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冬青胡同离开的时候,石中玉还特别留意了下吴帮闲。
他没死,因为有呼吸。他也没醉,因为没有酒气。可他就是这么伏倒在地……真的是很奇怪。只是她急着进行下一步,没心情也没时间细究。
他们先是找了家客栈,当大家看到那盒子里的一叠银票时,全部惊呆了。这是突如其来的美梦……两千两啊。
“都是吉聚成票号的。”屈忽昀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妈的这下范通出血得出死。”
吉聚成票号是大燕首屈一指的大银号,全国各地,通存通兑,据说在北魏和大周也可以存取,实力巨强。
“康康,你去兑银子,再把这些东西买来。”石中玉压抑着那种中了彩票的喜悦心情,拿了一张二十两的“小面额”,又拿出一张单子来,“你们记得,这是不义之财,我们是用来帮人的,自己一分也不取。如果这番作为是为了自己,那我们成什么了?不是要走上贼路吗?”她趁热打铁,导正少年们的三观。这钱看着拿得容易,但毕竟不是正路。再者,他们也不是江湖中人,是良家子弟,不能养成这样的习惯。
“我们知道。”牛蛮憨笑,“不过是教训教训范通那个大混蛋,今后不会再做这样营生的。”
屈忽昀与康涵柏也点头。
石中玉很欣慰,自从计划、行动以来,心情第一次放松,不再为会怕带坏小孩子而揪心。
康涵柏办事利落,很快就把东西买了来,是两套簇新的衣服,其中一套还很华贵,另两件用布包着的棍棒。大燕铁器管制,没有特殊的批条,是买不到刀剑的,但因为太府都有很多武馆,棍棒等物倒是有的卖。
晚饭是石中玉用自己的钱请的客,坚决不沾那些银子的一点。天色将黑时,几个人就打扮起来,前往一间地下赌坊。
没错,她要洗钱。因为她一个小小的家丁,要拿钱给自己的干姐夫治病,再帮他谋划以后的营生,这钱的出处没办法说明白。
本来她想说是捡的。可在哪儿捡的?有谁看到了?她说不清。再者,大燕的国法对这种他人遗失物有没有特别规定,她也不知道。想来想去,只有洗钱一条路可以走。而洗钱,还有比去赌场更合适的吗?当然,最好是那种非公开的地下赌场。那种地方的人,什么钱都敢赚,而且不会多嘴多舌。
她不会赌,但她会谈判。她之前找过这家赌场的老板,宋爷,要庄家出千,确保她能赢一笔钱。然后她赢多少,自然是自己出。与此同时,她会给予对方同等数额的费用。
对方是做**买卖的,自然不管她的钱从哪里来的,只关心数目有多少。她怕对方不肯答应,说是至少会有一千银子的花头。让她光明正大的赢走五百两,回头她倒找人家一千。其实她并不确定范通那儿会有多少钱,只是估算,没想到数字超过了她预期的一倍。白花花的一千两送给别人,想想是有些肉疼,但这是范通的钱,她想得很开,以她的身份和地位来说,不拿钱买路,根本就走不通的。
有钱,得会花,不然也留不住,何苦来哉。
“馒头,你和康康就躲在这儿。如果我打呼哨,你们就出来给我打。如果没有动静,就一直等我过来。”在地下赌坊漆黑的后巷子中,石中玉埋下伏兵。
和**打交道,她不可能信任对方,完全不设防的。诚然,她手下的人还是少年,但有两个天生神力,一个狡猾机灵,还有棍棒武器,就算打不赢,搅乱局势,然后趁机逃走总行。
而她和屈忽昀则衣着华贵地进了赌坊,她扮作是少年公子,屈忽昀是年轻恶奴。她故意让人以为她拿了大人的钱来糟践的败家子儿,就差脑门上刻上“肥羊”二字了。
“小玉,你打扮打扮可真好看。”屈忽昀望着一脸纨绔相,但粉雕玉琢的石中玉,不由得赞叹。
他个子高,石中玉只得垫着脚敲他的额头,“你什么意思?就是说我平时不好看?小爷我天生丽质,粗衣布鞋也难掩风采好不好?”
“哪有这样夸自己的,不羞啊。”屈忽昀笑。
“实话实说是最美好的品质,有什么可羞的。”石中玉理直气壮。
两人这样笑闹,倒把紧张物气氛冲淡不少。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毕竟出来混,早晚是不是得还,尚且不知,气势上却不能先弱了。
接下来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准确得好像用电脑算过。而那一幕,事后被京都的赌徒们八卦了半年之久。都说不知打哪儿来了一位富家小公子,本以为是个好糊弄的,哪想到长得比姑娘还姑娘,手段却老到,牌九、骰子、大小、单双,赌什么赢什么,才一个时辰不到的时候,就拿了庄家一千两银子走,简直赌神再世!
可这些人不知道,正当他们惊叹玉树临风小赌神扮猪吃老虎的时候,此人却正后巷中与赌坊的大老板交易。
“这是两千银票。”她把钱交到赌场老板宋爷手中,“全是吉聚成票号的,您点点。”
那宋爷看也不看,倒有点道上人的风貌,只意味深长地看着石中玉,“小兄弟,以后还有这种好事,多多关照啊。”
“好说。”石中玉拱拱手,不着痕迹的和宋爷保持距离。
英雄莫问出处,当然这银子,人家也不会问,盗亦有道,各有各的规矩。再说她只是做这一锤子买卖,就不用套近乎了。而这位宋爷,身不动膀不摇,半点力气不费就赚了一千两,而且是没有记号的、大燕最大票号的银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而石中玉要的只是这个人尽皆知的过程,证明她的钱是运气好,赌赢的,而且是从三两银子赌起。她只希望未成年人不要模仿,十赌九骗,这不是奇迹,是舍财求出路呀。
“小兄弟年纪虽小,人却豪气,不是人人都能割下这么大一块肉的。”宋爷见石中玉把两千两二一添作五,眉头也不皱一下,明显钱财来路不正,不禁心生贪念,想探探底。
石中玉暗皱眉头,实在不希望再节外生枝了。她琢磨着要不要把牛蛮他们叫出来,毕竟牛蛮那身材能给人以巨大的压力,但又怕这招有挑衅之嫌,正犹豫中,忽然听到一个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女声道,“宋兄弟,又发什么财哪?怎么黑灯瞎火的在这儿站着。”
这声音石中玉听过一次就不会忘记,因为那声音曾经威胁着她那不稳定的生命安全。说话者,正是胡子男托付的那位半老徐娘。
之前她在二门当差时,除了盯着范通的外室,以及试图靠近夏世雄外,也悄悄注意着那间名为素女的绣坊。开始,她一直怀疑所谓绣坊,其实只是男人们爱去的娱乐场所的别称。后来才知道,那还真是一间绣坊,而且极其有名。那位和追杀她的楚姓胡子男很有交情的半老徐娘也真就姓徐,都叫她徐娘子。
据说她的绣工针行龙蛇,价钱相当昂贵,宫里的贵人都出来求,还有不少豪门大族想请她当针线娘子,教授自己府里的姑娘。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只经营着拥有十几个绣娘的绣坊,生意特别红火。
经过几个月的观察,石中玉发现徐娘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真的四处派人打听她的下落来着,连秦楼楚馆以及乱葬岗子都去寻找过。不过没人想到她就藏身于王府之中,外面的触角是伸不进来的。所以几个月后,徐娘子已经放弃寻人。而且这徐娘子身份只怕不简单,很有点江湖背景。
“徐家姐。”宋爷很恭敬地,甚至惊喜地喊了一声,转身身去。
同时转身的还有石中玉,她向黑暗中隐藏得更深。
好家伙,好不容易摆月兑了追踪,可不能这时候出状况。虽然她的打扮和身份全变了,但这位徐娘子吹嘘过,能一下子分辨出男女,所以在她完全长大成人,变了相貌前,还是不要出现在这女人面前的好。
不过,为什么这么冤家路窄?难道素女绣坊和这间名为大三元的赌坊也有关系?
她没时间想,趁着宋爷和徐娘子说上话,赶紧溜之大吉。
看着她飞奔如兔的背影,宋爷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这种拿着不见光银子的人都是这般遮遮掩掩的,他看得多了。因而当徐娘子问起,他只三两句略提了提,并没有引起徐娘子特别的注意。但在更黑的黑暗中,当所有人都离去,两个男人慢慢现身。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用了这么多江湖手段。即想得周密,胆子够大,也舍得下银子,倒是个能做大事的所为。”年轻男人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
中年男躬了躬身,“殿下,要不要出手?”
“为什么要出手?本王正看戏看得开心呢,好久没这么好玩的事了。嗯,你做得好。府里的事,本王没有兴趣,这个石中玉,倒是难得的会找乐子。”
中年男无奈地叹口气,“殿下,您早就回京都了,何苦躲藏身份,不如……”
“人只有死了,才能看到好多生前看不到的事。孙福珩,你该知道本王是不能死的,所以只好装不在。”慕容恪的目光望着石中玉消失的地方,突然一笑,“本王隔空把那个什么帮闲打晕的时候,那小子的神情不是很好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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