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愣在那里半天没说话,杜十也惊讶得变了脸色,倒是小双子跳出来,指着那孩子道:“喂,哪里的野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我家云舒姐一直都在七味斋待着,何时烧你房子了?你造谣生事,小心我叫官爷抓你去坐大牢!”
小双子凶巴巴的一吼,那孩子当真有些吓到,害怕的直往他身后的妇人怀里缩。!云舒和杜十也反应过来,杜十彬彬有礼的拱手道:“申夫人,您好歹也算大户人家的正室夫人,三番两次带人来我们店里捣乱,这可不像贤良淑德的正室夫人该做的事啊!”
抱着方才那孩子的妇人道:“贤良淑德算个屁!房子都烧了,我们一大家子住山洞啊?
姓水的,看你长得人模人样,没想到心思如此歹毒,上次你窝藏害死我公公丫头的账还没算了,居然又找痞子来烧我家祖宅,你到底想怎样?难道想灭我全家不成?你也是有家有父母有亲人的,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小双子骂道:“你家才要遭报应了?不,你家就是缺德事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收了死老头子,又烧了你家宅子,你们还不积德,当心全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申家人气得脸色铁青,一年轻男子道:“娘,咱们不跟她废话,把这几个全都抓回去严刑拷打,看她嘴巴有多硬,伙计们,给我上!”
申家家丁蜂拥而上,就要来抓云舒几人,还没靠近,就莫名其妙一个个抱头倒地、哇哇大叫。申家人惊得不行,除申大夫人外,其他都白着脸站了起来。方才那年轻男人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回事?难道这贱人会妖法不成?起来,起来,都给我上!”
云舒冷笑一声,击掌三下,刷刷刷跳出几个黑衣人,一个个双手环胸在云舒身后站成一排。虽然人数不多,不过那冷凝的气势着实逼人,地上那些家丁连痛呼都不敢了,缩在地上巴巴的望着,一动不敢动。
云舒心思转了几转。抿嘴一笑,踱着步子上前道:“申夫人,就凭这几个人。想抓我怕是没那么容易,怎样,今天的损失打算怎么赔了?
哦,对了,上次只算了你们砸坏我东西和占用我酒楼那半天的钱。可桌凳坏了,修缮那两天我们酒楼也没能开张赚钱。杜叔,这次记得把修缮桌凳的时间也算上,啊!”
杜十道:“是,小姐。”
方才那妇人气得一拍桌子:“姓水的,你不要欺人太甚。这点儿东西算什么?我那张紫檀木的雕花床就值几百两银子,把你整个酒楼的桌凳加上都不够赔。”
云舒冷笑一声:“呵,你的床坏了干嘛要我赔?”
小双子嘻嘻道:“就是就是。是你自己折腾得太厉害把床压垮了吧?”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小双子转头看看,显然有点儿茫然,不过他见大家笑他也跟着笑道:“你看,大家都这么认为。你的床坏了要赔也该找你男人,关我们什么事啊?”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云舒这才反应过来,拉拉小双子叫他别胡说八道,对面那妇人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小双子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你……你……你个臭小子,毛都没长齐了,再胡说八道,老娘撕烂你的嘴。”
“嘻嘻,我就说了,就说了,有本事你来啊!”小双子毕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玩心挺重,后面有五个厉害的黑衣人撑腰,他完全无惧,故意挑逗那妇人。
那妇人气得不行,当真挽起袖子想冲过来找小双子算账,一直没开口的申大夫人啪一声拍在桌上:“够了,都给我闭嘴!”
“娘,你看那臭小子,他……”
“闭嘴!”那妇人被训得瑟缩一下,低头噤声,申大夫人道:“水小姐,这些桌凳值不得几个钱,就算我申家祖宅被烧得片瓦不剩,赔你几张桌凳不成问题,不过在此之前,你得把昨晚那把火的事情说清楚了,否则……你就是我申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申大夫人说这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双目喷火,云舒表面看似平静,心里却惴惴不安,她总算知道什么叫做贼心虚了。
云舒暗暗掐自己一把,给自己大气一番,她扯嘴笑笑:“申大夫人,什么说清楚?前几日我三弟闹脾气跑出去,我们全家都在找他,昨儿傍晚才找到,然后我一放心就沉沉的睡了一觉,从昨儿傍晚到今天中午我一直在睡觉,很多人都可以作证的。
你们家遭火灾这事儿我中午醒来后才知道,对这次意外我很同情,不过申大夫人,就算我们之前有些恩怨未了,你也不至于把这种大罪栽赃到我头上吧?”
“我呸,谁稀罕你同情?谁稀罕栽赃你?你以为我们无凭无据就来了?告诉你,我们这次是有证人的!”
看那妇人底气十足的样子不像说谎,云舒心里漏跳一下,脸色也有些发白。他们有证人?什么证人?难道那几个痞子被抓住了?还把自己供出来了?不是说夜五派了暗卫亲自跟着那几个人出的云雾县吗?难道出了纰漏?
“怎么?没话说了?心虚了?哼,你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还是个没出嫁的姑娘了,心思就这么歹毒,以后嫁了人还得了?怕是一过门就要害了相公又还公婆,你这种人就该一辈子当寡妇……”
那妇人一见自己占了上风就得意的一阵乱骂,怎么难听怎么来,小双子气不过,对着那妇人一阵吵闹的还回去:“你才是蛇蝎心肠的坏女人,你那张嘴不积德,这次没当成寡妇,迟早要成寡妇……”
双方吵闹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七味斋的房顶上,一道黑影快速往城东方向飞去。而对面几十米外的茶楼二楼上,两个商人打扮的汉子望着那黑影离去的方向,其中一人道:“大哥。他肯定去找申家那证人了,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出手?”
对面那人看他一眼:“你对付得了他?”
“那个…这个……他可是二公子的贴身护卫,属下……”
“哼,瞧你那怂样儿,对付不了还说什么说?”
“那…那咱们花那么大工夫救回来的人就白救了?”
“谁说白救了?只要……申家找上门去,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啊?为什么?要申家找上门的话,咱们直接放出风儿去不就行了?为何要花那么大力气去救几个小毛贼?大哥,您不知道那群人下手有多快,几乎个个都是一招致命,那些小毛贼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要不是咱们事先做了手脚,恐怕一个都救不回来。”
“行了,别处处都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知道自个儿不是对手,就不要轻易露面,把自己藏好了,要是漏了马脚,哼。不用他们动手,我第一个把你毁尸灭迹!”那人吓得瑟缩一下,不敢再开腔。
看着小双子为自己‘舌战群雄’,云舒渐渐稳了心思,她相信夜五和暗卫们的办事能力,那几个痞子早就离开云雾县了。申家人多半只是猜测,所谓证人这事儿多半也是诈人的,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于是。她拦下跟对方吵吵的小双子,对那妇人道:“这位夫人,话不能乱说,我们是规规矩矩做生意的普通人家,从不干杀人放火这种事。您说您有证人,那把证人叫来。我们当面对质。”
“哼,你以为我们诈你的吗?当然要对质,不过我们没那么傻,不会再让你杀人灭口。”
云舒微微皱眉:“夫人,请你说话小心些,什么叫我再杀人灭口?我不是你们申家,视人命如草芥,把自家的丫鬟偷偷弄死了埋到护城河边,夫人不要拿别人跟你自己比。”
“哼,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不怕你现在嘴硬,有你难受的时候。”
“好了,三媳妇,退下!”申大夫人总算开口了,方才那妇人气哼哼的瞪云舒一眼,转而走到申大夫人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申大夫人抬头,审视的打量云舒。云舒神情淡定,一片坦然的样子让她心生狐疑,想起今儿上午,他们全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刚刚搬到县城东区的宅子里,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那胡大就跌跌撞撞冲进来请罪,说他知道那大火是谁放的。
当听到胡大说是云舒买通了上次老爷派去七味斋捣乱的山贼时,申大夫人又惊又怒,当即就要派人去县衙报案,可胡大却说水家早就买通了县衙,报案不成反咬一口就完了。
申大夫人稍稍冷静后想起为何胡大知道此事,为何现在才报?
胡大的解释是那群山贼都是拿钱办事的主儿,他们也曾找过他,让他一起干,可他感念申家主子的恩情,没有同意,但又怕山贼们杀人灭口,所以不敢说。
直到今天中午时分听说那些山贼在郊外全被杀了,心想肯定是水家小姐要杀人灭口,他一是良心上过不去,二是害怕,所以赶紧来告诉主子,好让主子有个防备。
申家人商量良久,有的说暗地报复、有的说直接打上门来、有的说去官府报案,后来鉴于云舒身边那些个黑衣人太过厉害,明的暗的都是自己吃亏,另外胡大怕被杀人灭口,死活不肯上堂作证。忍气吞声申家人肯定做不到,所以他们决定干脆直接打上门来,闹得满城皆知,等火候到了再去县衙报案,非得县太爷给个说法不。
申大夫人道:“水小姐,你水家与我申家说有多大的仇也未必见得,不就是个丫头吗?小姐何必耿耿于怀,在我们家老爷刚刚去世时落井下石、火上浇油了?”
云舒装傻道:“申大夫人,你误会了,我们两家何时有仇啊?非但如此,我们应该还算沾亲带故才对。我隔房的堂妹小静不就是申老爷的妾室吗?她的儿子跟这几位应该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我侄子的家人怎会是我的仇人了?”
“我呸~~什么兄弟?那贱人生的就是低贱的小畜牲,我们迟早要弄死他!”
“三媳妇!”申大夫人厉声斥责,那妇人动动嘴退开,申大夫人瞪着云舒道:“水小姐,这事儿不是你想赖就赖得掉的,我们有证人这不是诈你。他说大彪前晚亲自来找了他,拿出一百两银子要他合伙烧我申家祖宅,这事儿你怎么说?”
云舒抿抿嘴:“申大夫人,还是那句话,我最近忙得脚步落地,恨不得长了翅膀,哪有功夫去算计沾亲带故的申家?更没见过什么大彪,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你说有证人,那就把证人叫出来,咱们当着所有人的面立刻对质。如何?”
云舒说得万分肯定、掷地有声,双方沉默片刻,小双子吵吵道:“对啊。有证人叫出来对质啊,叫出来啊,叫出来啊!”
围观者分不清谁是谁非,不过对两家素来的名声却是清楚的,申家一向财大压人、欺软怕硬;云舒家一向与人为善、口碑良好。相比之下,人们感情上自然偏向云舒家。
再看云舒一脸坦荡,主动要求对质,申家却犹犹豫豫,雷声大雨点小,真要对质又找不出人来。于是。人群的舆论一边儿倒的偏向云舒这边,纷纷指责申家人无理取闹。
申家人被围观众人骂得厉害,三媳妇身前那小男孩道:“女乃女乃。为什么不让胡大来了?她明明做了坏事,我们为什么要怕她了?”
三媳妇道:“就是啊,娘,你看,这些蠢货都帮她说话。咱们就把胡大叫来对质,看她怎么说。”
申大夫人还没发话。云舒心中却惊得不行。胡大不就是自家隔壁那院子的老大吗?他以前做山贼,后来在申家做家丁,上次申老头就是通过他找到那群山贼来自家捣乱,而自己前几天买通痞子的时候,那痞子也说要把胡大拉起来,来个里应外合,保准能成。
怎么回事?胡大到底有没有参与?他为什么没走?为什么要给申大夫人告密?云舒心里没底儿,她回头扫了一圈,身后几个暗卫没一个是夜五。云舒小声道:“夜五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应该在附近,小姐是否要找头领?”
云舒想了想,点头道:“把他找来。”
那个暗卫领命离开,可他一走,申家那小孩儿道:“娘,你看那个穿黑衣服的飞了,他是不是又要去杀人灭口啊?”
对方也惊了一下,那妇人大喊道:“喂,你站住,姓水的,把他叫回来,你休想再杀人灭口。”
云舒听着有些恼火,什么叫杀人灭口?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了十几年,不管有多气多恨,从没想过真的要杀人灭口。即便申家这件事,自己确实找了人放火,却还特地安排暗卫过去守着,就是怕闹出人命,只当让申家舍点儿财吸取教训。
云舒吸口气道:“这位夫人,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人灭口,如果我真要杀人灭口的话,你们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儿吗?我还能纵容你们一而再再而三来我酒楼闹事吗?”
那妇人噎住,片刻后又梗着脖子道:“难道不是吗?你把找来放火的人都灭口在郊外,十几条人命,一个都没留,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还装得人模人样的,你也不怕那些人半夜来找你索命?”
云舒怔愣一下,她说什么?放火的人被灭口在郊外?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已经离开云雾县了吗?怎么可能被灭口?
“你们弄错了吧?他们明明……”
“胡说!我们小姐明明就没见过他们,他们是生是死跟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杜十大声插话,云舒顿时反应过来,心里慌了一下,赶紧闭嘴不言。
杜十继续道:“申夫人,如果咱们云雾县郊外真有十几个人丧生,怎会无人报案?官府为何不派人调查?即便真的有,你们也该先去官府报案,查清楚了再说,来我们酒楼闹事算什么道理?”
云舒道“对,他们跟我没有半分关系,即便真的出事你们也该去县衙报案,可你们却偏要牵扯到我身上,你们居心何在?”
“哼,装!你就装吧!有没有关系,你自己最清楚,此事迟早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我有什么好装的。我等着水落石出那一天。”
双方无意义的吵来吵去也没什么用处,天色渐渐暗下来,云舒语气坚决道:“申大夫人,你要真有证人就找来跟我对质,否则,你们就是血口喷人,不立刻离开并赔偿我损失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云舒往侧面走开几步,几个面色冷凝的暗卫齐齐上前一步,吃过苦头的申家家丁们纷纷往后退。申家主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个个吓得脸色苍白。
云舒微微眯起眼:“申大夫人,是你们自己走。还是让我的护卫们帮忙?”
申大夫人恨恨的瞪着云舒半晌,一咬牙站起来道:“好,你有胆量,咱们走着瞧!”申大夫人一甩袖子,大步走出门去。其他人赶紧快步跟了出去,申家那小男孩从云舒身前路过时恶狠狠的瞪了云舒一眼,那仇恨的眼神让云舒心里抖了一下,无法言表。
申家人走后,云舒在大堂中呆立良久,直到大堂内的破损桌椅碗碟都收拾干净了。小双子拿个算盘过来道:“云舒姐。瞧我核算的账目,桌子坏了十二张,成本价五六百文。咱们给他算个五两银子一张,凳子一共坏了五十六根,给她算个……”
小双子噼里啪啦一阵拨弄,最后高兴的将算盘往前一送:“云舒姐,你看。一共五百六十八两,够不够?要不咱们再多弄点儿?”
小双子半天没听云舒回应。抬头见她依然站在那里发愣,他眨眼想了想,推推云舒直到她回过神来:“云舒姐,这种人不值得为他们伤神,他们坏事做多了,迟早要遭报应。”
云舒低头看他,想了想道:“小双子,方才那妇人说放火的痞子们全都死在了县城郊外,十几条人命全没了,是不是真的?”
小双子顿了顿,无所谓的挥挥手道:“怎么可能?真有那事儿的话,县衙那边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肯定是他们胡诌的。云舒姐,别理他们,就算那群人真死了,也是罪有应得,申家那群人肯定也没好下场……云舒姐,你看这账目,这样做行不?”
云舒哪有心思看,随口应付几句,便匆匆回房。她一进门,便啪一声把门关上还落了闩,然后她走到卓旁坐下,声音不大不小道:“夜五,出来。”
果然,夜五从里间走了出来,站在云舒面前,却一直没说话。云舒抬头瞪着他:“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回小姐,没有!”
云舒吸口气道:“那群痞子的事,你就没什么说的?”
“是属下出了纰漏,属下认罚。”
“纰漏?你的纰漏是没把人送出云雾县地界?还是没把人杀光?”
夜五目光闪了闪,没有回答。看他这样子,云舒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一拍桌子站起来:“我明明让你们把他们送出云雾县,让他们走得远远的就行了,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出人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十几条人命,你当他们是鸡鸭吗?”
夜五依然没说话,云舒气得使劲拍桌子几下:“说话!”
夜五沉默好一阵,缓缓抬眼望着云舒,他冷漠犀利的眼神让云舒一个激灵,夜五缓缓道:“我们暗卫的做事原则,第一条就是不留后患。”
云舒愣了好一阵,“什么叫后患,他们明明已经承诺过拿了钱就走。”
“他今天为了钱能为你做事,明天就能为钱替别人做事。”
“所以你就把他们全都杀了?”
“是!”夜五答得理所当然、冷漠生硬,云舒听得火气直往上冲:“那是人命,不是畜牲,他们再坏也有亲友家人,有人会为他们难过,为他们寻仇,难道你就没有亲友家人,你就不怕别人那样对待你吗?”
“没有,不怕!”夜五依然答得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