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总督府书房
胡知府双手恭敬地将一只描金绘彩官窑白瓷杯递到坐在书案后面,穿着一身五蝠捧寿纹大襟袍总督林大人的面前。
胡知府欠着腰,眉眼恭顺地说:“总督大人,这便是庄家想要献给皇上的茶,还请林大人亲尝。”
总督大人近五十岁,白面无须,面容清瘦,双眼微微眯着,可是猛一睁开时却是精光闪烁。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胡知府一眼,然后端起面前的茶盅,慢悠悠地轻抿了一口后,微微皱起了眉头:“这茶虽然还不错,可是比起其他的贡茶来却差了些,皇上什么好东西没尝试过?这等货色哪里会瞧得上,万一撞上皇上心情不好,一个不敬的罪名下来,我们谁都担当不起。”
胡知府依然欠着身子,看着总督低声说:“总督大人,这茶虽然比不上龙井虎丘,可是却有一个很感人的传说……”
总督抬眼,目中精光一闪,“传说?什么传说?”
“一个关于父慈子孝的传说……”胡知府看着总督大人,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总督大人眼珠子转了转,站起身,背着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过了一会,方停下来,“既是如此,可以一试。”
皇上在位这么多年,天下的好东西有什么没有尝过?可是正因为什么都试过,再好的东西也麻木了。唯有能打动他心的东西,方能博得他的青睐。皇上现在最大的心病恐怕就是底下的儿子们都大了,各有各的主意,开始渐渐挣月兑他的掌控,这个时候的皇上对于父慈子孝的故事应该是最有感触的……
“大人,只要庄家二房得到贡茶,便能成功地夺得茶行当家人的位置,到时候,杨城最大的茶行便可以完全落入我们的掌控之中!”胡大人凑到总督大人的跟前说,“如今,皇上下令开海禁,盛世茶行无论是规模还是财力在整个南方的茶商中都是首屈一指的,到时候我们可以通过盛世运用各种便利将茶叶运销海外,听说,我们的茶叶在海外极是好卖,那将是一笔不小于盐生意的收入!”
一番话说得林总督喜上眉梢,他转身拍了拍胡知府的肩膀,笑道:“敬之如此忠心卖力,他日康王事成,敬之当记首功!”
胡知府大喜,连忙弯腰拱手道:“一切都靠大人的栽培!”
林总督用力拍了他肩膀几下,仰头大笑了几声后,又道:“圣驾很快就到杨城,这段时间行事都收敛些,千万不可惊动了皇上。”
“是。”
梅香园
一名三十多岁,做仆人打扮的男子进了院子,被大丫鬟喜鹊带到庄明喜的小书房里回话。
庄明喜正在练字,见人进来眼也没抬,笔下不停,淡淡地问:“有什么动静?”
仆人弯着腰,很恭敬地回答:“回四小姐的话,四小姐让小的这段时间盯着大少爷和大少女乃女乃。小的一直没放松,天天派人盯着青松院和茶行,却见大少爷的小厮海富和大掌柜有出去过几次。”
庄明喜笔下一停,抬起眼:“可有叫人跟着他们,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
“海富去了城中各级官员的府上投了拜帖,可是那些官员都没有见他们。”
这时,庄信川笑着走进来,朗声道:“妹妹,我就说你多心了吧,胡大人已经交代了下去,大房那边别想找到门路接近皇上!”
喜鹊和仆人叫了声二少爷,庄信川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可是庄明喜却向着男仆叮嘱了一句:“继续派人盯着他们。”
然后又看向庄信川,淡淡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总觉得以大娘的为人,该不会毫无准备才对!”
“她一个瞎子还怎么准备?”庄信川将石青色宝相花纹的长袍一撩,大马金刀地在庄明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妹妹笑道:“刚才姨夫派人传话过来,我们的茶到时他会亲手献上去,我们的这次的贡茶十拿九稳了!”
听到这里,庄明喜也不由地露出些喜色来,她放下手中的笔走出来向着庄信川微微一福,笑道:“妹妹在这里先恭喜哥哥了。”
庄信川志得意满地大笑几声,看不知想起了什么事,忽然又收敛了笑容。庄明喜看到忙问:“哥哥这是怎么啦?”
庄信川为难地说道:“谢公子约我明日在望江楼会面,一定是和我计较秦天的事情,我都不知该如何交代。”
庄明喜昂起头,冷笑道:”有什么需要向他交代的,我们又没欠他,他若是因为一个丫鬟便敢轻贱我,我才不要嫁给他!”想起因为秦天挨的那一巴掌,庄明喜犹自恨在心头,她虽然爱谢霆君的英俊,爱谢家的富贵,可是一想到自己在他的心目中竟不如一个丫鬟,心中就有无数的不甘和怨恨,宁愿不嫁此人。
“妹妹再也不要说这种不着调的话了!”庄信川脸色一沉,拍了拍袍子站起身来,似有恼意:“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不是有姨夫在,你以为大娘会让你攀上如此好亲事?你若再扭扭捏捏,第一个高兴的就是她!谢家与我们有大用处,你可不要坏了大家的好事!”
说完,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庄明喜看着哥哥的背影,气得涨红了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猛然将桌上练字的纸揉成一团,又颓然地将纸扔在了地上。
她一心为哥哥着想,可是哥哥却丝毫不顾忌她的心情……
她不由地咬紧了嘴唇。
一辆青锻缀暗袖顶的四驾马车缓缓驶出了庄家大门,大门旁边的隐秘处有两人探出头来。
其中一人便是在梅香园与庄明喜回话的下人张全。他对身边另一个年龄较轻,穿着灰色粗布长袍的下人说:“可听到他们是去了哪里?”
那人回道:“听说是去大少女乃女乃的娘家刘家。”
张全皱眉:“不是三朝回门的时候去过了吗?。”
“听说是刘氏病了,大少女乃女乃和大少爷都去了。”
张全点点头,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脚程快,先跟上去,千万别跟丢了。我随后就来。”
那人答应,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张全回头又叫了两个人才跟了上去。
马车上,秦天悄悄掀开车窗帘向后看,果然看到一人鬼鬼祟祟小跑着跟在后面不远处。
心中暗笑,这些人跟踪怎么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
她回头向着旁边的庄信彦指了指后面,庄信彦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他在纸上写下:“一切照计划行事,看他们跟不跟的上!”他抬起眼看着秦天,目光闪烁,嘴角含笑,有着少见的活力。就像是春雪消融,百花齐放,让人眼前一亮,倍感舒心。
“是啊,我们庄大少爷最聪明了!”秦天忍不住笑。
庄信彦早就发现有人在盯梢,干脆将计就计,让对方以为他们在杨城中奔波一筹莫展,让对方放松警惕。实际上,庄信彦却另有打算。
听到秦天的赞赏,庄信彦挑挑眉,显然很高兴。
秦天忽然凑近他眨眨眼,一脸古怪,“他们这么喜欢跑,不如让他们跑快些?”
庄信彦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又笑了笑,眼光透过车窗照射在他脸上,映着他高洁俊雅如同美玉般。
秦天又眨了眨眼,果断别转头,向着车外喊道:“海富,将马车赶快一些。”
“好嘞。”车外海富答了一声,接着便传来啪啪的马鞭声,不一会,马车就像是飞起来一般。
秦天回过头,看着车外狂奔的跟踪者,捂着嘴笑起来。
很快到了刘府,两人在门口下了马车,秦天故意放慢了动作,不一会,眼角余光便瞟到跟踪之人赶来,躲在不远处的小巷子边,喘得像是要断气,秦天抿嘴一笑,向着庄信彦点点头,两人一起进入庄家。
不消一会,张全带着人也赶来了,他左右张望时,看见自己的下手在不远处对自己招手,连忙走了过去。
“怎么样?”张全问道。
下手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回答:“刚刚进去,我亲眼看着他们进去的。”
说话时,又有一辆朱轮马车驶到刘府门前,一对男女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张全随意地瞟了一眼,见男的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女的穿了浅绿色的褙子,相携着进了门,张全估模着是刘府的客人,没怎么在意,转头对身边两个人说:“给我去后门和侧门守着,千万不能让他们借机溜了!”
两人领命而去。
几人在门外守了约莫一个半时辰,便见一对男女走了出来,张全从他们的衣服上认出是头先进去的男女客人,此时女的低着头,用帕子捂住嘴,似乎在抽泣,男人背对着张全,搂住女子的腰,轻声安慰。张全看着他们上了那辆朱轮马车,施施然而去后,又转过脸,继续盯着大门口,并没有在意刚才的一幕。
朱轮马车上,女子拿下捂嘴的帕子,从车窗帘向外悄悄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对身边的男子笑,“总算是摆月兑他们了。”
这对男女正是乔装改扮的秦天和庄信彦,之前进去的那对男女也是他们安排的人,他们调转了衣服后,在张全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来。
倒不是怕了张全,只是这次的行事必须隐秘,不得有半丝泄露,否则只会给他们机会破坏,要继续迷惑对手,直到他们顺利得到贡茶的那一天。
秦天只顾着高兴,却没注意到庄信彦依然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庄信彦暗自窃喜,悄悄靠近了一些,几乎已经将她搂在怀里。
就在他享受着怀里的软玉温香的时候,秦天忽然察觉到了,先是看了看腰间的手,然后眼直直地看着他。
庄信彦像是刚刚才注意到,一脸无辜地放开手,明澈的眼眸像是在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注意……”
秦天眼珠转了转,瞧了他一阵,他眼神越发的清澈无辜。
秦天又没有把握了,觉得对方或许真的不是故意的……
门外传来海富的声音:“大少女乃女乃,现在去哪。”
秦天先是看着庄信彦笑了笑,然后对海富道:“去巡抚衙门!”
乡下的空气就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