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就是二门上的,年纪又小,偶尔会到内院回话,所以当她疯跑进二门以及穿山游廊院时,看门的婆子喊了她一声,见她根本不理,也就没有阻拦。她从没去过水局院,可却知道它紧挨着久思院不远,因为久思院现在正热火朝天的重盖,所以很容易找到。
“夏老,夏老,救命!”她几乎是冲进水局院的正房。
水局院空无一人,自然没有人替她回报。而除了兰望家的,也没有侍候夏世雄,石中玉闯进的时候,夏世雄正独自趴在床上,闭目养神。
“石中玉,你怎么来了,起来说话。”夏世雄见石中玉直接扑倒在床前,脸上又是汗,又是泪,那份惶急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立即感觉事情不妙。
石中玉没起身,而是拉住夏世雄的衣袖,“兰管家在外院出了事,伤得很重,大夫说要请宫里的神医圣手才能救得了,求夏老成全!”
“什么?”时间紧迫,她也不绕弯子,而她说得直接,夏世雄的反应也直接,猛得立起身子。但瞬间,他脸色苍白,身体抑制不住的哆嗦,撑不住的又倒在床上。这一番折腾大约牵扯到了痛处,冷汗也立即冒了出来
石中玉心头不由得一紧。
她没料到夏世雄伤得这么严重,就算她提前叫人准备了马车,这一路到皇宫去,他老人家那好不容易保下的半条命,只怕也要交待了。
“夏老,夏老,怎么办?”她急得要挠墙,“您是从宫里出来的,一定得想想办法。”
夏世雄又挣扎了两下,终究起不了身,只能铁青着脸,趴在那不动。
石中玉偷瞄过去,见他神色挣扎,眼神变幻不定,似乎很是为难,心中略有不忍。可和兰望的一条命比起来,其他事都有缓冲的余地,于是她连忙加了一把火,“夏老,如果请不到宫里的那位才大人,兰管事必死无疑。他那么忠厚正派的人,连点银子也没给家里留下,那一家子老小,难道一起给他陪葬吗?夏老,求您救救他。人命关心,什么事大得过一条性命!”
她这一说,夏世雄却似乎冷静了下来,抬眼看着她,“石中玉,兰望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私下认了兰望家里的做姐姐,兰管事,正是我的姐夫。”这时候,石中玉知道多一分真话就多一分希望,因而合盘托出,“我卖身在王府,要不是您,我连这口饭也吃不上。但如果没有兰管事夫妻,我早被范通和魏琐那一对混蛋嚼得连渣子与不剩。不管是您还是兰管事一家都是我的恩人,小玉无以为报,愿意冒最大的风险,只求一个机会!”
隐约中,她知道夏世雄与凡夫人和魏琐那派不合,却和兰望有着非比寻常的亲近关系。为此,她说话也没有顾忌,把对魏锁等人的不满和厌恶全表现了出来。
“虽说王府离皇宫不远,可我这身子,只怕耽误了大事。”夏世雄像下定决心似的,终于开口,并从枕下模出一把钥匙来,“不过,我毕竟在宫里待过,有幸还侍候过皇上,蒙皇上恩典,还有着几分老脸面。你去那边,从顶柜的第二层格子里,有一个黄杨木雕的葫芦,你把它拿出来。”
石中玉一听有门,连忙拿了钥匙,搬了凳子,爬上去打开顶柜,把那个葫芦拿了出来,然后又递到夏世雄手里。
夏世雄神色苍然,却带着微微的笑,伸手摩挲了几下葫芦,似乎一下沉浸到往事中。但很快,他又坚定的把它塞到石中玉的手里,“从中间拧开,里面有一块腰牌。有此物,可以在宫中畅通无阻。但这腰牌会被拿走,收不回来了。然后,你找人带你到水华殿去,把这葫芦交给才大人。就说……什么也不用说了,他会明白的。”
石中玉拧开葫芦,果然发现有一块似铜非铜的腰牌,巴掌大小,轻飘飘的,上面的字屈里拐弯儿,根本认不出来,总之感觉这东西很有些年头儿了,不过上面遍是灰尘,显然很久不曾动过。
她也不多问,只深施一礼,立即往外走。
夏世雄却又叫住她,“小玉,你是个聪明孩子,要知宫里不比王府,规矩大。就算你有这块腰牌,行事也要谨慎些,明白吗?”他不在连名带姓的叫石中玉,显然已经不拿她当外人。
“小玉谨记夏老教诲。”石中玉又是回身一礼,“夏老您这么善良,一定会有福报的。”
望着石中玉飞奔而去的身影,夏世雄额头冷汗滴落,脸上挂着悲凉的苦笑。福报吗?他这辈子不指望了。如今他连保命的东西都交了出去,以后也只求不要辜负某个人的嘱托,再无其他念想与所求。对兰望,他仁至义尽。对那位,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那位并不领情。
而正当夏世雄心中五味杂陈的时候,石中玉正满怀希望,飞奔在去皇宫的路上。范通当然不让她走,可她只使了个眼色,牛蛮就假装昏倒,生生把范通压在身下,再加上康涵柏大呼小叫,范通居然有半刻钟时间没有起来。屈忽昀就趁着这个机会,带着石中玉从车马门出了府。
赶车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能做的。可屈忽昀的爹是车把式,他从小就坐在车辕上,有时还帮他爹赶上几鞭,此时做起来像模像样。
石中玉坐在车里,紧紧抱着那个黄杨木雕的葫芦,努力让自己的心镇定些。其实无论在现代还是在这个异时空古代,她为人一直很低调。可是,重生之始就遇到海难、接着是追杀,后来进了王府,现在居然要进皇宫了。人生的际遇,真是很奇妙的,而且往往事与愿违。
听夏世难的意思,有这个腰牌和这个葫芦,她应该很容易就请得到神医圣手才大人。可刚才她在惶急中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平静下来,就开始觉得有些害怕。
进皇宫诶。不是到别的地方,是皇宫!那里面任何一个人都掌握着对她生杀大权,她好像一个小人儿进入了巨人国,随时都会有人一脚踩死她。可事到如今,容不得她退缩了!
她能感觉出,夏世雄帮这个忙,肯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只要人活着,将来总有机会报答。倘若死了,就一切都完了。
“蛐蛐,快到了吗?”她掀起车帘问。
“已经看到皇城门了。”屈忽昀答。
“王老十怎么样?”她忽然想起那个总跟她对着干,欺侮弱小,但其实并无大恶的少年。
“不太好。”屈忽昀也叹了口气,“被马一蹄子踹中胸口,肋骨断了好几根,刚才醒时吐了好多血,一直喊疼。”
“怕是内出血了,唉!”
“大夫也这么说。”屈忽昀手下催马,嘴里却说道,“还说就算他挺得过来,也得养上一年半载才行。他家穷,怕没办法长年请大夫吃药。要是那样,还不如一时片刻就死了。”
“不,蛐蛐,一定要活着。听我的,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的事,一定要活下去。因为死了就没有希望了,而希望是这世上最美好和难得的东西。听到了吗?”
“听到听到。”屈忽昀停下马车,“了不起以后咱们想办法帮帮他,留着他的小命好了。”
善良磊落的孩子。石中玉暗赞。她虽然一直有如行走在钢丝上,下面是万丈悬崖,可是着实有人缘,遇到了很多淳朴厚道的人。
“到了!”屈忽昀把马车稳好,伸手把石中玉扶下车,“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小心。”
“有夏老的宝贝保护我,肯定没事的。”石中玉故意说得轻松,“我也是个有福气的,借这个机会也进一趟皇宫,你这小子这辈子也未必有机会。”
“小心。”屈忽昀很担心,也很紧张,平民对于皇家,天然的就有畏惧。但他不太会表达感情,说来说去也只这两个字。
不过石中玉能感念他的关心,于是她笑笑,深深吸了几口气,压抑着如擂的心跳,控制着发软的手脚,一步步向着象征大燕权利顶峰的那座巍峨皇宫走去。
就当参观故宫了,里面的人全当成会动的蜡像好了。她不断做着心理建设,来到城门前。
他们并没有走正门。事实上,以大燕国的规制来主,皇宫的正门除了皇帝之外,没有人能走。皇宫共九门,前三后四,侧面各一。除中正门之外,皇宫正面的两个侧面是大臣们上朝或者高官贵胄走的地方,后四门按各自的用处开放,算是工作门。两个侧门才是宫人、或者私下召见的人出入的地方。
石中玉,就是走的东侧门。
而且,马车离皇城门还很远的地方就得停下。那也是有定制的,离得太近,人家说人意图不轨,杀了也白杀。这就叫特权,或者说皇族的威严。
“干什么的?”还离着有十来米远,就有一个守城门的侍卫对石中玉喝道,声音里有着皇权对草民的威慑和轻蔑,令石中玉这位来自现代,有众生平等观念的人也不禁一哆嗦。
她什么也没说,事实上她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要不要跪下回话,好像拦轿喊冤那样。她只是把那早揣在怀里的腰牌取出,高高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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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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