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一进门,眼睛就咕噜噜的四处打量,继而把王淑羽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当看到她头上那支崭新的纯金步摇时,眼中明显有怒火闪过。
原本以为她会大发脾气,没想到她吸口气忍了下来,转而看向云舒,脸上的笑来得突兀热情。她熟稔的拉起云舒的手上下打量:“云舒表姐,大半年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云舒笑得眉眼弯弯:“表妹过奖,你成亲后也变了不少,越来越有韵味儿了。”
沈娇娇高兴的抚抚鬓角:“是吗?多谢表姐夸奖,我女乃女乃说女人要有韵味儿才留得住男人,其实,我还真不知道那韵味儿到底怎么来的?”
几人寒暄几句,各自坐下,沈娇娇道:“淑羽姐,听说今天相公带你去分号了?”
淑羽微笑着点头,沈娇娇一脸羡慕道:“相公对你真好,我求他几次,他都不带我去,连咱们自家铺子的金银首饰都舍不得送我一套。”她看一眼王淑羽头上那支金步摇,眼中满满都是嫉妒之色,似乎还夹了点儿怨恨?
淑羽依然只是微笑,并不接话。沈娇娇想了想,注意力转移到云舒身上:“哎,云舒姐,你什么时候来省城的?前些日子我也吃了你们家的果子了,味道真不错,听说那果子挺贵的,今年赚了不少钱吧?”
云舒笑笑:“还好吧,也没赚多少,不过万把两银子而已。”
“万把两!!!”沈娇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淑羽眼中也有诧异之色。
云舒笑笑,低头喝茶,不是她不低调,马家上下无论主子仆人,个个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主儿。说不准现在就有人在暗地笑话你又来蹭吃蹭喝了。我就说给他们听听,谁稀罕他家那点儿破东西?相信这消息肯定能在一个时辰内传遍整个马家大院儿。
沈娇娇回过神来,扎巴着嘴啧啧称赞:“真厉害!一年光几个果子就能挣万把两银子,听说表姐家还有酒楼、窑厂,那些一年也能挣不少吧?”
云舒笑道:“我家那些算不得什么,比不得你们马家,根基厚家底殷实,不说银庄,就是那些个庄园田地,每年的收成都不只我这点儿。”
沈娇娇撇撇嘴嘀咕:“再有钱怎样?又没我的份儿”。她说完才意识到不对,转眼四下看看,屋里除了他们三人。就银柳一个丫鬟,其他都不在。她松口气,尴尬道:“呵呵,我是说相公每日早出晚归,挣钱养家挺辛苦的。咱们得省着点儿花,你说是吧,淑羽姐?”
淑羽微微点头:“是啊,相公是挺辛苦的!”
沈娇娇模模自己头上那支珠钗道:“可不是,瞧,我都两个月没买首饰了呢。今年冬天一共才做四套衣服,比以前做姑娘时节俭多了。唉,还是淑羽姐好。有了身孕,衣服首饰都要换得快些,呵,这小子还没出来就给淑羽姐争气了呢!”
一说到孩子,淑羽习惯性的抚模肚子。嘴角又是那满足幸福的笑意,沈娇娇原本是想拿话刺她。没想到她倒得意上了,沈娇娇有些气不过,趁着大家没注意直对王淑羽放眼刀子。
云舒在一旁看得清楚,这沈娇娇进马家后变化还是挺大的,一向骄横跋扈的她能一次又一次忍下怒气显然是她的进步,不过不得不说,她是个直肠子,什么事都藏不住。这种人虽然讨厌,但不算危险,她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所以威胁不大。
沈娇娇坐在那里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偶尔会暗讽淑羽几句,对云舒却无半点儿恶意,反而有点儿暗暗讨好的意思。这一聊就是两刻钟,以往本就极少在一起的几人都没话题了,沈娇娇还是坐着不走,也没说什么事儿。
云舒观察片刻,觉得沈娇娇似乎找自己有事?身怀六甲的淑羽白天受了惊吓,又折腾了这么久,早就累得不行了,看她又一次捂嘴打呵欠,云舒道:“淑羽姐,你累了吧?要不洗洗就睡了吧,我把娇娇妹妹送回去,如何?”
沈娇娇闻言立刻站起来:“对啊对啊,淑羽姐,你玩了一天肯定累了,快去休息吧!云舒姐,送倒不必,你陪我走走透透气如何?”
果然如此,云舒笑笑,点头道:“好啊,走吧!”
二人从淑羽院子出来,沿着湖边的花园游廊缓缓而行,还别说,马家内院的风景当真不错,现在都深冬了,即便万木凋零,这院子依然能给人不少惊喜。
他们走出一段儿,沈娇娇见四下没人了,才开口道:“云舒姐,你怎么碰上淑羽姐的?”
云舒眨眼想了想:“我去马记银庄看首饰,碰巧遇上了。”
“是吗?”沈娇娇走了几步,叹口气道:“唉,淑羽姐真幸运,都是她身子不好,怕是这辈子都怀不上孩子,没想到真让他怀上了,唉,我这肚子啥时候才有消息啊?”她低头模模自己平坦的月复部,一脸失落的样子。
云舒想起白日那马车事件,沈娇娇如此妒忌王淑羽,那马车会不会是她捣的鬼了?她决定试探试探:
“其实……我是在东门外盘龙寺山脚遇上淑羽姐的,她去盘龙寺烧香还原,然后我们一起回来,半路她那马车的马匹却突然发狂,一阵暴跳挣扎,几下就挣月兑了缰绳往前冲,还差点儿撞翻我的马车,现在想来真是惊险之极啊!”
沈娇娇停下来,惊讶的张大嘴半晌:“你说淑羽的马车翻了?她怎么没事?”
云舒脸色变了变,她赶紧改口道:“哦,我是说……淑羽姐运气真好,幸好躲过了!”
云舒点头叹息:“是啊!幸好她回来时坐的是我的马车,要是坐她自己的马车,肯定受不住,她和孩子都有危险,唉,也不知她到底是走运还是不走运,那好好的马儿怎么就突然发狂了呢?”
沈娇娇冷笑一声:“肯定有人下了手脚。哼,一尸两命,那假惺惺真够狠心的!”
“表妹,你说什么?”
沈娇娇回过神来,尴尬的笑笑:“没什么,我是说淑羽姐当真运气好。”
云舒垂眼想了想:“娇娇,其实……这句话我不知到底该不该说,虽然…淑羽和你现在都跟了俊文表哥,不过…你们好歹也算血亲表姐妹,淑羽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这高宅大院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你说是不是?”
沈娇娇怔愣半晌。继而哈哈一笑,那笑有些放肆,云舒静静的看着她,等她笑够了,回头道:“云舒姐。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傻的吧?你以为我羡慕淑羽怀孕,就会想方设法除掉她的孩子?我可没那么傻,我虽然是贵妾,贵妾还是妾,那假惺惺把我们当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我们立刻都死了才好。
哼。前两天她还跑来我面前使坏,想利用我去对付淑羽,我才没那么傻。不管淑羽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对我都没坏处,我为何要去惹这一身骚?
是,淑羽有了身孕,相公对她又百般宠爱。我嫉妒,嫉妒得发狂。不过她有身孕也好,她不能伺寝我就有机会了;还有那假惺惺没了孩子,即便以后她再生出儿子又如何?她永远生不了长子,要知道长子在马家这样的人家有多重要。
呵,这将成为她一辈子的痛,她会想尽办法去对付淑羽和她儿子,我也省心了。”
沈娇娇越说越得意,甚至满脸幸灾乐祸,似乎已经看到了贾氏与淑羽两败俱伤的情景,她这样子显然没听懂云舒的话,云舒心下叹息,都怪自己多嘴,说这些有何用?两个女人共用一个男人,谁都想独占,不争锋相当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互相扶助?
沈娇娇放肆完了,见云舒一直不说话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她尴尬的笑笑,眨眨眼道:“云舒姐,你说得对,我跟淑羽姐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妹,怎么都比外人强,我会跟淑羽姐好好相处的……”
云舒知她言不对心,也不想多说什么,便道:“娇娇,你院子就在前面吧,剩下没几步路了,要不你自己回去?”
“哎,云舒姐,来都来了进去坐坐吧?”
“不了,夜都深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那……那去我院子里休息也好,反正今晚俊文表哥不会来,走吧走吧,就去我那里休息吧?”沈娇娇特别热情,挽起她胳膊就往她院子拖。云舒被她拽得跌跌撞撞,可又实在不想去她那里,毕竟跟她太生疏了,以往这沈娇娇一直都瞧不起自己了。
云舒拉着跟廊柱停下来:“娇娇,别拉了,哎呀,我的手,好疼!”
沈娇娇总算停下来,“没事吧,云舒姐,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娇娇,你先松手!”她就此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娇娇,你找我来是有事吧?有什么事你直接说,不要再拉了,我受不住了!”
沈娇娇好意思的笑笑,稍稍犹豫坐到她旁边:“云舒姐,不瞒您说,我还真有些事想请你帮忙。”
有些?不只一两件了?云舒抽抽嘴角,艰难的笑笑:“这个……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要是办不成的那就没办法了!”
“办得成,肯定办得成。这第一件了,云舒姐,我娘家的状况你也清楚,我们家那么多人,就靠那酒楼维系,酒楼生意好的时候还可以,不好的时候自家吃用都不够。
原本以为嫁到这边来能帮家里一些,谁知这家里是婆婆管账,一文一钱都管得死死的,每月就那几两月例银子,自己华勇都不够,有时还得向娘家伸手,这日子……唉!”
云舒看她大倒苦水竟哭穷,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她没钱用关自己什么事?难道还要跟自己借银子?这可不像一想骄傲的沈娇娇干的事儿。
沈娇娇继续唠唠叨叨:“云舒姐,你知道我女乃女乃从小就疼我,我嫁过来时女乃女乃拿出自己的棺材本儿,在城外买了个两百亩地的小庄子给我做嫁妆。
原本以为那庄子能有点儿进项,可左等右等,上个月那管庄子的老头儿跑来说今年庄子受了灾,庄稼全被洪水淹了。收成还不够庄子上的人填肚子了。眼看就要过年了,庄上的帮工们让他来要点儿银子回家过年。
哼,这群废物,一文钱没给我挣来反而要我给钱,我上哪儿弄钱去?死老头子,我当时就叫人把他打了出去,重新找个人去管,撵了那死老头子!”
云舒抽抽眼角,哪有这样做事的?不过不关自己的事,她跟自己说这些作甚?
“表妹。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娇娇看云舒一眼,不好意思道:“云舒姐,那个……其实。你家那果子不是挺值钱的吗?我那庄子是几座小山丘,一年种不出多少东西,还不如改种果子,果子比那庄稼值钱多了,所以我想……”
云舒顿时明白过来。她拐弯抹角半天原来是想要自己的果树苗儿,云舒想了想,
“表妹,不是我不给你,那果树苗是从我三岁起就开始种,长到这几年才结果。中间没结果这些年,得有专人用心去伺候,比如修枝啊、施肥啊、浇水啊、撒药啊、捉虫啊。要做的事情很多的。
你别看我现在那果子一年能卖上万两银子,我之前每年在果子上投入的银子不下两千两,而且这投入一点儿都不能断,否则前面的功夫就白做了。如此,你确定要果树苗?”
沈娇娇听得一愣一愣。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云舒姐,你说那果树要长十几年才能卖钱。中间还得专门找人去伺候它?”
“确实如此,果树可不像庄稼,一年能收几趟,这东西种好了就好,种不好的血本无归都有可能。”
沈娇娇狐疑的望着她:“不至于吧?云舒姐,莫不是你不想给我,故意找借口蒙我?”
云舒笑道:“有没有蒙你,你可以找种果树的农户问问。你知道我家在县城有个酒楼,那酒楼生意还不错,每月进项至少有两三百两,可那钱我们从来不敢动用,基本都花那一大堆果树了,要不是有酒楼撑着,我们家的果树早就砍了当柴火了。”
沈娇娇惊讶道:“真的吗?十年!十年我都老了,不行不行,要是把我家酒楼的钱都拿去供几颗不知道能不能换钱的烂木头,我家人吃什么?我女乃女乃肯定不同意。”
云舒笑眯眯道:“就是,其实表妹,我觉得你可以找个会种地的能手帮你管管庄园,每年多种几季,一茬儿接一茬儿,别让土地闲着,只要安排得好,两百亩一年得个几千两是很容易的事啊!”
“几千两?!是不是真的?”
云舒点头:“是的,就看你会不会种……”说起种地,云舒还是有些经验的,伴着手指头给沈娇娇理落一遍,沈娇娇听得两眼发光、一脸崇拜的样子。
末了,云舒道:“娇娇,这事儿你请个人来给你仔细理理,肯定能行。你瞧,天色挺晚的了,我得回去休息了!”
“等等、等等,云舒姐,还有个事儿。”沈娇娇拉住她硬不要她走,没办法,云舒只得坐下,沈娇娇道:“云舒姐,你那相公我也见过了,真不错,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都快赶上我家相公了!”
云舒抽抽嘴角,“哪里?也就那样!娇娇,深更半夜的,你有事就直说吧!”
沈娇娇看云舒不耐烦了,赶紧道:“云舒姐莫生气,我直说好了。是这样的,其实……这事儿是俊俏托我的,她以前跟云舒姐有些误会,怕直接找你你不理她,所以……”
马俊俏托她来的?这倒让云舒有些意外,先前马俊俏见自己还满脸不高兴了,在院子里发了脾气跑回院子去,晚饭时却又自个儿回来了,一直低头坐在云舒左下方,没怎么见她说话,连抬头都极少。
“她有什么事还要我帮忙的?”
沈娇娇尴尬的笑笑,左右看看,把身边几个丫鬟指使远点儿,然后凑过来小声道:“云舒姐,你去年去过京城,听说你那相公也与你从小相识,是吗?”
“这个……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舒姐别急,是这样的,你也知道。俊俏现在已经定亲了,订的还是京城的商贾之家,听说那户人家家大业大,还是皇商了!”
云舒抽抽嘴角:“那要恭喜俊俏表妹了。”
“云舒姐,不是这样的,其实这亲事俊俏自个儿是不乐意的,可亲事是公公定下的,俊俏怎么闹都没用,实在没办法只能暂且忍着。
俊俏没见过她未来相公,一直在想办法打听。如果对方人品不好或有什么残缺,事先知道也好有个预防。这次云舒姐来我想起你那相公的事儿,所以……云舒姐。你知道嫁人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儿,你就帮帮忙,给你那相公写封信,请他帮帮忙好不好?”
没想到马俊俏求的是这事儿!她一向与自己不合,且向来傲慢清高。居然拉得下脸来求自己,可能是实在没办法了,可帮忙打听这种事儿,好像……
沈娇娇看她犹豫,拉起她胳膊道:“云舒姐,求你了。帮帮忙吧!以前的事儿是我和俊俏不对,可咱们好歹还是表姐妹啊,你能帮淑羽为什么就不能帮帮我们了?”
云舒皱眉:“这个……娇娇。毕竟在京城的不是我啊,其实我跟小顺子……联系不多,这种事……实在不好开口啊!”
沈娇娇还要劝说,一张嘴却停下了,目光定在云舒身后。云舒狐疑的回头,猛然发现马俊俏何时站在自己身旁!云舒吓得一下子站起来退后几步:“你……你……”
马俊俏站在廊柱的影子中。云舒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在那儿一动不动站了好一阵,然后将头偏向一边,小声道:“云……云舒,对…对不起!”
云舒一愣,她这是在道歉吗?那高傲任性的马俊俏居然会道歉!云舒想了想,微微笑道:“俊俏,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马俊俏沉默,沈娇娇赶紧笑呵呵的打圆场:“云舒姐,俊俏最近为这事儿烦心不已,人都瘦了许多,话也少了,你别多心啊!俊俏,来,过来,云舒姐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你看,她连我都原谅了,早就不生你的气了,来,咱们一起坐着说话吧!”
马俊俏被沈娇娇拖过来站在云舒面前,云舒这才看清她红扑扑的小脸低垂到胸口,扭扭捏捏的样子似乎非常难为情,她心下好笑,没想到沈娇娇还有这一面。
沈娇娇替马俊俏说了不少好话,马俊俏自个儿手足无措的站着,一句话都没说,看对方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云舒沉吟半晌道:
“要不这样吧,我给京城那边写封信,让他们试试看,能不能查出来、查的准不准我不敢保证。俊俏,你何不找那些时常来往于京城和云州之间的行脚商人打听打听了?他们见多识广,对京城那些官家商户的底细最清楚不过。”
沈娇娇想了想道:“咦!这倒是个好办法,我们还商量凑银子派个人去京城看看了,与其让他们像没头苍蝇般跑去京城乱闯乱撞,还不如找那些行脚商人。”
马俊俏摇头:“不行,那群人低三下四,连人家门儿都进不到,怎会知道人家的底细?”
云舒暗笑,马俊俏果然是朵温室小花儿,什么都不懂。真不知道这样的小姐离开了温室会变成什么样儿?
沈娇娇道:“不会不会,俊俏,你是不知道,越是这群人,小道消息越多,以前来我们酒楼那些行脚商人,经常把那些大户人家后院的事儿拿来当笑话,比如哪家的小姐长得好啊、哪家的公子啊、哪家的夫人容不得人啊,说不定那家主子都不知道的他们都能打听出来了!”
云舒看那二人说得越来越起劲,她却是困得不行,应诺帮马俊俏写封信问问,然后好说歹说才算月兑身。她迷迷顿顿的回到淑羽院子,直接进了客房,倒床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