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大家子吃了顿热热闹闹的豆花饭,男人一桌、女人一桌。李氏依然跟汤氏、周氏说不到一快儿去,即便李氏极力压住情绪尽量迁就他们,依然是说什么错什么,经常被汤氏批得体无完肤,再加上周氏时不时添油加醋一番,气氛很尴尬!
幸好一上完菜,姚氏就上桌了。姚氏很会看人脸色,每次说的话都是些看似毫无营养、却让大家听着都舒服又不会引起争议口角的话题!如此,气氛总算缓解下来,这顿饭也算吃得平安和乐。
老爹和大伯、叔叔喝了点儿小酒,直到月亮升上半空,一家人才抚着饱饱的肚子回家。出门前姚氏拉住李氏,说想跟李氏说几句话,李氏便让老爹带着云舒先回家。
父女二人回到院子时,春秀正笑盈盈的站在院门口迎接,水志诚有点儿喝醉了,自己去洗洗便上了床,院子里立刻安静下来。春秀上前模模云舒的头:“云舒,今天的豆花饭好吃吗?”
“恩,好吃,春秀姐姐要是去了就好了!”
春秀的手一顿,动作有些僵硬的收回手,云舒扯扯她的袖子:“春秀姐姐,怎么了?”
“哦,没什么,云舒啊,现在要睡觉么?姐姐给你洗脸洗脚好不好?”
云舒环视一遍院子,院中几把竹席躺椅是大家晚上乘凉聊天用的,正好四把。春秀那把旁边摆着摇篮和棕叶扇,二毛在摇篮里睡得正香!
“不用了,春秀姐姐,我吃饱了,要休息一会儿消了食再睡,我陪你聊天好不好?”
春秀淡淡的笑笑,“好!”然后就没其他话了!
云舒总觉得今天的春秀怪怪的,要是以往,她一定会拉着云舒一边给她洗手一边软言细语的教导:吃饭不能吃得太撑,八分饱就合适,饭前要洗手、饭后要漱口之类的,今天的她不仅话少,还很没精神,总是恹恹的像生病了一样。
云舒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正想问春秀,李氏回来了,她提着个篮子笑盈盈的进门:“春秀啊,来,过来,快来吃豆花儿,还热乎着了,现在吃正好!”
“多谢姑女乃女乃,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哎呀,不过是两碗豆花,撑不着你!”李氏将篮子放云舒的方书桌上,一碗一碗端出来,里面不仅有豆花,还有饭有菜有汤,都是小碗儿装着的,上面微微飘着热气。
云舒凑过去查看,这些小碗里的菜明显不是吃剩下的,而是做的时候就装好蒸上的,连一点儿筷子动过的痕迹都没有!准备的人真用心啊!
李氏看春秀站着不动,主动走过去把春秀拉过来摁着她坐到凳子上,拿起筷子塞她手里:“来,快吃,不吃咱们今晚就陪你做一晚上,快吃!”
“姑女乃女乃,我……”
“我什么我?你还跟我见外是不是?你要真把我们当外人的话,明天就让志诚把你送回去!”
“不,不是,姑女乃女乃,那个……”
“不是就快吃啊!”李氏夹一筷子肉片塞春秀嘴里,春秀赶紧闭了嘴,泪光盈盈的望着李氏。
李氏笑着模模她的脑袋:“你这丫头最不识货,吃了肉还要哭,咱们饥荒年代,见着颗饭粒都要眼冒绿光,吃不着才哭哩!”
李氏一见她嚼完咽下,又要帮她夹,春秀赶紧自己拿起筷子夹片青菜叶塞嘴里。李氏微笑着点头:“这才对嘛!慢慢吃啊,别噎着了,这些都是你的!”
春秀一边吃一边掉眼泪,李氏掏出手帕时不时给她擦擦并轻言安慰,云舒也帮着夹菜舀汤,母女二人一直守着她吃了大半才停手。
待他们收拾完碗筷上床睡觉已经是半夜子时了,云舒和春秀躺在一起,云舒脑海中时不时浮现出姚氏低头垂泪的画面,还有她手中那张丝帕,上面绣的什么?那是谁的丝帕?为什么让她如此难过了?
她翻来覆去的想不通也睡不着,翻到面对春秀那边时,突然想起方才想要问的话。她睁大眼镜看了春秀半晌,见春秀只是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像睡熟了般,她想问的问题也吞了回去。算了,明天再说吧,云舒吐口气躺平身子,决定睡觉!
在她正迷迷糊糊间,春秀突然开口道:“云舒,如果…”
“恩,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不会难过?”
走了?云舒一激灵坐了起来,迷糊的脑袋也清醒过来,“春秀姐姐,你要上哪儿去?”
“别急,躺下,来,搭上毯子,别着凉了!”
云舒乖乖的躺下,接着窗口透进的月光盯着春秀的脸看,想看看她到底是说笑还是真的?可惜春秀背对月光,除了那对盈盈美目闪闪发亮外,其他一点儿看不清楚。
云舒轻轻的拉住春秀的衣摆:“春秀姐姐,你要上哪儿去?”
春秀刮刮她的鼻子,“不上哪儿去,我说回孙家祖宅去。云舒,我走了,你会难过么?”
“当然会,春秀姐姐做的饭好好吃、洗的衣服香香、对舒舒很好,春秀姐姐,不走好不好?”
春秀扑哧一笑,“傻丫头,原来只是想留着我给你洗衣做饭啊?你真我给你当一辈子的婆子丫鬟?”
“不是不是,春秀是姐姐,不是婆子丫鬟,以后我长大了也给姐姐做饭吃、给姐姐洗衣服、对姐姐好!”
春秀叹口气,揉揉云舒的脑袋:“你这丫头,就你嘴甜!”
春秀静默下来,静静的望着屋外,像是在思考什么?云舒想了想,试探着问:“春秀姐姐,你不喜欢婶婶么?”
春秀一怔,身子明显有些紧绷,片刻后她放松下来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每次提到婶婶或见到婶婶的时候,姐姐都不怎么高兴!”
春秀没有答话,静默半晌后叹口气道:“云舒啊,姐姐不是不高兴,只是……”
“只是什么?”
“唉!云舒啊,你还小,很多事还不懂,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
“春秀姐姐,你告诉我不就懂了吗?”
春秀淡笑两声却没回答,云舒皱眉盯着她望了半晌:“春秀姐姐,你以前就认识姚婶婶,对吗?”
春秀一惊,目光灼灼的盯着云舒看了好一会儿,小声道:“云舒,以后这话不要随便乱说知道吗?”云舒听她声音明显有些紧张,看来春秀真的跟姚氏有关系了?
云舒想了想道:“春秀姐姐,村里的伯伯婶婶们都夸姚婶婶什么都好,就是太文静秀气了些,一点儿不像村里人,倒像个大家小姐,咯咯咯~~春秀姐姐,你知道大姐小姐是什么样子的吗?”
“别听他们瞎说,哪有什么大家小姐,她不过是多识几个字、女红比人家做得好点儿而已,云舒,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知道吗?”春秀语气严肃而紧张,甚至有点儿告诫的味道!
云舒微微惊讶,原以为他们俩有些什么小恩小怨,现在说姚氏坏话,春秀却第一个出言维护!她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云舒还想问话,春秀却翻个身,背对云舒道:“云舒啊,不早了,快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了!”
云舒见问不出更多消息,不禁有些失望,他平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发呆,脑袋里却仔细回想着遇到春秀的前前后后和姚氏来后春秀的变化。春秀都不愿意说,姚氏那里多半那也没戏,现在还有一条线索就是县城胭脂铺那个掌柜高进康。
本来云舒早就想去探探那个高进康,谁知去外婆家走一圈莫名遇上赵强那倒霉孩子,害得自己腿脚不便,现在总算全好了,那下次进城一定得跟去看看。云舒打定主意,才安下心来,渐渐进入梦乡。
好不容易等到十五这天大虚日子,云舒闹着要去看夫子学东西,李氏看她腿已恢复,跑跳都无大碍,便允了她。
父女二人照例先到了方大嫂家,水志诚正要送云舒去安夫子那里,云舒却从老爹身上滑下地,“爹爹,我想去看小姨,你帮方大娘干活,午饭后我们一起去安夫子家好不好?”
水志诚见不远处小姨家的饭馆门前人来客往,刘安正站在门口招呼,梁婶站在一旁时不时跟他说几句话,梁婶在小姨多半也在了。水志诚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这么近随时可以照应,便直接将她送到小姨家的后院门**给小凤便匆匆赶回去干活了!
云舒找到小姨,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小姨拉去逛街,而且专门逛东城区的胭脂铺子!每到一个铺子,小姨便这里挑挑那里看看没空管云舒,她便跑去拉着伙计闲扯,很容易就问出了掌柜的姓名。
直到走到第三家,名为林氏胭脂的铺子,总算找到那个叫高进康的掌柜。此人相貌平平,中等身材,四十来岁,着普通掌柜服饰,除那对精明的小眼睛给人印象深刻外,再无其他特点,真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掌柜啊!
云舒待小姨挑选之极,跑到掌柜身边童言童语的跟掌柜攀谈,可这家伙异常精明,凡是与胭脂相关的,他都对答如流,凡是不相干的,他只挂着副淡淡的职业微笑,不言不语!云舒试了几次都没问出想要的答案来。
突然,一伙计匆匆跑进来:“掌柜的、掌柜的,省城林家来人了!”
“什么?省城林家?”高进康一脸惊慌的站起来。
“是啊,是啊,怎么办?掌柜的,我们……”
“莫慌,将客人引到后院,我来接待!”
“可是……”
“快去!”
“是!”伙计紧张的抹抹额角的汗水,又匆匆跑出去。高进康吸一口气站起来,一甩袖子慢慢踱着步子进了后院,云舒本想跟去偷瞧一番,却被另一伙计拦了回来。
小姨挑了一会儿,选了盒胭脂,便要回去。云舒跟着出了店门,张目四望,原来这胭脂铺就在顺通钱庄斜对面!这样就好,记住了店铺位置,这次问不出下次再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哼!云舒满意的跟着小姨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