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对康熙皇帝有时会耍心机,但对于妻子瓜尔佳氏却是实实在在的真诚,向旁边的椅子指了指,瓜尔佳氏顺势坐下,瞥见胤禛垂着眼睑,嘴角微微翘起弧度,女婿不是朽木,这一点尤其是让她满意。
“死士暗卫之事不得轻易提起,皇上英明神武尚且不养死士,谁敢不顾礼法触犯圣颜,需知世上不是天知地知,没有全然的秘密。”
“老爷说得也是也不是。”
志远扬了扬浓眉,“何故?”
“关键看万岁爷是不是在意死士暗卫,再折腾也得在万岁爷的可控制范围下。”瓜尔佳氏瞟了胤禛一眼,“如果皇上不满意,翻手之间便会烟消云散,再多的死士有什么用?凡人还能争得过天子?”
“皇宫不说戒备森严,但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养死士暗卫,真当万岁爷不知道?”
瓜尔佳氏弹了弹袖口,”我虽然不晓得是哪位贵人看得起忠勇公爵府,但此事“”明日早朝我会向皇上进言。”志远截断瓜尔佳氏的话,安慰她道:”夫人暂且放心,为夫不会让你整日里担惊受怕,外面的事交给我处理,为夫这就写折子。”
“书轩,给我研磨。”
“是,阿玛。”
志远说动笔就做,同书轩去东阁间写折子,胤禛抬眸看出志远的刚正不阿,同时也看出瓜尔佳氏的惊愕,心底却泛起一丝畅快,她也不都是算得一清二楚,起码志远总会让在她意料之外,对付精明之人,她算无一漏,面对志远她也会有无计可施之时。
胤禛敏锐多疑,自然会想明白瓜尔佳氏今日来书房用意,不就是暗自提点他死士暗卫此时不应该有,康熙皇帝责打他,不是因户部银子,而是不信任他,知道了他养捻杆儿的事儿。
瓜尔佳氏问道:“老爷是写折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上折子?”
“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何惧旁人的目光?”
“可是您就不怕死士是万岁爷”
志远摇摇头,道:“夫人不知道万岁爷的信心,他即便养着密探也不会如同前明皇帝的锦衣卫,东厂西厂,他不屑于看着朝臣,无信心之人哪都的是密探暗卫,他们不是为了打听消息,是心虚,是欲图谋不轨,如此奸佞小人,就应当暴漏在众目睽睽之下,夫人不必多言,为夫心意已决。”
志远领着儿子去奏折,胤禛捂了捂额头,可以料想明日的大朝会如何的精彩,有博古通今的书轩帮忙润笔,那是一片何等的锦绣文章啊,会如何的触痛小人之心吗,会骂人的骂人狠的,影响深远的都是读书人,胤禛想着回去就把捻杆儿化暗为明,他觉得康熙皇帝打他一顿是轻的,总比被志远堵着门教育一顿好。
瓜尔佳氏满月复的主意,满月复的策划,在志远面前生生被堵住了,想了一会叹了一口气:“光明磊落?我看他才是破解阴谋的高手,隐于黑暗之人最是见不得光,将他们的皮剥了,再难兴起风浪来。”
她话题一转,将声音压得很轻,“死士暗卫交给老爷做,料想不会再出岔子,四爷您心里也有分寸,我不便多言,唯有一句话,死士暗卫并非只能行走于黑暗之间,今日能化暗为明,明日便可化明为暗。”
胤禛手指一颤,故作平静的端起茶杯,仿佛没听清楚瓜尔佳氏所言,瓜尔佳氏眸子一直看向东次间,即便隔着墙壁也好像能看见一脸正气的写折子的丈夫,以及在他身边为他参详的儿子,语调清幽:“时机为重,皇上尚未糊涂。”
“嗯。”
瓜尔佳氏听见这声轻嗯,继续说道:“四爷进宫给德嫔娘娘请安时,不妨多说上一句话。”
“什么?”
“自古有监守自盗者,未尝就没有自损得利者,后宫争宠,会有很多的牺牲,关键看得到的利益够不够,十倍利可使人忘义,百倍利可使人忘情,千倍利使人不顾生死,生死都不顾了,害怕区区的受伤?”
胤禛眸子幽暗,“她敌不过娴嫔娘娘。”
不是胤禛瞧不上德嫔,她连舒瑶都制不住,娴嫔最近宠冠后宫,她既然敢对自己下毒,料想绝非一般人可对付,她已经降为德嫔了,胤禛不想她连最后的面子也丧失了。
“您不了解德嫔娘娘,她诚然有些偏心,但能从宫女做到四妃,荣宠不断,亦不是一般人能听到,良妃娘娘曾经也是宫女,艳冠后宫,可又如何?还不是最近获得妃位?不是因八阿哥,她一辈子也就个贵人,万岁爷不宠她?良妃娘娘只有八阿哥一个,而德嫔娘娘,生下了三子两女,您长在宫中,但却很难知晓后宫女子的艰辛,除了六阿哥之外,她所生的儿女都养大成人,德嫔娘娘同样不容易,况且”
瓜尔佳氏缓了人一口气,眸子闪过一道锋芒,“中毒之事是德嫔娘娘今生最大的屈辱,她定是想要洗清冤,即便不是为了您,还会想着十四阿哥。”
“十四弟?”胤禛抿了抿嘴唇,“爷会看着他。”
瓜尔佳氏淡笑,现在他看着十四阿哥,将来如果他对不住他,他下手比对任何人都狠,胤禛的性子太烈,“她看起来是对德嫔娘娘,但宠惯后宫,就得无人敢触犯其锋芒。”
前次她敢对下毒,弄倒了德妃,再弄倒旁人,也是很正常的,后宫争宠是看不见的流血,突然杀进来一位强敌,弄乱了后宫秩序,料想有人不服,胤禛郑重的点点头,同仇敌还吗?也是枪打出头鸟,娴嫔得了皇阿玛的宠爱
“没有永远的敌人。”瓜尔佳氏记得清楚,当年高宗王皇后为了分宠萧淑妃,将女帝从感业寺接回,后发现控制不住王皇后最后还不是同萧淑妃联手,可惜的是,她们已经压不住了,凤凰展翅,凤鸣千里其实她们可以打压下去的?
瓜尔佳氏神色有些许的朦胧,前生联合利用背叛的事她做得多了,从袖口中拿出宣纸推给胤禛,起身道:“我去看着厨房,您同瑶儿用了膳再走,今日鱼很新鲜,我亲自给瑶儿做鱼羹吃。”
如同来时的突然,瓜尔佳氏离去时同样让胤禛意外,但此时对胤禛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瓜尔佳氏给他的那张上,在他的额头处隐现汗珠,索额图真是把她得罪狠了,连环计策之下,他不死皇阿玛不会让他死,可却是比死更痛苦的圈禁胤禛身子向后靠,手中的宣纸飘落,她去做鱼羹给她最疼爱的女儿洗手作羹
胤禛有几分怅然,更有几分的兴奋,他本就是小心眼儿的人,索额图设计他,还不准他反击吗?胤禛盯着飘落在地面上的宣纸,先将死士暗卫的事儿捅出去,在让娴嫔陷入宫斗中,宜妃,荣妃,惠妃,以及宫中的嫔妃贵人哪一个是好相处的?以前看在娴嫔圣宠不断的份上,忍了下来,一旦察觉康熙皇帝稍有不待见娴嫔娴嫔的日子怕是很难过。
只是宫里还有一位太皇太后,她可是死命的保着太子,最为得意的是给康熙皇帝选了赫舍里氏做皇后,据说娴嫔也颇受她的喜欢,太皇太后甚至说娴嫔很像元后胤禛看着宣纸上清秀的字迹,‘很像的言下之意不是元后,太皇太后保得是太子,无人可越过规矩,无人可越过她,大清容不得外戚。’
顺治将皇后娜木钟都给废成了静妃,当时科尔沁的实力可比现在强多了,太皇太后也没敢说什么,她自己娘家倒了,更看不上权臣索额图,更有甚者当初索尼不就是逼着她同康熙必须得立赫舍里氏为皇后?这些太皇太后会记得。
胤禛捡起宣纸,撕拉,撕拉,将宣纸撕碎,成一片片的碎纸,仿佛还不放心,将碎纸让扔进了茶杯中,水化开墨迹,他盯着茶杯,碎纸吸水湿透贴在茶杯上,东次间传来志远畅快的大笑,“对及,对及,轩儿说的这句得加上。”
胤禛仿佛能听见舒瑶睡觉的呼吸声,听见瓜尔佳氏在厨房做鱼羹,听见远在京郊的书逸练兵他的眉头渐渐的松缓开,唇边溢出一丝得意,皇阿玛,您问过儿臣娶舒瑶可曾后悔,儿臣今日反问您一句,您可曾后悔否?
日头西陲,胤禛领着舒瑶用膳后返回四贝勒府,舒瑶挥手同阿玛额娘道别,安静的坐在胤禛身边,一会慢慢的身体靠向了他肩头,打了个哈气:”还是爷身上舒服。“
“额娘做的鱼羹好吃吧。”
“嗯。”
“阿玛就好吃,你不跟他抢,一点都剩不下,您往后下筷子得快些,额娘会给我留着,不见得会给你从阿玛口中夺食,我额娘可疼阿玛了。“”“
想到用膳时的情景,胤禛直到远离公爵府也没缓过神来,“你额娘真是辛苦。”
“还好了,额娘都习惯了。”舒瑶阖眼,道:“阿玛常说民以食为天,活着的时候品尝天下美食,他才不亏啊,死了金銮殿也带不走,不就是一口棺材?”
“”
胤禛将舒瑶搂进怀里,他得说一句志远大人——豁达,但他耳边却传来瓜尔佳氏的无奈话语‘老爷,别都吃了,给闺女,儿子留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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