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四月份,但关外的气候严寒,本该是初夏时节的景色,却依旧还停留在春天芳草碧绿那一刹。
赵相宜无聊地趴在车窗上,向外望去,原本还十分欣喜好奇的心,此时早已被重复广阔的景色给浇淡了,审美疲劳。
“幸好娘想得周到,否则按照我原先的想法,只带夏裳来的话,此时只怕会凉着了。”赵相宜唇角一勾,尔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就是新鲜呐,成日呆在镇上,感觉整个人都麻木了。”
碧纹笑嘻嘻地附和了一句:“小姐就是喜欢往外跑。”
赵相宜刚想说什么,裴子君的马却是过来了,正对着赵相宜这边的车窗,但见裴子君悠闲地骑着马,望向赵相宜:“要不要出来骑马?坐在里头这么久了,闷不闷?”
“可以么?”赵相宜眼前一亮。
“那还等什么?出来吧。”裴子君嘴角噙着一丝笑,转而就命令驾车的阿光停下。
马车停下之后,赵相宜兴奋地跳了下来,站在裴子君和马的面前,裴子君轻踱几步,来到赵相宜这边的时候,伸手一把就将赵相宜抱上了马。
关外的风呼啸而过,赵相宜兴奋地尖叫了一下。
裴子君双手拉着缰绳,护着前头的赵相宜,尔后轻轻呢喃一句:“坐稳了。”
他奋力地一夹马月复,重重地甩了一马鞭,尔后带着赵相宜飞奔了出去,所经之处,扬起了一大片的尘土。
碧纹托着小腮看着那令人羡慕的一对儿,眼睛都笑眯了。
但相比之下,赵弘林就要显得暗淡许多。
他一袭紫衣,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际,腰系青丝白玉佩环,脚穿笔挺的灰黑色长靴。他没有如裴子君那样呼啸而去,只望着漫天的沙尘与苍碧,骑着马缓缓地踱着步。
不过,论心急,谁都比不上他的心急如焚。
他只是十分害怕而已。
害怕自己等到的,不过是齐宛瑶嫁作他人妇的事实,不过是齐宛瑶拒绝自己的眼神。所以即便焦心如焚,也不敢肆意地匆匆赶路。
走得慢些,好像就可以晚一点面对那样的噩耗也似。
还记得那天他失魂落魄,脸色惨白地回了府。
小妹乍一看见自己的模样,就吓得慌了,问缘由,他怎么也没办法说出来。仿佛齐宛瑶即将与别人成亲的事实,是一把利刃一样,他始终不愿说出,拿那把利刃来割自己的喉咙。
后来,他开始亲自收拾行囊,本打算一声不吭就走,可最后不料还是惊动了府上。
方氏本就因为最近的这些事缠了病上身,他害怕方氏的身体再受影响,便把实情说了。料想,方氏听了后,高兴不已,还鼓舞自己,定要把齐宛瑶平安地带回来才好
他听后有些哭笑不得,如果这次前来,真有这么顺利,那该有多好。
此时此刻,孤军奋战是不明智的,所以当小妹提出要一起去关外见识见识时,他立马就答应了。至于裴子君这边,则是裴子君自己硬赖上来的,理由是关外异族的男子多狡猾,他要亲自看好赵相宜,以免她也被人拐了。
不过裴子君玩笑这句的时候,赵弘林他还是生气了,因为多多少少牵扯到了吕氏的那团子阴影上。
裴子君也明白他们家的陈规定律,便也谅解了。
如是,在三月末,他们一行三人便整装出发了,从出发那日到现在,已经行了五六天的路了,按照计划规定的,他们才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还要再行十来天才能到齐宛瑶所处的位置呢。
赵相宜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权当是出来旅行散心,一路上的景色也是变化多端的。
可在经历了多日的马车颠簸,景色审美疲劳,水土不服之后,赵相宜是一点兴奋的心情都没有了。
这厢,赵相宜与裴子君两人一马跑远了,再回头看,赵弘林的马,碧纹乘的马车等等,统统都不见了。
赵相宜望着这茫茫的沙漠,不由心惊,回过头来看裴子君:“我们会不会跑太远了?在这里容易迷路啊。”
“不用担心,不会跟他们走散的。”裴子君十分有把握道。
又慢慢地清减了马儿的速度,直至最后停下来在原地踱着步。
裴子君率先跳下了马,尔后又抱赵相宜下来,两人此时站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沙漠中央,若此时只有一个人在此,必深感孤独恐惧之意。
赵相宜席地而坐,裴子君见状,也是笑了笑,没顾其他,跟着坐了下来:“那我们就在这等等他们吧,其实很快的。”裴子君说完又指着这一大片的荒漠笑道,“别害怕,我们很快就能走出荒漠了,按照地图指示,接下来的路就平坦了,我们将一路穿过有人烟的地方。”
“嗯,那就好。”赵相宜眯着一双眼笑道,“裴子君,你来关外的事,你家里真的没意见么?放着那些生意不去打理,跑这儿来荒废时间。”
“相宜,叫我‘子君’好不好?”裴子君突然轻模了模赵相宜的头,柔声道。
其实,关于称呼这个问题,赵相宜前阵子也纠结过。
要她像莫雅茹那样甜腻腻地叫裴子君“子君哥哥”,这种口味的她还真做不来……成天那样发嗲地叫,估计她自己都会被自己恶心到。
但是,如现在这样直呼其名,好像也的确太生硬,太不礼貌些了,毕竟她比裴子君要小上几岁。
“又或者,你可以唤我的表字,我的表字是衍泽,来,我写给你看。”裴子君笑着说,尔后伸出手指来在柔软的沙子里写下了“衍泽”二字。
“这个比你的名字好听诶。”赵相宜仰头冲裴子君一笑。
“嗯,这是我爹赐给我的表字。”裴子君也赞同地点点头。
“衍泽。”赵相宜尝试着叫了一声。
“嗯。”
“衍泽。”
“嗯。”
“衍泽”
裴子君:“……”
赵相宜似乎叫上了瘾,刚想继续叫一次,可刚说了一个“衍”字,唇却是被裴子君以唇覆上了。
铺天盖地而来的温柔吻势,让赵相宜此时如同漫天的沙尘那般,天旋地转了起来。
“要记得换气,傻蛋。”裴子君离开赵相宜嘴唇之际,不忘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哭笑不得道。
赵相宜轻轻地喘着气,温润嫣红的嘴唇,已经开始发育的胸脯也跟着一起一伏的,令裴子君看得脸颊兀地一红。
“你干嘛突然偷袭我,要是被我哥哥追上来看到了,看他不打你才怪。”赵相宜闷闷一句,没想到裴子君会突然搞偷袭。
裴子君却失笑道,并轻抿了一下嘴唇,上头全是赵相宜唇齿间的香味:“我是看你叫上了瘾,也不能这么一直让你叫下去呀,于是便想堵住你的嘴。”
“那你可以叫我停下,或者用手捂住我的嘴巴嘛。”赵相宜心里乐滋滋的,可嘴上却依旧得了便宜还卖乖。
“手是用来抱你,保护你的。”裴子君挑眉,无赖道。
赵相宜:“……”
“你看,他们来了。”赵相宜突然直指前方,裴子君侧过脸去看,但见茫茫的沙尘里,没有任何人影车马。
刚想询问赵相宜人在哪里的时候,却不妨赵相宜突然倾过身来,对准了他的唇吧唧一口,轻轻地偷吻了一下
裴子君心跳骤然加快,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正一脸坏笑着的赵相宜,双唇微微地发麻了,很好很刺激的感觉。
这个女子,居然主动亲了自己?
面对赵相宜突如其来的主动与大胆,裴子君又惊又喜,脸上讶异的表情渐渐转为高兴的笑容:“我还要。”
“想得美”赵相宜哼哼一声,“你偷袭我一次,我再还一次,很公平呐,再要多的就不行了。”
“那我再偷袭你一次”裴子君转而又要倾过身子来。
可赵相宜却立马站起身子来往后一躲,指着他身后笑道:“别闹了,他们来了。”
“我才不会再被你骗了嘞”裴子君也跟着站了起来,眼看就要过去抓赵相宜。
“你要欺负我小妹?”赵弘林勒了马,声音淡淡的,却很有穿透力。
赵相宜转而就跑到了赵弘林这边,裴子君满额的汗,无语地转过了身子,果见赵弘林正骑着马莫名地盯着自己看。
而碧纹所乘的那辆马车却依旧还在不远处往这边赶来,想必是赵弘林看见自己这边在等他们,加快了速度过来知会一声的。
“我哪里敢欺负她呀。”裴子君呵呵一笑,转而去牵马。
“我乏了,外面风沙也大,眼睛疼,还是等马车过来了,坐马车吧。”赵相宜嘟嘟嘴巴,对裴子君道。
裴子君微微失望,多想再抱一抱赵相宜呢。
不过还是笑着点点头,要她再等等碧纹和阿光那边。
马车过来以后,赵相宜被扶上了马车,进去之后,碧纹立马就贴心地递来了浸湿的手帕:“小姐的脸上都蒙了沙尘了,赶紧擦擦吧。”
赵相宜窝心地接过,并喟叹道:“哇,还好把你带上了,真享受。”
碧纹扑哧一笑:“小姐说什么傻话呢,伺候小姐是奴婢应尽的责任。”
“再过不久就要出荒漠了,你若喜欢这景色,就抓紧时间多看几眼吧。”裴子君的声音从呼啸的风中传来。
赵相宜掀开车帘冲他眨眨眼:“你自己看个够吧,我都快被风沙吹成黄脸婆了。”
外头,是裴子君与赵弘林齐齐的笑声。
车内,赵相宜一面擦着脸,一面抿唇笑着,擦到一半的时候,不由放下了手里的帕子叹了一口气:“关外的气候可真恶劣啊,风沙大,又严寒。眼瞧着都四月了,天气还凉得跟二三月份似的,咱们在镇上都穿夏衫了,再不济也仅仅只穿着单薄的春衫,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穿这种小夹袄啊。宛瑶姐姐来这里这久了,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咱们这不是来接她回去了么?”碧纹接过赵相宜手里的帕子,又小心翼翼地倒了些干净的水洗了洗,重新递给赵相宜,“唉,不过也真是,这里连水都紧缺,日子哪里有咱们那儿过得自在呢。”
“你说,宛瑶姐姐会跟咱们回去么?”赵相宜一面擦着脸,一面凝眉道,“我真担心她心里怨我们。”
“奴婢也不敢多言,不过奴婢是真心希望宛瑶姑娘能回心转意……如果真嫁给了异族男子,那么一辈子都要呆在这恶劣的地方了,而且,奴婢虽没见过,但听人说……异族的男子很凶蛮的,还经常打老婆,不高兴的时候,把老婆卖了,或者拿去给朋友一起分享,也是常有的事”碧纹的话彻底地惊住了赵相宜。
见状,碧纹立马沉下脸来赔罪道:“奴婢该死,是奴婢口无遮拦,净说了些孟浪之话,还请小姐恕罪”
“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赵相宜轻呼了一口气,擦脸的动作都慢慢地减缓了。
如果真如碧纹所言那般,这样粗暴恶劣的男子被齐宛瑶碰上了,那她的一生,岂不都要毁了?
马车缓缓前行着,终是在傍晚日落之前,走出了荒漠地带,赶到了人烟居住区。
这里看样子也是一个小镇,不过热闹程度,繁华景象却丝毫不及清河镇。
这个镇上居住的人极少,数都可以数得过来,整个镇也就两条街市,且并非如清河镇那般,两边都有店铺小贩摊子等等,它的两边只有零星的小摊,卖的皆是生活所需,不见任何奢侈品观赏品。
整个镇上就一家客栈休息处。
而且条件非常简陋。
不过能在这种地方找到休息的地方,不至于风餐露宿,就已经极好的了。
碧纹见赵相宜脸上没有任何不满与犹豫,自己便也没提出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只麻利地搬了行李进去,又吩咐阿光好好安顿马儿马车。
按照地图提示,这个小镇离齐宛瑶居住的地方还尚有一段距离,赵相宜但凡一想到碧纹刚才在车上告诉自己的那些话,心里不由就着急了起来。
再看自己的哥哥,却是纹丝不动,面无表情,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非但如此,赵弘林还好兴致地对赵相宜道:“这里虽简陋,不过你若觉得闷,还是可以出去逛逛的,难得来,以后兴许就没机会了。”
“等宛瑶姐姐真嫁在这里了,我就有不少的机会时常来这里了。”赵相宜撇撇嘴,故意激赵弘林道。
“贫丫头,我们赶紧收拾收拾,安顿下来,等晚饭之后,出去逛逛吧?”裴子君过来截断了两人的对话,因为赵弘林那轻轻发颤的身形映入他的眼帘,让他有些微微不忍。
“哥,我是看你不急的样子……”赵相宜小声嗫嚅。
“没事,你们待会去逛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赵弘林抿唇,转身上了楼。
赵相宜埋头吐了吐舌,又叹了一口气。
晚饭后,赵相宜兴致勃勃地来到了裴子君的客房里:“衍泽,你说我们要穿他们这边的衣裳出门么?我们这样的着装打扮,在这一带显得好突兀奇怪哦。”
“你若喜欢,便去换吧,其实也不奇怪,这一带也不止我们几个中原人。”裴子君温柔地笑笑。
“那就不换了。”赵相宜果断道,尔后又凑近了小心翼翼轻声道,“这里人的衣裳样式我不喜欢,粗鄙得很,不及我们那边的细致柔美。”
裴子君扑哧一声笑笑:“你何必这么小心翼翼地说话,没关系的。”
“不成啊,要是被他们听见了,遭围殴怎么办?”赵相宜紧张兮兮一句,还不时地往外看看,她完全把关外的这些异族居民看成了洪水猛兽。
“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的。”裴子君站起身子来,笑着牵起了赵相宜的手,十指紧紧地扣在一起,“走吧,做你自己就好,不必要为了这些刻意改变什么。”
“这样牵着手好么?你不怕我哥说你呀。”赵相宜晃了晃二人紧缠在一起的手。
其实,她此时已十分习惯这样跟裴子君亲昵接触了。
“他哪有心情关心我们这边,他的心早已不在此了。至于这边异族人看我们的眼光嘛,你完全不必在意,因为他们的性子可是比我们中原人奔放多了。”裴子君挑眉。
“看来你还蛮懂这些天文地理的嘛。”赵相宜跟着他出去了。
碧纹和阿光没被允许跟上,只让他们各自出去玩玩罢了,裴子君不想有人打扰他跟赵相宜。
这个小镇面积虽不大,不过到了夜晚,却也蛮美的。
灯光摇曳,人声动听,早有豪迈的异族女子在街边动情地唱着他们当地的歌谣,不少倾慕的男子则调皮地冲女子们吹口哨,鼓掌**。
这样自在豪放的场景,不由令赵相宜忆起了自己模糊的上一世。
绚烂多彩的夜生活,好似就是如此的吧?
其实她都已经快忆不起来了,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碎片慢慢拼凑,细节之处,却是真的被遗忘得七七八八的了。
此时的她,真正地融入了这个时代,爱上了这个时空的所有人和事。
望着一脸笑意,紧牵着自己的裴子君,赵相宜幸福地勾唇笑了笑。
“衍泽,我爱你。”几乎是自发的,她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很轻,夹杂在欢乐鼎沸的人声中,更是被冲淡了不少。
裴子君身形一晃,停下了步子来,侧过脸来看与自己并肩的赵相宜:“你刚刚说什么了。”
“没听清就算了。”赵相宜冲他眨眨眼。
“我也爱你。”裴子君突然正对着赵相宜,“我听见了,只是不敢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出自你的口而已。”
丝竹声顷刻间凑得更加曼妙了。
赵相宜很喜欢此时此刻的感觉,好像全世界也就只有她跟裴子君两个一样。
没有封建礼教的束缚,没有那些礼数,那些人事烦心事。
她只需尽情地跟裴子君相爱即可,享受这美好的每一分一秒。
如果时间能永远定格在这美丽的夜晚里,一切就圆满了。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裴子君即将吻上赵相宜,赵相宜已经将眼睛给完全闭紧了之时,两人周边却是突然传来一个妖娆的女声:
“这位公子生得真是英俊不凡,你可愿意随我去喝一杯酒呢?”
女子说的是赵相宜他们听得懂的中原话,不过很不熟练,并带着关外这边浓浓的音调,加之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让赵相宜听着格外不舒服。
一定是看上了裴子君,又见他穿着汉人服饰,所以便用了他们汉人的语言来搭讪。
“我不喝酒的。”裴子君直截了当地拒绝。
赵相宜会心一笑。
那女子瞄了赵相宜一眼,又看看二人紧扣着的双手,不由笑得更为妖冶:“没关系的,不喝酒,直接去我家也是可以的。”
这么奔放
我x
赵相宜的眼珠子都差点没掉下来
这还是在古代么
这简直比现代还现代了啊
实则,是赵相宜不大懂关外这边的风俗。
这边的男女不若中原那边那么拘束严谨,男女关系更是随意得很。
男男女女走在街市上,倘若有看得顺眼的,两厢情愿的,两人找个地方私密甜蜜地过一晚,或者过一段日子,都是十分正常的情况。
此番这个异族女子便是这种情况,她赤果果地看上了裴子君的相貌,并根本不在乎裴子君身边已有了赵相宜的事实,只毫无遮掩地表达出了自己内心的倾慕之情,并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献身合欢的要求。
这在关外所有异族的眼里看来,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跟吃饭喝水这种程度的没什么区别。
“宛瑶姐姐果断不能嫁给这里的人。”赵相宜抿唇,一字一句地咬道。
“公子?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那名女子热辣地直视着裴子君,并暧.昧地调侃道,“难道是你嫌我的身段不够格么?”说着,还风骚地将自己的身子轻扭了扭,似有要向裴子君这边靠来的趋势。
赵相宜杏目圆睁,刚想开口怒喝那名女子放肆,却见裴子君抱着赵相宜往后退了几步,从容道:
“我想你还没搞清楚状况,这位是我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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