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研究了一下午,从时间的长短,锅温的变化,手法的轻重,几乎每个点上都有尝试,可出来的结果依然差强人意。但是因为有秦天之前的那番话,庄信彦一直斗志昂扬,没有一丝一毫的泄气。
倒是秦天都有些顶不住了,可是见庄信彦还如此有信心,也赶紧打起精神,不敢露出沮丧的神情来影响他的心绪。
简单地吃过晚饭后,两人又继续研究,两人一人一口锅,都在用自己的想法来尝试,然后再互相比较分析。
这时,炒青炒了一半的庄信彦忽然站起身来焦急的寻找,秦天见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他那里没有碳了,炉子的火越来越小,火小就会影响锅温。秦天连忙跑出去拿了一些碳进来,见庄信彦正蹲在炉子边发愣。他身边燃着几盏油灯,火光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明灭不定,幽暗中,给人一种不可捉模的感觉。
秦天也没在意,刚想将手中的碳加进去,可忽然的,庄信彦伸手拦住了她。
秦天抬起头看着他,很是奇怪,却见他在飞快地在小本子上写下几个字,“你闻到了没有?”
“什么?”
“果香,你闻闻茶叶,现在的茶叶上面果香很是浓郁。”庄信彦看着她,双眸倒映着灯火,就像是两簇燃烧的火苗,蓬蓬蓬的,有种压抑的兴奋。
秦天精神一振,连忙从锅中拿出一些茶叶闻了闻,果然闻到一种幽幽的果香,沁人心脾。
“这是怎么回事?”秦天激动地写下。
同样的激动让庄信彦拿着炭笔的手都有些颤抖,“是锅温!这种茶叶和别的茶叶不同,当水分干到六七成的时候就要降低锅温,如果持续高温,就会将果香破坏!来,我们再试一次!”因为忽然没了炭火,造成锅温下降,没想到反而歪打正着。
发现了诀窍,就等于是找到了通往成功之巅的正确路途,只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能一步步地接近成功。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一心一意地研究锅温的变化对于茶叶的影响,通过一次次的试验,他们逐渐知道了,炒青时,水分干到六七成的时候要降低锅温,揉捻的时候茶叶不要出锅,而是要降低锅温后在锅内进行,等茶叶八成干的时候就要烘干。
时间慢慢地过去,他们因为全神贯注的投入根本忘记了时间,等得成品出来的时候,却听到外面打更的敲了三下,这才知道已经到三更时分。
两人互视一眼,笑了笑,从中午开始,直到现在,两人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疲累。
庄信彦将泡好的茶叶冲了一杯茶,拿起杯子先是轻轻一闻,只觉一股夹带着果香的茶叶扑鼻而来,他心中一喜,又轻轻尝试了一口,
旁边秦天一脸紧张地看着他,见他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茶入口后,只是抿了几次嘴唇,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秦天有些心急,“怎么样?”
庄信彦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喜色,
一种失望充斥心间,“不行吗?。”秦天那张满怀期待的脸也顿时垮了下来。
庄信彦面无表情地将杯子递到她手上。
秦天接过,虽然失望,但还是忍不住地尝试了一口,茶水入口后,她猛然一怔,瞪大了双眼,像是有些不置信地又尝试了一口。
这一次,等茶水入口后,她用全部的心思细细地品味,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有种微涩,可是慢慢的又转化成一种甘甜,当茶水入喉后,甘甜慢慢消散,可是那种夹杂着果香的茶香却萦绕在齿颊边,经久不去,让人回味无穷。
秦天学茶这么久,自然知道分辨茶叶的好歹,这种茶香,这种清香甘甜的滋味,明明就是茶叶中上品中的上品。她惊喜交加地看向庄信彦,却发现庄信彦正看着她,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眸子在灯火下潋滟生光,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哦,原来你骗我……”秦天嘟着嘴
庄信彦靠在旁边的墙上,面上的笑容加深,笑得眉眼弯弯,露出雪白的牙齿,灯火淡淡地洒在他的身上,半边身子都染上了金辉,一张脸被映的潮红一片,那个模样,竟是清隽绝美到极点。
像是感染到他的快乐,秦天也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她捧着茶杯,几乎笑眯了眼,颊边的小梨涡愉快地荡漾着。
看着她的笑容,他慢慢地敛了笑意,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等到她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他却忽然伸出手,将她搂入怀里。
猝不及防之下,秦天手中的茶水尽数泼在两人的身上,茶水迅速浸透两人的衣裳,有种透心的凉。
秦天怔住了,愣愣地靠在他的怀里,双手仍然握住那个水杯。她的高度刚刚及他的肩膀,这样被他抱住,她的脸便贴在了他的胸口上,她小小的身子,尽数窝在他宽阔的怀抱里。
他将她抱得那么紧,紧到好似要将她箍进他身体里去,紧到她的脸几乎能感觉到他胸肌的弹性,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轰隆隆的声音,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旁边的那盏油灯,油灯如豆般的灯光,一晃一晃,一闪一闪,慢慢的,竟在她面前无限的放大,变成如日光一般的闪烁,闪得她双眼发花,闪得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庄信彦这个动作只是下意识的一时冲动,等做了以后,才知道自己做的什么,片刻的愣怔后便紧紧地抱住了她。她的身子是那么的柔软,她的气味是那么的芳香,他只觉胸臆中充满的一种柔情蜜意,这种情绪越来越汹涌,充斥在他的胸腔内,像是要将他的胸口涨破,他不知道该怎么纾解这种情绪,只能任由这种情绪吞没他,指使他,让他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紧地抱住她,像是要将她揉碎在他的怀中。
不一会儿,秦天就被他箍得喘不过气来,也回过神来,她试图挣开他,却发现他几乎用了蛮力,秦天暗暗叫苦,哪有人是这么拥抱的,这根本是谋杀……
逼不得已,秦天用力踩了他一脚,他吃痛之下,这才松开了怀抱。
秦天连退两步,扶着胸口喘气,庄信彦站在那里,被她踩痛的脚微微地缩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秦天回复正常后,在纸上写下:“以后不要这样了。”拿给他看。
庄信彦看了,转身写下:“你是我的女人。”然后递给她,理直气壮的样子。
秦天无言,想了一会,“那回去后再说。”回去后她就可以赎身了,到时就不是他的女人了。
“好,回去后再说。”他写完后,看着她笑,笑容有种特别的意味,看得秦天毛骨悚然。
秦天转过身去,目光正好落在刚刚炒制成功的茶叶上,她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大少爷,你觉不觉得,这茶叶虽然香味十足,卖相却差了一点?”秦天在本子上写道。
说到正事,庄信彦也收敛了心神,走过来抓起一把茶叶看了看,“这茶叶揉出来的样子确实不及一般的茶叶好看。不过只要茶味出众就好。”
“可总是美中不足。”秦天又拿起新鲜的茶叶看了看,发现这种茶叶的纹路是呈螺旋状的,或许就是因为这些螺旋状才揉不出好看的条状出来。
她看着看着,忽然想起前世里一种很出名的茶叶,与一般的茶叶形状很不同,或许可以借鉴一下?
“少爷,这种茶叶的纹路呈螺旋形,不如将它搓团试试?”
“搓团?”庄信彦想了想,觉得非常可行,“可是现在都快天亮了,你累不累,要不,你回房休息,我来做这些。”
“不用了,我想看着你做。”
“那好。”庄信彦看着她的字迹,心中甜蜜蜜的,浑身又像是充满的力量。恨不得又要将她抱在怀里揉碎,可是想起她那句“回去再说”的话,又生生地忍住了。
“宋伯伯,宋伯伯。”秦天和庄信彦,海富一起来到宋老的家。
一直到天大亮后,他们才将茶叶完全制成功,结果两人都非常满意。两人吃过了早餐,睡了三个时辰才起身,起来后,秦天想将制好的茶叶拿给宋老尝尝,又想起之前和宋老的约定,所以将庄信彦也拖了过来。
宋老还不能下床,在床上见了他们,双方行了礼后,宋老招呼着他们在屋子里坐下来。
秦天在周伯的帮助下,用新制成的茶叶泡好了茶给宋老品尝,宋老试过后,面露惊异之色,“这真的是‘吓煞人香’,怎么比我之前喝过的香了那么多?”
海富站在庄信彦身边,将宋老的话写给他看。
秦天回头看了坐在旁边的庄信彦一眼,他的脸色淡淡的,神情冷漠中带着疏离,这是他面对不熟悉的人的一惯神情。
“这是我们家少爷研制出来的制茶方法,可以将吓煞人香的原始香味全部保留,不错吧,宋伯伯!”秦天笑问。
“何止不错……”宋老又喝了几口,才抚着胡子笑着说:“比起有天下冠之称的虎丘,也不遑多让!”
秦天眼睛一亮,奇道:“宋伯伯也喝过虎丘?”虎丘可真不是不一般喝得起的,
“老夫曾经有一位朋友,送过我一些。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宋老淡淡地笑了笑。
“那老伯这位朋友可真是了不得了。”
宋老点头,“确实不是一般人!”
秦天回头看着庄信彦笑,见庄信彦也面露喜色,连试过虎丘的宋老也这么说,两人对于这种茶叶的把握又大了些。
秦天有心想让庄信彦和宋老接触一下,知道如果她在这里,他只会将自己孤立在一边,便站起来笑道:“宋伯伯,我们今天高兴,我回去做几个好菜,今天晚上在你这里一起庆贺一下好不好?你会不会嫌我们吵闹?”
宋老本就喜欢这个好心肠的小姑娘,又如何会拒绝?他看了身边的周伯一眼,笑着说:“我们有的白吃,又怎么会反对?”
周伯也笑眯了眼,搓着手道:“那我要吃上次秦天送过来的手撕鸡,那鸡肉又滑又女敕,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味道了!”
“就你嘴馋!”宋老指着他笑,
“老爷子,难道你不喜欢?我记得上次秦天送过来半只鸡,我就吃了个鸡头鸡脖子,其余的都进了您的肚子里了!”
这一次连庄信彦也忍不住笑起来。
秦天很满意这种结果,这才对啊,整天不和人接触怎么行?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该是多么的寂寞。
虽然秦天对庄信彦没有那种男女之情,但是这么久以来,她受了大太太很多恩惠,所以也尽力地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她站起身笑道:“那我这就回去做饭去。”庄信彦见她要走,也跟着站起来,秦天走过去将他按回椅子上,笑着在纸上写道:“厨房里的事情大少爷也帮不上忙,少爷你还是留在这里陪老爷子说说话吧,老爷子学识渊博,少爷和老爷子一定有很多话可以说。”
写完后,又对旁边的海富说:“海富,你过来帮我杀鸡!”
“我也去?那少爷……”
秦天拉过他,小声说:“放心,你家少爷不会被人吃了的。”接着又向着宋老笑道:“宋伯伯,就拜托你了!”
宋老坐在床上笑着点头。
等秦天走后,单独面对宋老和周伯的庄信彦略微有些局促不安,他很少单独面对外人,身边至少都会有海富跟着。
周伯在宋老的床上摆上一个小几,又拿来文房四宝。
“庄公子不用紧张,说起来,庄公子还是老夫的救命恩人了。”宋老笑着在纸上写下,“不知庄公子可赏脸坐到老夫这边来。这样也方便我们交谈。”
庄信彦看到周伯拿过来的宋老写下的字句后,连忙坐到宋老对面去。
“宋老切莫这么说,那天在下也只是举手之劳。”庄信彦写下。
“庄公子的举手之劳却让老夫受益匪浅。”
“宋老客气了。”
“庄公子的字很不错,不知师承何人?”
“家师林维其。”
“啊,林大人曾经是翰林院的侍读,学识很是渊博,性子也很孤傲,你能请得动他,可见你的才华。”
两人一人一句也就这么聊开了。
一个胸有丘壑,心性淡薄,一个才华横溢,内敛沉静,两人从四书五经说到民生百态,又说到生意之道,最后又讨论起茶经,竟是非常的投契,庄信彦很少能遇到思想如此契合的人,虽然对方的年龄可以做他的长辈,可依然让他欣喜不已。
而宋老孤寂已久,之前有秦天这个小丫头跟他说笑,逗他开心,如今又能遇到一个才华风流却又难得不骄不躁的年轻人,自是非常的高兴,起先他只不过是因为答应了秦天,出于满足小丫头心愿的心理,可到后来,完全是被庄信彦的才华给吸引住了。
相谈甚欢,时光易逝,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了。而秦天的饭菜也准备好了。
因为宋老暂时还不能下床,所以饭菜只能摆在房间里。
秦天和海富一起将饭菜摆在桌子上,秦天看着桌子上,地上都是两人写过的纸,又见庄信彦面对宋老时一脸欢颜,不禁向着海富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你看,少爷和宋伯伯聊得多么开心,你啊,平时也不要将少爷看得太紧了,就是要让少爷和别人多接触一下。”
海富见到这种情形也非常高兴,“还是你想的周到,怪不得太太和少爷都那么疼你,以后怎么照顾少爷我们都听你的,你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海富笑嘻嘻地说。
秦天笑而不语,心中却在想,以后?以后我可不会留在青松院了!
那边,宋老见秦天进来,便在纸上写下:“信彦,你可知道今天是秦天故意制造机会让我们在一起说话的。”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闲聊,两人已经熟识,庄信彦让宋老直呼他的名字。
“秦天?”庄信彦愕然。
“不错,秦天这个小丫头对我说,说他们家的少爷其实很想和外人接触就是有些放不开,希望我能和你说说话,让你开心一些。”宋老笑了笑,“你这个丫鬟是在哪里找到的,这么贴心,这么用心良苦。”
被宋老这么直白的调侃,庄信彦面上有些挂不住,微微地发烧,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连忙低下头,可是眼角余光却向着秦天那个方向瞟去,刚好能捕捉到她的一方裙角,走动间,白色的绫裙如同变化莫测的白云,说不出的灵动轻逸
“秦天是个好姑娘,她既然是你的人,以后你可要好好地对待她,切莫辜负了她。”宋老又在纸上写道。
庄信彦虽然没有回话,可是心中却像是蜜一般的甜。
“老夫这一生可谓是阅人无数,这个小丫头虽然看似温和,可是心性刚硬,她不是会轻易和人计较的人,可是一旦计较起来,怕是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到时候后悔也只怕来不及。”
庄信彦轻轻写下:“宋老的话,在下一定会记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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