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是人们忙着走亲访友串门宴客的日子,此时的京城年味未减,甚至比年前更热闹了,街道上车流不断,许多平时鲜少出门的官贵女子也都在这个时候纷纷出门。这样的喧闹,却难掩背后常人无法看到的暗潮涌动。
被推迟的纸鸢节即将来临,突然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罗氏纸鸢坊,这几日突然新推出了许多更新型的趣味纸鸢,造型倒在其次,难得的是那份趣意盎然,纸鸢放飞空中,竟然能像活的一样在空中相互追逐。这样的新意,立时吸引了许多爱好纸鸢之人的眼球,火爆的劲头立时压得隔壁两家逐渐兴隆起来的纸鸢坊门庭冷落,也给藏在背后等着看好戏的两位正主来了个措手不及,给了他们正被撼动的根本来了重重一击。
修葺整齐冷清中透着寂廖的院子里,三位俊俏的男子长身玉立,其中两位却是神情憔悴,唯眉眼间透出的冰冷与坚定,让他们的身子挺得比另外一位更直。眼底深处时时掠过一阵阵痛楚,又让他们的心口如被尖刀划过一般,疼得滴血。
“后日便是纸鸢节了。”看着罗子俊让人搬进院子里来的大型的彩蝶戏花风筝,洛辰的眼里也闪过一缕黯然。
物是人非,她设计出来的纸鸢竟是比莲梦那小丫头捣鼓出来的还奇特有趣。只可惜,如今快一个月过去了,却连她的半点踪迹也寻不到,云祈和子俊用来苦苦支撑信念的,也不过是心底的希冀罢了。到头来,若是等到她的不幸传来,平梁国最优秀的两位男子,怕是要纷纷倒下了。
“他们二人怎么样了?”慕容云祈抬起头,冰冻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子对上了空中飘浮的云朵,“一切可都准备妥当了?”
“亏得秦可风这样阿正不阿的官员,否则岂能让三皇子如此焦头烂额,既要万般掩盖罪证,还要在皇上面前小心应付,更是舍不得丧失如此好机会,把大皇子的一切都曝光在皇上面前。如今他们二人是又忙又累。”罗子俊凝着的眸子里闪过寒光,冷笑着说完忽又蹙起眉头看向慕容云祈,“不过,虽说这几日他们暂时没把手伸到你这儿来,难免过几日他们不会动手,你到底是什么打算?或者,你另有打算?”
罗子俊布满血丝的双眼微亮了亮,紧紧地盯着慕容云祈几乎与他一个模样的憔悴神情。云祈无心于皇位,他的两个兄弟却对此极为痴迷贪恋。他借助自己的隐蔽力量盘集资金收拢军士能人,为的也不过是自保。如今他让自己把一切潜藏的力量都集中过来,除了自保,还有另外一层用意。
当今圣上虽然有时过于听从秦老贼的意见,但若知道自己的儿子如此德行有亏为了争夺皇位不惜兄弟相残,更是害死了许多无辜之人,怕也会如梗在喉。
三皇子一向谨慎有余却也狠辣异常,难保他不会因为圣上有什么意动而狗急跳墙。大皇子那边因为有秦老贼的撺掇更是蠢蠢欲动,而若是听到三皇子有皇后娘娘与秦老贼兄妹俩谋害忠臣的重要证据怕也会孤注一掷。到时,两龙相争,怕是要大干一场了。
只是,云祈难道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为何让自己调集的人都分散在京郊待命而动。
“让众凯旋的将领参加而将纸鸢节推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慕容云祈仍然仰头看着天空中飘渺的云朵,觉得自己的心底也有什么东西如这云朵一样就要飘渺而去,“今年是驻守边疆的柳侯爷五年一次的回京之期,我近日听闻他是想与柳侯爷商议立太子一事,并想在纸鸢节那日公布于众。”
“如此一来……”罗子俊和洛辰几乎是同时眉头蹙了蹙,有些担心地看着慕容云祈。
看来,真正的宫变就要来临了。以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心思,又岂能任由云祈一人坐山观虎斗。虽然云祈一没野心二不欺民霸女,倒也没什么把柄落到他们的手里。怕只怕,他们是半死的蛇,会咬你一口啊。
低下头来,对上这两个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的人眼中真切的关怀,慕容云祈冰冷的心融开了一丝缝隙。能交上他们两位朋友,实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慰藉。
只是,看着地上静静趟着的纸鸢,慕容云祈没有再压抑,任着眸中闪现出从未有过的绝望与痛楚。他以前太过自欺欺人了,以为只要压抑自己的情感,就能不使她为自己涉险,就能让自己最好的兄弟幸福。
等到他终于在兄弟的点拨下有了一丝醒悟,却发现一切都太晚了,还不及做什么,便彻彻底底地失去了她。他此刻后悔了,若给他一次再见到她的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紧紧握着她的手,轻声地排遣她虽然坚持心中却一直都存在着的顾虑。
他,其实何尝不懂她?
听着暗室门吱呀作响的声音,柳曼握着的毛笔顿了顿,却没有回头,看着面前一沓沓高高的画纸,她双眼眯了眯,继而提笔接着往下画。听着门开后身后传来的状似两人的脚步声,心中微微一诧。
难道,传说中的师父来了?
“师妹”陈铎的声音依然低沉暗哑带着几分隐忍,却又似乎透着一丝让人难以忽略的欣喜,“你看谁来了?”
接着他的神情又一黯,忽然记起柳曼已经失忆,哪里还认得师父,心里泛起一股酸涩:“师妹怕是已不认得师父了吧。”
柳曼放下手中的毛笔,转过身来,目光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陈铎,便看向了他身旁一位穿着白色素裙头上却蒙着黑纱的女子。黑纱有些厚加之暗室里的光线不是很好,柳曼连她的轮廓也看不到一丝,只能看到她垂在身侧的一柄长剑,连握剑的手也藏在了衣袖中。柳曼看不到女子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根本无法判定她的年龄,却能深切感受到女子混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一股冰冷。
柳曼微颔了颔首:“徒儿见过师父”
陈铎对她好礼相待,吃穿皆不错,却又把她关在暗室里一关就是大半个月,任她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肯放她出去,这令她很气恼,实在不解他这么做的意图。恼归恼,从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也知道他是定然不会骗自己面前之人的身份的。
“嗯”女子应答如同冷哼,果然冰冷无比,透过黑纱紧紧地盯了柳曼两眼,女子的眼中闪过一抹怀疑,想起陈铎说她被程妙推下崖去导致失忆的事,方才敛眉静看着她。
“师父既已回来,师兄是否可以放我回去了?”柳曼毕竟不是本尊,无法越过那层寒冰去与女子套近乎,干脆转向陈铎,冷冷地道。
“师妹就这么想回去?”陈铎唇角扯出一抹自嘲而痛苦的笑容,还欲再说,忽然听女子道了一句,“院中有人来了。”
陈铎脸容一僵,看了柳曼一眼,与那女子又快速走出了暗门,用手往身后拉了一下厚重的石门,快速地把遮掩暗门的画轴打了下来。
“师父?”柳曼竟然听到外面传来了程妙欢喜的声音,“你时间掐得真准。我都安排好了,咱们以师兄家眷的身份进入皇宫,以参加狗皇帝在明月苑举办的纸鸢盛会为名,趁机取了他的狗命。”
陈铎看着程妙眸光闪了一下,接着又回复平静,接道:“如今狗皇帝的三个儿子都已蠢蠢欲动,徒儿还听说今日皇帝可能会宣布太子的人选,到时怕是会有一场巨变,咱们可以趁乱取了那狗皇帝父子和他那些贱人的狗命。一切,徒儿都布置好了。”
声音渐去渐远,柳曼缓缓地模到石门旁,试探地用手拉了拉门上的凸起,看着厚重的石门往里动了动,她心头闪过一丝欣喜。
怪不得她能够隐约听到外面的谈话,原来陈铎情急之下竟没把石门关紧,倒是给了她一个逃跑的机会。只是,想到刚才他们三人的谈话,柳曼的心头跳了跳。
她没想到陈铎的灭门仇人竟是当今皇上,更没想到他们三人竟要在今日到皇宫里去行刺,且不问这跟把她软禁起来有什么关系,只说这样的场合,慕容云祈是一定会在场的吧。到时……柳曼的心头再次跳了跳。
不及多想,柳曼咬着牙费了许多力气终于把厚重的石门打开了,悄悄地模出这座陌生的府邸。
皇宫西侧,明月苑前偶见点点绿意的空旷场地上,已经人山人海。蔚蓝的天空上已是斑斓一片,各种各样的纸鸢密密麻麻,应邀前来参加纸鸢盛会的皇亲国戚及朝中官居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欣赏这平梁国最具特色的纸鸢展示会。
这边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不远处的神武殿里却突然异常的安静,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高高的大殿之上,宽阔大气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一位身穿龙袍头戴龙冠的中年男子面色微凛,眼神锐利气势迫人地扫视了一圈殿下所站众人。
与他并肩而坐的,是一位身着凤纹服饰端庄高贵的女子,精致得体的妆容有着说不清的雍容华贵。狭长的丹凤眼同样扫了一眼殿内的众人,眼角余光落在了前排垂首站立的慕容云恪,涂满丹蔻的手指轻轻地弹了弹。
原本手持拂尘捧着手里覆着黄绸的托盘缓缓走上前的老太监,悄悄地又往后退了退。
“可风,你尽管奏来便是。”皇上低沉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众臣头垂是更低了,人人双手交握噤声不语。
因为放假没有网络,存稿不够,若是赶不回来,下一章怕是要到五月二日再发了,请亲们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