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从六顺院出来,雁儿和小蝶立刻迎上来,雁儿咋咋呼呼道:“小姐,这人好讨厌,死活不让我们进去,还给我们脸色看。”
小蝶暗地扯一下雁儿袖子示意她少说两句,然后关切道:“小姐,您没事吧?”
云舒微微摇头,大概扫了一眼,小蝶和雁儿站在院门口的左边,夜魅跟那黑衣人站在院门口的右边,双方互不说话,似乎眼神也有些敌对状态?突然,雁儿惊呼一声:“哎呀,你怎么在这儿?”
小蝶转头看了一眼,也有些惊讶,云舒知道她们说的是夜五,方才老爷子让夜五送送自己,另一层意思就是要夜五回到自己身边。她没有回头,压低声音道:“雁儿,深更半夜的,小声点儿!”
雁儿赶紧捂住嘴,还是一脸惊讶的望着夜五,小蝶则有意无意的绕过夜五往院子里面望去。云舒道:“走了,咱们该回去了!”
一行人默默的沿着原路返回,从方才那小门上马车,得得得的回到安夫子院子。按惯例,雁儿去给云舒准备热水,小蝶给她卸妆换衣服,夜魅在一旁帮忙。
云舒坐在梳妆台前愣愣的望着铜镜发呆,小蝶轻手轻脚的将头饰一点儿一点儿卸下,也时时留意着云舒的脸色。好一阵过后,云舒突然道:“夜魅,这事儿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夜魅低着头不紧不慢道:“回小姐,奴婢也是方才才知道的,之前完全不知情。”
云舒回头望着她:“当真如此?”
夜魅放下东西,就地跪下:“小姐,奴婢敢对天发誓,之前绝不知情。”
云舒盯着她看了半晌,回过身去。淡淡道:“起来吧!”
夜魅站起来,默默的端起托盘,给小蝶打销售,小蝶若有所思的回头看她一眼,垂眉继续做事。云舒望着镜子怔怔的发呆,这次老爷子突然到来确实让她意外不已,外面都传皇帝要对王家动手,王家老爷子重病在身、卧床已久,他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说什么专程为小顺子的亲事而来,云舒不相信。像他这种日理万机、位高权重之人,就算再看重小顺子,也犯不着单为报个婚期千里迢迢冒着欺君的罪名跑这儿来。如果不只是如此。那又是为何了?她绞尽脑汁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小蝶帮她把头发梳理顺了,编成个松松软软的大辫子,又找来她时常穿着睡觉的衣服,轻声道:“小姐,该换衣服了!”
她连唤几遍。云舒才反应过来,起身让小蝶为自己换了衣服,又洗漱完毕上床躺下,看着小蝶忙前忙后,收拾衣服、放下床帐、熄灯准备出去,云舒呼啦一下坐起来:“小蝶。去把夜五给我叫进来。”
小蝶顿了顿:“小姐,现在都快丑时了……”
“把他叫进来,我有事问他。”
“是!”小蝶应声后出去。云舒自己穿了衣服走到外间,才刚坐下,夜五就跟着小蝶走了进来。他们到了近前,小蝶站到云舒身旁,夜五拱手道:“小姐。找属下何事?”
云舒想了想:“小蝶,你去门口候着。没唤你不要进来。”
小蝶看她一眼,低头行礼后出去,掩上房门。云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夜五,脑袋里心思转了几圈,夜五也稳得住,站在对面不言不语,脑袋微低,也不与云舒正面对视。
好一阵过后,云舒道:“夜五,我问你的话,你能否保证如实回答?”
夜五微微抬眼后复又垂下:“小姐问话,自当如实回答。”
“好!那我问你,京城王家的情况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属下不明白小姐所指为何?”
“不,你很清楚,你是希望我说明白一些对吧?好,那我就直说,我问你爷爷没有生病这事儿你是何时知道的?”
“回京城王府后第二天晚上,主上唤属下过去问话时得知。”
“都问了你什么?”
夜五稍稍犹豫,拱手道:“对不起,小姐!此事涉及王家和朝廷机密,属下不便告诉小姐,请小姐见谅。”
云舒想了想:“我对王家和朝廷机密毫无兴趣,爷爷有没有提起我和小顺子之事?”
“有!”
“如何说的?”
“主上问起小姐在云雾县的状况。”
“哦?你……都说了些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
“哪些是该说的?”
“事无巨细,只要主上想知道的,属下都说了。”
云舒微微皱眉,要夜五把当天的话复述一遍不可能,不过夜五也明显有敷衍之意。她低头思虑片刻:“那爷爷是见你之前就想来云州还是之后才决定的?”
“主上之意,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云舒轻吸一口气,微微抿嘴,又道:“那……你们是何时出发,何时到云州的?”
夜五顿了顿,“主上要我们初五出发,十五到云州。”
云舒眨眨眼,“你没跟爷爷一起走?”
“是,属下是十五在云州城与主上会合的。”
“那……”云舒说到一半又停下,转着眼珠想了会儿,淡淡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夜五拱手一礼道:“小姐,这是公子让属下转交予小姐的。”夜五递上个信封,又是一礼后转身出去。
云舒立刻拿起信封前后翻看,信封上一片空白,没有落款。她摩挲片刻又对着灯光看了看,很轻、很薄,里面似乎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她稍稍犹豫,小心的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展开,果然是小顺子的笔迹。她双手紧紧捏着信纸,心里有些激动,还有一股亲切感,再看上面的内容,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云舒愣愣的盯着信纸半晌,长长松了口气,原来如此,老爷子突然出现果然没那么简单。小顺子当初承诺自己两年后将王家一切处理妥当了再来迎娶,可老爷子方才却突然提到婚期定在今年的五月十八,云舒正为此困惑不已,小顺子马上就给了答案。
这次小顺子进天牢不是皇上对他不满,而是对王家不满,借此打压王家而已。小顺子当然不会有事,王家树大根深,更不可能轻易动摇,不过皇帝确实对他们万分忌惮,铲除了太后一党的皇上,现在怕是把王家当成了心头病,想除又不敢妄动。
而左相位高年长,辅佐几代皇帝,在朝为官几十年,即便他什么都不做,没有任何授意,朝中官员对他的所有意见几乎是习惯性的一律附议。
皇上要做任何事情,只要左相反对,或者稍稍脸色难看了些,官员们便集体反对,如此朝上形成一股极其不好的风气,也让皇帝对王家更加忌惮,皇帝甚至多次在御书房中大骂王家,说要去掉左相一职云云。
现在的形势,对王家虽算不上危机,却也是一道坎儿。左相与小顺子兄弟商议,左相决定以生病为由退朝隐居,由小顺子接替他的位置。
如此小顺子年纪轻轻,地位声望自然比不得左相,朝臣中多有倚老卖老者,一旦没有左相压制,定会冒头儿出来拉帮结派各自为政,到时候皇帝只会更加烦恼,最后迟早会求到王家,再用王家压下那些不规矩的朝臣。
而王家作为历任的左相之家,其每任继承人要接位条件多多,除德才兼备、血统正宗、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外,还有一条是必须的,就是成家。所谓先成家后立业,小顺子要顺利接位就必须尽快成亲,等不了两年。
但小顺子当初跟云舒承诺过两年后处理好一切再完婚,所以小顺子在信中告诉云舒,让她尽量将婚期往后推,或者不让他爷爷见爹娘,或者找个不能立刻成亲的理由。只要能推掉,即便他爷爷生气也没关系,那边的事他会应付。
云舒苦笑一声,即便生气也没关系吗?左相是何等人物?别看他表面和蔼可亲,像个老神仙似的,但云舒敢肯定,这辈子死在他手上的孤魂野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自己一家上上下下全是乡野平民,让你全家甚至三亲六故人间蒸发算不得什么难事……
她呆坐良久,直到小蝶进来叫她休息,她回过神来,定定的望着小蝶,小蝶自个儿上下打量一番,“小姐,奴婢身上有什么吗?”
“小蝶,你说……”
“什么?”
“……没什么,算了,睡觉吧!”云舒吐口气站起来走向里间,小蝶跟上来,接过她月兑下的外套,稍稍犹豫,还是道:“小姐,今晚……您见的是姑爷的长辈吧?”
“嗯,小顺子他爷爷。”
“啊?他老人家不是……”
“他没病,精神好得好,说生病不过是做戏给皇帝和朝臣们看。”
小蝶愣愣的想了好一阵,突然惊呼:“那……那不是欺君吗?”
“嘘!小声点儿!这种事……小蝶,他只是小顺子的爷爷,不是什么朝臣大官,记住了,任何时候都不要说漏嘴,知道吗?”
“是,小姐,可是……”
“不要问了,我累了!不用熄灯了,你也去睡吧!”
小蝶在帐外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下。云舒望着床顶发呆良久,最后扯着被子翻个身,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都逃不了,还不如大大方方走出去了。
“五月十八吗?还有五个月,足够时间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