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情不知所起
即墨溪哪儿也没看,专盯着茶夜的双脚,然而茶夜没有挪动半步,他只看到茶夜双腿隐隐的一恍,却并没有上前去察看褚月浅是否无碍。
他的心,就在那一动之下,突然之间就像被人攥住了一般。
他一直紧攥的手,却因为释然而松了开来。
有反映,才是真的无奈,她在无奈褚月浅对她莫名其妙的疏离,无奈为什么她会和褚月浅走到今天分道扬镳的地步,无奈她自己最终还是要选择——选择他即墨溪。
这是不是足够说明那晚茶夜的话都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受?
她,为什么要爱上别人?
想来在这尘世求仁得仁的世子爷,这一世所有的被拒绝被否定被痛骂被抛弃,都是因为这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一直都是他的,从来都是他的,他的身上至今还有这个女人的名字……
她,怎么可以爱上别人?
而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还可以站在这里笑出来?为什么这样愤怒却不肯像以前在锦墨山庄时对她发泄出来?为什么这一刻这样漫长又这样残酷,而自己,竟还有一丝的庆幸这个女人哪怕爱上了别人,也还是要选择他?
这一刻,他好像终于认清了自己,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在心里自我审视:原来,哪怕你心里装的是别人,但只要你回来,哪怕不是为了我,我也永远都会在你身后等着你回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你们先走几日又何防?大家回到炎京后还是会再相见的,世子爷这边目前还走不开,即墨裳需要再观察几日,这几日突厥王总要给个说法才行,不能就这样回去。这不是在炎京,这是在突厥王庭,此事不是即墨裳和神女之间的个人恩怨,这涉及两国之间的友好,你们应该懂的。”茶夜端出了她的凛然来,却不再去看褚月浅,干脆直面向穆清只与他一人说:“而且我也走不开,答应过要教习帕兰轻功,我怎能食言?”
“我不……”
帕兰出口的话被茶夜一眼望过来后,给生生咽了回去,那目光凝然如刀,直剜进她的眼里,让她突然便说不出口了。那一瞬间,她好像突然感觉到迎面袭来一股劲风,带着熊熊的火焰向她烧来,提醒着她若是与这女子的意愿相违背,那便会是非常惨烈的后果。
帕兰乃是草原第一女将,向来傲娇蛮横,平内乱之时她也上过不少次的战场,别看她现在像个大姑娘一样,但到了战场上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之所以在茶夜面前这般温顺,完全是被茶夜那晚的气场所折服,再加上这两天偶尔的相处,总觉得这个女子温和的外表下是一个超于常人的坚强的心脏,那种坚强不来自于自大骄傲,而是骨子里浑然天成的气息,而那层强大的气息之下,她却隐隐的感觉到那颗坚强心脏的柔软。
这个时候她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在搞什么,但她知道茶夜不对劲。她直觉知道茶夜不想和褚月浅分离,哪怕她面上再是无悲无喜像完全与她无关。
然而茶夜这一个眼神,让她也瞬间明白了,许多事,真的是不能任性而为的。
茶夜有难言之隐,她不能和褚月浅一起走。
帕兰的眼睛突然就朦胧了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只觉得一个女子若是这样情无善果,又要逼迫自己什么都不许做,那心里该是多苦?而且对方,根本就完全不介意她的任何感情,任何反映。
茶夜,她好苦。
看帕兰未再说下去,茶夜这才回过了头来,穆清被她气的哑口无言,目光失望至极,几次张口最终还是冷声一叹,他转头就要搀褚月浅回去,却突然被茶夜唤住。
茶夜两步走上前去,从腰中解下小囊,当着即墨溪的面将丸子倒入了穆清的掌心,嘱咐道:“这几颗我一直随身带着,你路上带着,预防万一。”说着她对褚月浅认认真真的行了个礼,声音略显沙哑,头一直都未抬起:“褚少主路上小心。”
褚月浅盈盈的看了她一眼,捂着帕子点了点头。
穆清赌气的要把丸子还给她,一抬眼却猛然触到茶夜重重的目光,他心头一跳,将丸子装入自己的小囊里,什么也没说便搀着褚月浅离开了休息营。
褚月浅的身影一消失在门口,身后的帕兰立即将弓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扭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即墨溪,然后什么也没说转头就跑了出去,再也不想与这人在一处多呆半刻。
转眼间便只剩下了茶夜与即墨溪,两人各自压抑着各自的情绪,茶夜不看他,他却目不转睛的看着茶夜。
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茶夜苦笑了一声,拍了拍手上的药渣弯腰捡起了帕兰扔下的弓弩,抽箭,搭弦,瞄准。
小弓被扩成满月状,吱吱的在手下作响,往日听来从无半点异感,此刻响在耳边却突然心生怒息,只觉得自己的心被这声响挠的难以平静,箭羽夹在指间的薄茧中,她突然两眼看不清靶心了。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身后将她环住,紧接着双手便被人握了住,那人握着她握弓的手,握着她持箭的指,俯首在她颈边:“你这样的射法,天长日久,你的腰会受不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矫正着她的姿势,姿势远远看来暧昧非常,可他却说的一本正经,茶夜甚至还没回过神来,箭已离弦而去,嘣的一声重重的将草靶穿了个透,射入深远的林中。
碎雪从草靶上扑扑打落,即墨溪又持起一箭,再次握着她的手轻轻搭弦。
“女人的力量到底是不如男人的么?”茶夜轻声的说道。
“谁说的?帕兰在战场上一鞭割喉,两鞭取敌人首级,又有几个男儿做得到?莫小竹在前线孤军直闯敌营取敌首级无数,那些死在她刀下的人连她的容貌都未看清便见了阎王,她的力量不如男人吗?”。
茶夜菀尔:“穿透靶心,我就做不到,你是如何做到的?”
即墨溪持着她的手对准了另一个草靶,嘣的一声再次穿透了靶心,“把它当成你的敌人。”
这一箭透过靶心后似乎扎入了林中的枯树,引得树杈轻舞,扑扑的落雪声层层响起,让人不自然的像是感觉到一股寒风透过落雪返袭回来,全身都泛起了冷意。
“你也有这么恨的人?”
“有。”即墨溪握着她的双手环上她的腰,压抑的闭上了双眼贴上茶夜的脸颊,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压抑:“我恨命。”
“如果我不是背负着即墨姓氏,就不会和你的命运相逆。”即墨溪道,“即墨家是发展了数百年的大家族,却在父亲这一代越来越萧条,几乎就只剩下我们这一支勉强能撑得下去,整个天朝,如果我们不拿起来刀的话,皇氏就会把我们削的一干二净。父亲身在局中,如果不去反抗,那么所有的人,包括我们现在的势力,身为侯爷党的人,都会成为我们的敌人,毫不留情的砍来。有些东西,不是你不想要,就能不要。”
他话说到此处,茶夜是想抽身都抽不得,否则定会让即墨溪以为她又要把他推开。她看了看四周的雪景,眼睛一转,而后原地打了个寒颤。
“二爷说的我晓得的,”茶夜的笑容看起来有点苦涩,“但望一切顺逐吧,也不枉受这场折磨。”说罢她缩了缩脖子,像是在阻挡寒风的入袭。
即墨溪立即将她反转了过来,面上含着轻柔而美好的笑意,亲手把裘披又给她重新整了整,“天寒地冻的,你身子还没调养好,实在不该在室外呆得太久,我送你回去。”
茶夜笑的分外温柔。
茫茫雪色之中,两人相携而行,休息营的新兵远远的望着两人的背影失了神,那一红一蓝的裘披远远看来相互偎依好不缠绵眷恋,暗叹若这两人不能称为一对,那真是没有天理了。
回到小园,茶夜难得的整整一个白天哪里也没去,紫朵儿回来的时候已经近中午,见茶夜一个人在院子里扫雪,连忙一手抢过茶夜手里的扫帚,随后一整天都闷闷不乐,食不知味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茶夜输在了帕兰的手上,心里忿忿不平,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一个突厥女子,帕兰胜了她本该更高兴才是。
午饭后睡了一个饱觉,直到晚饭将近才醒来,紫朵儿诧异今天难得的雪景,茶夜却生生耗掉。整整一个下午,王庭里都在谈论着褚月浅明日离开的事情,一起从天朝来的人往来褚月浅的住处奔走不停,突厥的内臣也是源源不断的去送些小礼以示作别,可是茶夜姑娘却是生生睡了过去,紫朵儿见她面色如常,想问些什么也被打消了去。
紫朵儿以为茶夜是没半点情绪波动的,还以为自己听来的一些天朝传闻是空穴来风,一边侍候茶夜穿衣装扮,一边想着茶夜这样淡然,那些传闻定又是些无凭无据的,若她真的与褚月浅两情相悦鹣鲽情深,茶夜怎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