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天理不容
“前有虎狼之师平定天下,助突厥平乱逆贼,不求突厥史册记录墨家军一笔功劳。十几年中,内有黄金白银美女物产年年汇入突厥内廷,也不求所有突厥的百姓都对皇商褚家以礼相待。这些,本是政事,身居上位的人心中清楚便可,两国邦交,这本就是友好往来,不图回报。”茶夜望进耶摩呈的眼里,后者乃是一蛮汉,根本还没绕过来怎么就扯到这么大的局面上去,前者已经将他推到了悬崖的边上:“可身居上位的耶摩大人,您方才说起中原的风俗民情有条有理,那般了解中原人情事故和局势,怎么偏偏把圣人的教诲抛在脑后?古语云,施恩不图报,但还有下句,叫做知恩莫忘报您不需要报恩,哪怕您身上穿的脚下踩的手中握的跨下骑的,都有中原的一片心意,您也可以不报,但您以怨报德,污辱天朝亲使,是何居心?”
这一字一句的,耶摩呈若是现在还听不出来茶夜的意思,他就白活了。
天朝与突厥之间的关系,虽然个个心里明白是怎么着一回事,但政治是不能完全透明的。百里赋身为质子被困在突厥,两国之间无人不晓,就是放在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上,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官方自是不可能这样堂而皇之,只报皇子百里赋远赴突厥学艺。
而至于每年的进贡,大家心里也都明白一些,否则突厥人怎会这般猖狂。但是对外,宣称的是探望皇子百里赋,探望,自然要送大礼,以表示感激突厥王对皇子百里赋的照料。
还有平定前阵子突厥的内乱,突厥内部政局有问题不是一年两年的问题,但突厥人贵在团结,一旦遇到外敌,次次都是很齐心的将自己部族的利益暂时放下,一致对外。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突厥内乱不息,天朝却始终无法把局势掰回来的原因。这次内乱,若不是突厥王终于将其它部族笼络了下来,重新分配了利益,赫蒙王也不可能孤立无援败在天朝的军队手中。但这次天朝的确付出了很大的诚意,无论是即墨啸个人的利益驱使也好,终究是代表着天朝的身份,这不可抹去,墨家军死伤无数,像对自己的敌人一样去与突厥王的敌人作战,百姓是不知道内里的猫腻的,他们只会知道天朝在这件事情上是真的助了突厥一臂之力。
而眼下,耶摩呈的确对天朝来宾无礼了。
尽管之前只是一两句的冲突,可事情还真的就是水到渠成一般的发展到了这一步,谁也挑不出来毛病。
耶摩呈是纯正的草原男儿,面对茶夜这般的巧舌如簧,虽然心知这是诬陷栽赃早已准备好的陷阱,可他却半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把面前这个看起来那样不堪一击的女子击倒。
他的身体在马背上因为愤怒而轻轻颤抖起来,半晌后却只憋出了几个字:“你好狠的心肠”
他看到那女子比他更要坦然,如同正义的化身一般坦荡,字字硬朗:“怎比得上耶摩呈大人铁石一般的心肠?茶夜一介奴身,有幸得我朝巡检司大人器重,才有突厥此行,本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我虽然女儿身,却也绝不示弱这条命即使再不值钱,也绝不肯沦为耶摩呈大人的刀下魂,成为你狼子野心下的牺牲品若是因为我的死而引起突厥与天朝的交好,那耶摩呈大人有多想杀我,我便有多你几百倍活下去的”
耶摩呈心神俱震,不知怎的竟突然畏惧起来,声音竟全然没有了半点底气:“你想我死?”
“如果耶摩呈大人破坏突厥与天朝两国邦交,我就算今日被你踏碎在马蹄之下,也一定拆穿你的野心,好战份子,天理不容”
他看见那女子目光清澈,却锐利的像世上最锋利的利器,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红宝儿一步便会踏碎她的生命的位置,看到她真的就像她所说的那样毫不畏死,他甚至有点恍惚,如果她不是在对自己说这些诛心诛命的话,他简直就要对她深信不疑了。
跨下的红宝儿依旧温顺,宝石一般的眼睛平静的望着它面前的女子,耶摩呈情难自控的用手背摩挲着它光洁的毛发。
如果红宝儿听得到这女人如何将它的主人推到绝地,红宝儿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将这个人踏成肉泥吧。可耶摩呈却难以抑制的觉得,红宝儿从未如此温顺过,它是不是已经臣服在这个狠毒的女子手下?
他震了震,感觉到身后蔓延而来的层层寒意。
犹还记得最初听到茶夜这个女人的事迹时,自己的嘲笑声冲出肺腑不过一笑而过,听闻她来了草原,更是不屑这样伤风败俗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和本事能加入亲使一员,第一天的王廷夜宴,他因为实在瞧不上这些中原人氏便未参加,事后听说了当晚的情形,只觉得这女人有些阴损了,心里更加鄙视,却一直都未真正把她放进眼里。
然而他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她给盯上了。
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哉了。
身后的气势如潮洪一般涌了过来,他深深的闭上了眼睛,心想着自己的这一生就要毁在这个女人的手上,自己要被这草原抛弃了么?
然而半晌后却未有动静,回头一看,身后包围着自己的,竟没有一个草原勇士,即墨溪站在队伍前方,一脸凛然如临大敌一般的正看着他:“耶摩呈,送行之事,就不必劳烦你亲自相送了。”
即墨溪身后是由他统领的墨家军,隶属于他个人的私人军队,沉寂无声却厚重如墙,成为他坚毅的后盾如磐石一般横亘于他身后,每一个士兵的身上涌出的气息,耶摩呈竟感觉到全部都是在等着一声令下将他万箭穿心的恨意。
“迎送名单是定好的,我的身份不容空缺,也不可替补,如若世子爷放心不下,那我耶摩呈就地卸兵只身前去”
事到如今,他就算再怎么样也绝不能退缩,如果他真的不去相送,那就等于默认了茶夜所说的事情,这样的罪名,他死也不会认
“耶摩呈说的没错,世子爷如果不放心,调亲兵一百跟去,如果耶摩呈有异动,就地斩杀如何?事情还有待调查,虽然按理说应该就地拿下,但送行名单是神女祈来的,如若有变动必会招来不吉之事,再者说了,若是世子爷眼下将耶摩呈扣下,如果真发生了什么——意外的话,恐怕会招来闲话,说是世子爷您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百里赋在一旁劝慰,一边瞧看着即墨溪的脸色,见他脸色有所动容之后,这才淡淡的转了视线看向了耶摩呈,耶摩呈感恩戴德的躬下首去,十分虔诚。
可他却全然不知,在他弯下腰后,百里赋的视线仍旧未动,看着他身后一动不动的茶夜。
半晌即墨溪未语,百里赋又道:“世子爷完全可以放心,耶摩呈的家人和部族都还尚在,他不可能抛下一切在这个当口胡来,等送行归来,一切交给世子爷处理,如何?”
这话一落,即墨溪的面色才悠悠的有所好转,唤来统领调了三百精卫跟随而上,耶摩呈看向百里赋的目光是一脸的感激,可看着自己的手下担忧的退下,他目中也是复杂的很。
“如此安排,茶夜姑娘可放心?”他冷声道。茶夜菀尔:“自是信得过墨家军的。”
耶摩呈沉吸一口气,这如同绑架一般的去送行,真是要命。只愿百里赋在这段时间里能为他洗月兑干净,自己归来的时候一切能回归如常。
他再回头时,茶夜已经让开路来,他却没再看茶夜一眼,不知是心虚还是畏惧,大喝一声后,红宝儿扬蹄驰骋,他却突感异样,侧身一看,马鞍上的水囊不知何时破裂开来,水浸湿了马月复,他心道败兴,头也不回的策马奔去,身后跟着墨家军急驰而去,狂追已经走远了的仪队。
茶夜看着他的背影,目光落在因为湿濡而略深的马月复,淡淡的笑了。
排山倒海一般,由耶摩呈带领的墨家军一路呼啸而去,卷在他们身后的烟尘翻滚咆哮着,涌起黑沉的暗流,远远看来竟让人心生寒意,那股黑风,竟像是死亡之云。
突然一个宫侍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沉寂的氛围之下,她的声音尖锐之中透着惊喜,对即墨溪大喊着:“世子,世子裳小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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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幽静,满屋的药香淡淡缭绕,伸手拂动床侧的纬缦凑到鼻端,仿佛都能闻得出这室内的物什也早已被药味熏染,药香刺鼻。
窗外夜色浓重,漫天星斗却无一片沉云,十里长空,星子勾勒成图,忏陌纵横。
又是一个静的让人连喘息都要小心翼翼的冬夜,室内的温度高的像是春天来了,一人身子微微前倾,对着床上坐着闭目养神的人,极有耐心的看着,又或者是等待着。
“茶夜,你别逼我。”
“徐林,你我认识这么多年,别说当年在锦墨山庄,就是后来到了炎京,我可曾逼过你?荷花忽然间成了这个样子,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没有知情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