子们都赶了出去,闭目倚靠在榻上,嘱咐季妈妈:
“此事还好未下定,可得捂住了,府里婆子仆妇谁敢再提罗家人,把嘴给我缝上前儿与那几个老太太一起去寺里听法透过两句老六要娶亲,只说小姐是我娘家亲戚,也未说及到底是哪家,如今庄家那边姑娘都还小着,没有适合老六的,只得寻看周边亲戚家里,再找一个年纪相当的来,以后外边人问起,也有对应……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不知好歹”
季妈妈知道后边这一句骂的自然是罗家姐妹,她不好说什么,只应了声“是”,便将罗氏母女已离府出城的话告知老太太。
“可有堵她们的嘴?”
老太太问,季妈妈忙答道:“老奴吩咐蒋婆子放了狠话,若是敢在外边说与候府有亲戚关系,跑到哪里都是饶不了的”
老太太微微点头,没再作声,不过想用做一个傀儡,既是不成,也就算了,沾衣带水的亲戚,连这点用处都没有,要来何用?
“莫要再跑到兰儿那里去,兰儿如今身子如何?这几日该来探望我了”
季妈妈笑着说:“表姑女乃女乃好着呢,节前送了礼来,是说过完节再来看老太太”
“嗯,兰儿是个多好的孝顺孩子以前说她底子弱,如今不是要当娘了?做了二品诰命夫人,史府一大家子人,她也能拿得下,庄家的姑娘哪一个没点能耐?自小儿多少个妈妈教导着的,错不了……唉,可惜了”
季妈妈附和着,正说着话,老太太忽发觉今早有点异样,儿孙媳妇都不见到来请安问好,季妈妈说:
“大爷昨晚告过罪,说是在宫里伴驾,或会回得夜,今早便不能过来请安了,大*女乃是一块儿进宫的,自然也来不了。四爷、六爷和姑娘们倒是来了,那时候……我教瑞云她们到院门前拦住了,只说老太太未起来,吩咐让爷们、姑娘们也回去多睡会儿二老爷、二太太使人来回过话,说是昨夜一家子回到那边见月亮还好,又坐着赏看了一会,今儿也来不得太早。”
老太太沉吟不语,好似睡着了般,过一会才说:“不来也好,让她们知道老六这事不成了,心里又在笑话了——我是不是真的太老,不中用了?如今倒像是做什么都不对,一件两件,都是惹事添堵”
季妈妈安慰着她,忽见瑞雨匆匆走进来,见老太太闭目躺着,以为她在睡回笼觉,便向季妈妈说道:“刚刚婆子来报:月华院要翻天了大姑女乃女乃将院里所有丫环都验了身子,道是、道是狐媚子勾引了姑爷,连年轻些的仆妇也打得鬼哭狼嚎的,老太太上月给的两个小丫头,姑爷改了名字留在书房侍候,如今被打得半死,关进柴房去了”
季妈妈转过脸朝瑞雨使眼色,瑞雨怔了一下,但话已说出口,也只有惶然站在当场,不知所措地绞着汗巾子。
老太太先是咳了一声,跟着两声,季妈妈赶紧地扶了她起来,坐在榻上连接不断地咳,直咳得她喘不过气,一张脸憋得乌紫,瑞雨上去帮忙,季妈妈打了她一掌:“还不快出去告大爷,让寻太医来”
瑞雨急忙跑出房门,一会儿瑞云瑞虹等人进来,站在旁边帮着服侍,半天老太太才算止了咳,上气不接下气对季妈妈说道:
“给她把、把那俩丫头的身契拿去,死活由她……一块儿赶出去得了两口子都不是东西,养熟了,却只当这是他李家”
清华院,徐俊英带着恒儿在庭院里玩投石子,不时看一看上房门,未见翠思出来,就说明梅梅还没醒,过节可歇息两天不必上朝,他也不愿早起的,昨夜与梅梅从宫里回来,都有些累了,沐浴后到床上躺下,却又精神百倍,夫妻俩厮缠在一起,你恩我爱,**忘情,直到五更天才睡,天亮他是知道的,抱着可人儿在怀,想再陪她睡会,到时候两人再一块儿起床,却忘了恒儿这小家伙是只早起的鸟,虽然听了女乃娘教导,不敢大声说话,却在廊下门前扑腾扑腾四处乱跑,这么大的动静,也只有梅梅无所谓,能够继续呼呼大睡,他是不行的,不舍得吵醒她,只好自己先起床,沐浴更衣出来,带着恒儿到稍远些的地方玩。
已经打发了翠喜带着林婆子上紫云堂,代大*女乃听回话,发落今日相关事宜。徐俊英想着一会梅梅醒来,是不是带她们娘儿俩出府去玩玩,他前阵子那么长时日不能陪在梅梅身边,总该寻个新鲜好玩的事由来让她高兴下,刚回来那几日抽空带她和恒儿回过秦宅,乐了一整天,现在要去哪里呢?
正思量间,却见锦华堂瑞雨带了两名婆子匆匆走来,朝他福身行礼,说是老太太又犯了咳喘病,请大爷寻宫里往日惯为老太太探病的太医来徐俊英自然知道老太太与人不同,一着急上火便犯咳喘病,或心悸胸闷闭气昏厥,当下皱眉问道:
“可是出了什么事?谁又惹着老太太了?”
瑞雨低头:“回大爷话:是、是月华院出了点事,把老太太气着了”
“到底是何事,说”
瑞雨只好一五一十,将婆子禀报的话又照说了一遍。
徐俊英沉着脸,紧抿嘴唇,奉皇命在外面办事那阵子,接连给梅梅写家书,每次她只回复一句话,把他郁闷坏了,没事时琢磨那一句话又觉着每颗字似乎都代表着她一种心情,当时很是惴惴不安,外出几个月,京中又有齐王、张靖云等人在,会不会又哄得她变了心意?他临走前可是用尽心机做足了功夫的,梅梅不大可能生变啊等他回到京城,细细问了百战才知道他走后几个月府里发生的事,难怪她心思不宁,原来在家里很不好受,以主母的身份打理内府事务,仍时时受到老太太牵制,但她很好,未曾正面招惹老太太,宁可自己不爽意,也容忍徐小娟、罗家亲戚,她懂事了,终究肯放下心结,真正将自己当成徐家媳妇,徐俊英欣慰之余,也想着寻机替她在老太太面前说道几句,奈何不了祖母,只有找徐小娟狠狠训斥一番,警告她再不知好歹就逐出府去,有老太太撑腰也不能那样
他这还没动呢,徐小娟自己先撞上来了。
翠喜从紫云堂回来,徐俊英问她可有何事,翠喜福身道:有件事处置不了,要回过少夫人。
“不必叫醒少夫人,前边带路,我去看看”
徐俊英招手叫过宝驹:“我在月华院,你交待百战,让他去寻苏太医来,带到锦华堂为老太太诊病”
言毕俯身抱了恒儿,随翠喜走出清华院,夏莲和女乃娘一见候爷抱了哥儿去,也只有带上婆子丫环跟在后头。
月华院内,李兆听闻徐小娟将两个伴读丫头打了个半死,扔在柴房,急忙跑去看,见两个水灵灵花朵般娇女敕的小丫头血人似地躺在柴禾堆里,奄奄一息,不禁又惊又怒又怜,叫守门的婆子将人抱出去,请郎中来治伤,两个婆子是徐家奴仆,却不敢违背大姑女乃女乃的话,李兆一气之下,随手拾起一根木棍就打,婆子痛叫着跑去找徐小娟,徐小娟问明原由,见李兆还敢护着那两个丫头,狂怒地喝骂道:
“还治什么治?不过两条贱命,银子买来的,都有我,你们只管去,索性一棍子打死”
逼着婆子快去,李兆见婆子真的转身要走,发了狠,双眼通红上前一脚一个,将婆子踹倒,指着徐小娟道:“你这悍泼女人,有朝一日定然休了你”
徐小娟闻言,瞪了他一瞬,就扑上去厮打,李兆将她掀翻在地,徐小娟也不弱,扯住他衣裳不放,也拖下地来,夫妻俩你来我往,你扇我几掌,我踹你几脚,正打得不可开交,听得一声喊:
“候爷来了”
两人同时住手,徐小娟还抓着李兆衣领不放,李兆怒道:“疯婆子,快放手你哥哥来了”
徐小娟说:“来了正好,让哥哥为我作主”
从地上爬起来,看看各自鬓发尽散,衣裳凌乱,狼狈不堪,李兆最重衣表,此时风采全无,再去换也不及了,恨声不绝,徐小娟却正想让哥哥看到他妹妹的惨像,狠狠惩治李兆,李娇、李诩从里边跑出来,见到父母这般尊容,受了惊吓,张嘴就哭,弄得场面愈加混乱。
徐俊英走进来,恒儿已交给女乃娘,他负手站在当地,冷眼看着面前这对夫妻,战场上回来的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但还是不大相信那个发髻尽散,一身衣裙脏乱不堪疯子般的女人,便是自小深得父亲宠爱怜惜的妹妹徐小娟,徐小娟见哥哥看着自己,双眼上眨,泪水滚落下来:
“哥哥您要替妹妹做主啊,李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