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红鸾得到消息,虽然不忿,可比起随同孟子惆出游来,还是选择了放弃宛儿。当然,场面话还是要说两句的,毕竟她还指望着宛儿能替自己办事儿呢!
“宛儿,你放心,就是你嫁得不如意,日后我想法子补贴你一二便是。”
宛儿满脸感激地答应了,可是回到住处,却差点把帕子都拧成了一条麻花。心里早就在齐红鸾作出选择时便凉了,这会儿更是从头都脚都是一股凉气。自己替齐红鸾做了那么多事,可临到头,为了一次木兰围场,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给撇下。
说什么嫁得不如意,但凡她是严真真,也要给自己配个缺胳膊少腿的。自己这一生,算是完了。
本能的,她知道换了严真真,绝对会是不同的选择。
她呆呆地坐了好半天,连传饭都没有再去齐红鸾身边服侍,只说头痛不舒服。
“宛儿姐姐,王妃那里叫你过去呢!”一边的小丫头,分明是幸灾乐祸。原本见了她总要赔上笑脸,这会儿却板着脸,不苟言笑。
是啊,自己去了,也该轮到人家风光了。
宛儿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自嘲地一笑,看向齐红鸾的院子,连头也没进去磕一个,便转头去了。
门口站着的,是抱冬。宛儿有些失神,抱冬开了年,身量似乎又拔高了些。一张小脸,也不复在太妃那里时的怯生生,换上的笑容,明朗得差点让人认不出来。
“宛儿姐姐,王妃传你过去呢!”抱冬的声音,脆生生的,又透着丝沉稳。兴许是近赤者朱,近墨者黑,倒是真有点螺儿的风范。
“哦。”宛儿怔了怔,才答应着,跟在抱冬身后。
不知道严真真,会把自己配给谁。如果真配个不像样的,大不了就一头扎进池塘里,倒也干净。一边想,一边便起了悲凉之意。
听风轩其实设计得很美,只因离主院远了,便总觉得有点像冷宫。当初严真真自选听风轩的时候,齐红鸾还疑神疑鬼了好长时间,总以为听风轩有什么说法。后来见孟子惆似乎不大待见严真真,这才歇了心思。
绿梅已经挤出了花苞,夹在一丛红梅和白梅中间,更显得清雅月兑俗。宛儿忍不住停住了脚步,忽发奇想,若是死在绿梅之下,或者也是个不错的死法吧?
越想越觉得凄然,走进听风轩的偏厅时,她几乎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脸上反倒显得越加平静。
严真真正与螺儿在对账,而碧柳看着数字就头疼,干脆坐在一旁做针线。
抱冬领着宛儿进门,只是稍稍福了福,便笑道:“王妃,宛儿姐姐来了。”
碧柳已是推了一只碗给她:“怎么去了这么久,点心都要凉了,专给你留着的,螺儿说你顶爱吃这个。”
“谢谢碧柳姐姐。”抱冬憨笑着接过碟子,满脸欢喜地坐到一旁,自拈了点心吃。
“也莫谢我,谢螺儿去罢,只她细心,知道你爱吃这个。”碧柳笑嘻嘻地刮了她一下鼻子,看到宛儿,这才板下了脸,“王妃,齐侧妃那里的宛儿来了。”
严真真让螺儿把账本收下,又叹了口气。螺儿不解,明明赚了不少,难道严真真还不觉得满足吗?她哪里知道,超市就算再赚钱,也冲不淡她对龙渊的担忧。那位可是过着刀头舌忝血的生活,谁知道会遇上些什么事!
宛儿看得眼睛发直,再没想到丫环们之间,相处也能这样的随意。看着三人在严真真面前言笑不忌,仿佛一家人,竟有些不知所措。
“哦,宛儿?”严真真随手指了张椅子,“坐下说话罢。”
“王妃面前,哪有奴婢的座位!”宛儿吓了一跳,本能地摇头,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严真真笑道:“让你坐就坐着,我有话跟你说呢!”
宛儿惴惴不安,抱冬却嘻嘻笑着把她拉了起来:“宛儿姐姐坐罢,吃块点心。”
说着,便往她掌心里塞了块糕点。
“这……”宛儿怔住。严真真这算是玩的哪一出?自己往常也没往少里得罪听风轩,这会儿不该板着脸训一顿,然后随便找个小厮打发了自己吗?而且哪个小厮上不得台面,就往哪儿打发了去!
再看螺儿,还拿着账本子,在一旁把算盘打得清脆作响。而碧柳仍旧低了头做自己的针线,抱冬却抱着碟子吃得不亦乐乎。
听风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严真真,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宛儿拈着糕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宛儿,叫你来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严真真坐正了身子,语气严肃。
宛儿一惊,手里的糕点,差点月兑了手。到底还是来了么?她微微地闭上眼睛,把府里头那些在外院的小厮们想了一圈,指尖微微发抖。
“我把适龄的小厮看了看,倒是升平跟你般配些。你人长得出挑,只是年纪有些偏大。不过我让人问了升平的意思,他倒是相中了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升平?宛儿瞪大了眼睛,眼前立刻出现了一抹挺拔的人影。升平算不得顶俊俏,但也算是长得眉清目秀,人也机灵,近日里刚提了小管事,专管着庄子上的那一块儿,跟在大管事身边做事儿。
这样的小厮,在适龄的婢女中间,是极受欢迎的。就是齐红鸾得宠,恐怕自己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严真真会这么好心?自己以前可没有少得罪了她!
宛儿又惊又喜,更不敢相信,自己的婚姻会峰回路转,一时惊怔,却无话可说。
“宛儿姐姐,你怎么傻了?”抱冬嘻嘻一笑,“莫不是高兴得傻了?升平哥哥可是好人才,长得俊,又能干,你若是瞧不上,王妃可要配给别人啦!”
“不,不是的!”宛儿忙道,随即会意过来,这会儿谈的是自己的终身,她这样急急地辩白,倒让人难以为情,脸色顿时红了,又讷讷无语。
“升平也看中了你,我也不会做这棒打鸳鸯的事。”严真真知道她的心思,淡淡一笑,“按理儿说,你从前跟着齐侧妃,也没少为难我们听风轩。就是碧柳,也受了你不少的委屈。”
“王妃!”宛儿的眼圈红了,不由自主地又跪了下来,“奴婢无话可说,请王妃责罚。”
严真真不以为然:“你本是受人指使,我要怪也怪不到你头上!罢了,起来说话罢,我顶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跪下来。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咱们女儿家虽然没这么金贵,也不必逢人便跪罢?”
宛儿站了起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行礼。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杵在那里手足无措。
“王妃才不会跟你小心眼儿呢,只怕你还是忠于你那主子,到头来让升平为难。”碧柳快人快语,虽不尖酸,可也含着讽刺。可宛儿却没有生气,人家说的,可不是实情么?
螺儿微微抬头,脸色刻板,看不出是厌恶还是善意。语气也是平平展展,听不出喜怒:“你自个儿思量着办,若还要跟着你前头的主子,升平也不敢要你。不过,你也放心,王妃还不至于把气撒在你头上,总不会把你配个半老头子的。”
“王妃,奴婢……愿意。”宛儿艰难地说了几个字,才眼含热泪道,“奴婢原以为这一生已经毁了,再没想到王妃竟这般的宽宏大量。请王妃放心,早在齐侧妃决定把奴婢放弃的时候,奴婢已不视她为主。再者说,女人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奴婢既嫁了他,便一生都随了他,岂会生出异心?”
“如此方好。”严真真点了点头,“你能想得这般通透,是你的福份,也是升平的福份。既然你俩都看对了眼儿,便择个黄道吉日成亲了罢。你们两个年纪也老大不小,不能再拖下去了。”
宛儿这才有了真实感,眼泪终于忍不住从腮边滚了下来,虔诚地对着严真真磕了三个头:“多谢王妃成全。”
严真真笑道:“往后的日子,可是你们俩过的。既是待嫁之身,你暂且回齐侧妃那里,有些活计还该准备着。升平家里只有一个老娘,你送上两件自己的针线活儿,倒是比外头用银子买的东西更合老人家的意。”
“是,谢王妃指点。”宛儿感激地行了礼,仍由抱冬带了出去。一路上,两人并没有说话。直到抱冬折返的时候,才说了一句:“王妃是抱冬见过的最好的好人。”
宛儿看着她的背影,心潮起伏,无法平静。
齐红鸾忙着打点行装,见她进来服侍,并无一言问及,只顾得上打发她去寻这找那,一刻也没得歇。直到就寝,也没问一句她配了谁。
宛儿半宿没有睡着,想着白日里在听风轩看到的主仆融洽场面,又想到了升平一笑就露出来的两颗虎牙,脸悄悄地红了,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浸湿了枕巾。
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着对齐红鸾的失望。这就是自己从小伺候大的主子么?她觉得自己一定能守住自己的承诺,绝不会再对齐红鸾尽什么忠心。十几年,已经足够让她看清了齐红鸾的极端自私。往后的人生,该由她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