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哥……”罗子俊逃避般的反应令柳曼有些无语,还欲再说,马车外却传来香草的声音,“罗公子可看到我们姑娘了,她提了个食盒,大概是去纸鸢坊找你去了。”
“嗯,我把她送回来了。”罗子俊看了柳曼一眼,撩起帘子笑呵呵地对着香草道。
“真的吗?呵呵,我还以为你和我们姑娘走岔了呢。”香草站在马车外等着柳曼下车,看到她脚边的食盒便上前去提,却见里面一片狼藉,不由奇道,“咦,这菜怎么全洒了?”
“呵,路上与一辆马车相遇,那马儿许是闻到这些菜的香味馋得不行,这不,赶着往上撞,现在连我的口月复之欲也被它给破坏了。”罗子俊脸上绽出明媚的笑意,十分惬意地开着玩笑。
柳曼站在马车外紧紧地盯着他眼底深处的黯然,心中一阵酸涩愧疚。
何必这样?那么精明洒月兑的一个人,为何要选择这种逃避欺骗的方法,让大家都难堪呢?
“撞上别人的马车了?”香草先是扑哧一笑,继而发应过来,立马紧张地看向柳曼,这才发现她肩上的衣服被划了一道口子,下面的衣摆也被撕掉了一小截,不由脸色一变,急急地扶着她,“姑娘,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只是被马车上的钉子划了一下。”柳曼不想香草担心自己,此时立即觉得罗子俊那个玩笑为自己找了个极好的理由。
香草紧张的模样令罗子俊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刚才柳曼紧张慕容云祈的情形,心中微微一抽,强掩下心中的黯然,与柳曼打了声招呼,便急急地离开了。
他渴望留下,此刻却有一种想逃离的冲动。他害怕柳曼再对他说什么,他不能让心底深处那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无情地掐灭。他情愿独自在人后苦涩黯然,也要守住那抹星光,给自己一次燎原的机会。
雪花已经停止了飘扬,只余下冷寒的北风还在呼呼地刮着。院子里隐隐传来旺财问候章秀才的声音,柳曼倚在窗前,看着一夜之间洁白一片的小院,神情微怔。
她从来没有如慕容云祈倒下的那一刻那般惊恐害怕过,看着慕容云祈紧闭的双目,她被恐惧占满的心田里一阵紧似一阵的无法言状的疼意令她的呼吸都有些凝滞。
即便她没有谈过恋爱,从没有与一个男子亲密交往过,但她没有少看言情小说,这样的感觉,除了爱,她无法给予更好的解释。虽然,她亦不明白这样的感觉是何时开始生根发芽,直至茁壮成长的。
只是,他对自己呢?他两次以命要救,是因为他内心里本性纯善所致,还是真的也对自己有所感觉。抑或是因为自己与他之间过于悬殊的身份,才导致他明明有时眸中柔光闪过,面对自己时却是神情淡漠。
可是,既已明了自己的感情,大胆去追寻才是她柳曼的行事风格啊。与其藏在屋里独自揣测,主动前去试探,或者才能不至日后后悔。
里而失神,时而发呆,拿着毛笔画了一个下午,直到晚饭时分,她才不过画出半幅画来。收拾好复杂的心,睡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不顾结冰的路面湿滑,她便赶着去街上买菜。独自一人在厨房捣鼓了至少一个时辰,看到小锅里浓浓的散发着鲜香味的鸡汤,柳曼脸上才露出会意的笑容。
顶着香草怪异的目光,柳曼提着食盒叫了辆马车便往北大街赶。等到她提早下了马车,步行来到慕容云祈的府门前时,准备让人去通报时,门房却是懒懒地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我们殿下说了,这段时间不见客。”
“我不是来拜会殿下的,只是给他送点东西。”柳曼有些意外,却是浅笑着向门房解释。
“送东西的也不行。哎,你烦不烦,说了不见就是不见,管他是客还是送东西的。”门房瞟了一眼柳曼提在身侧的食盒,撇了撇嘴,“再说,我们殿下是什么人,可是什么人的东西都会收的。”
“快走开,快走开”见柳曼抿了抿唇,脸上的浅笑微微一敛,却没有离开的意思,门房对她挥了挥手,便径直往里走,欲不睬她。
“碧翠”柳曼正纠结于想个什么法子说服这个狗仗人势的门房,一眼撇见一袭绿衣的碧翠匆匆走过,不由高声唤道。
碧翠回过头来,见是柳曼,不由快步走上前来,笑着道:“柳姑娘你怎么……”看到柳曼手里的食盒,不禁恍然大悟,“哦,你是来看我们主子的吧。咦?你怎么不进来?”
柳曼看着门房不语,门房一见碧翠与柳曼的亲热态势,又听着柳曼似乎与慕容云祈很熟,不禁心中微微有些不安,却辩解道:“是管家派人来通知小的,说殿下要闭门谢客,所以小的才……”
碧翠想着慕容云祈大概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手受伤的事,便对门房笑了笑:“这位姑娘是殿下的朋友,管家若是问起来,你便说是我放进来的。”
随即也不管门房的忐忑,笑眯眯地拉着柳曼便往慕容云祈的小院走去。
临到快到小院门口,碧翠却被一位丫环叫住,只得对柳曼抱以歉然的一笑,让她先去此刻只有慕容云祈一人的院中。
柳曼笑着点了点头,走到院门口,看着院子里熟悉的景物全都覆在皑皑白雪之下,手里提着的食盒却不由紧了紧。
不过,却也不过是片刻的迟疑,她便踏着积雪一步一步地往院内走。
“可让人给她们送去了?”淡淡的带着几分磁性的声音,令一脚跨入大厅的柳曼步子顿了顿,往传来声音的书房处看去,便见慕容云祈长发束冠,正端坐在桌前看着右手里握着的书卷。
看着那垂放在桌子一角的,缠着厚厚绷带的慕容云祈的左手,柳曼的心头一柔,缓缓地提着食盒往走向书房。
柳曼的不语令慕容云祈感觉到异样,猛地抬起头来,便看到柳曼缓缓地向他走去,心中快速地闪过一抹欣喜,待惊觉后却是蹙了蹙眉:“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明明让青洋去叮嘱管家,这段日子不见客,便是不想再看见她对自己的关心,令心底那颗苦苦压抑的心再起波澜,她怎么还是进来了。
“走进来的。”柳曼浅浅一笑,把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书桌上,取出里面香而不腻的鸡汤,“这是我用慢火熬的鸡汤,二皇子趁热喝吧。二皇子为救我而受伤,我也没有别的可报答,唯这一手熬汤的手艺还过得去,希望你不要嫌弃才好。”
柳曼放好调羹,把盛着鸡汤的瓷碗递到慕容云祈面前,浅笑着看着她。那双澄澈、平常却总带了点淡淡意味的眸子里,泛着几丝柔光,令慕容云祈看得神情一恍。
手动了动,却是淡淡地道:“不必了,本宫刚才已经喝过了府里厨子为本宫专门精心炖制的汤品。”
见柳曼的手一顿,神色间闪过失落与尴尬,他的眼神闪了闪,却看向别处,继续道:“救你也不过是偶然路过,姑娘不必记在心上。”
“就算是偶然路过,二皇子不顾自身安危鼎力相救的行为,也是值得我铭记终生的。”柳曼觉得心头泛过一抹苦涩,却紧紧地盯着慕容云祈,希冀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什么,“何况,二皇子两次都差点因为救我而身陷险境,这份恩情在柳曼的心中,有着无法比拟的重量。”
慕容云祈握着书卷的手指轻轻一颤,对上柳曼盯视的眼神,却仍然表情浅淡:“那也不过是因为子俊的关系,姑娘若要记恩,便都记在子俊的名下吧。”
话未说完,他便低下头去看手中的书卷,清明黑亮的眸子落在书页上,却找不见一个字的影子。
“那青洋他……也是因为罗大哥吗?”。看着慕容云祈依旧淡漠的表情,柳曼不相信自己看到的都是假象,有些不死心地追问。
慕容云祈却连头也不抬,只冷冷地道:“青洋不过是为了跟踪那女人查清她的底细,姑娘多想了。”
多想了?难道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情动所产生的幻觉?柳曼的心头泛起浓浓的酸涩,盯着慕容云祈额间发际的眸子里氤氲着一层淡淡的水汽。
男女之情便是这般苦涩吗?罗子俊执意为她,她却只能回以感激。她两世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心动,却不及开始,便像天上划过的流星,迅即陨落。
“滴水之恩,尚且当涌泉相报。二皇子几番相助,又两次三番有救命之恩,柳曼铭记恩情,乃是常人所为,便是多想,亦不会有错。”柳曼清浅一笑,拿起桌上的食盒,任那瓷碗搁在桌上,“此汤终归是柳曼的一片回报之情,二皇子若是不喜欢,便将它倒了吧。”
她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倘若一切真的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便将之埋在心底,又有何难。只是,她不明白,不过是一碗自己欲用来报答一丝恩情的鸡汤,他有必要如此强烈拒绝吗?
似是想到了什么,柳曼走出书房的决然脚步突然一顿,猛然回过头去,不经意地,对上了慕容云祈凝视她的眸光。
她确信自己看到了,他眼底深处来不及敛去的纠结挣扎与痛楚。他对自己同样有感觉,不是吗?只是,她无法到达他的内心,无法知晓他心中顾忌的是什么?身份的悬殊,自己与程莺的关系,又抑或还有许多自己无法猜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