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绝路
那利箭一出,很快的视线便又被遮掩住,那男子再次掩没在人群里,隐约似乎听得一声闷哼,茶夜眉间一松,但又提了起劲来努力向后方凝望,试图再寻一次那男子的身影,然而却只看到那些黑衣武士似乎一乱,但很快的又恢复之前的状态,略略有所不同的是,仿佛比之前的杀劲更盛了些。
茶夜这般的骑法太过吃力,正欲回身重新调整之时,这一回头立即面部一滞,抬头望去时,她震惊的无以附加。
只见近在咫尺的山腰处,三台推石机早已矗立在那里,无数士兵站在山腰处,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这一小支已经死得差不多的人士。
三泉见她的表情立即巡着看去,当即面如土色,手下的缰绳不禁的紧了紧下意识得减缓了速度,茶夜连声道:“不可能撤退也不可以撤退”她们现在的处境,如何退得?
她望着那些推石机,心中苦笑连连,这推石机,尽是出自李砚之手亲自设计,如今竟然讽刺的用到了自己的身上连月,如果真的是你,你可知我在这里?
三泉看了她一眼,而后迅速在怀中掏出一个闸子,在底部迅速一扣,还未等茶夜反映过来,一缕青烟便已飞速激出,在空中打了个脆响。
茶夜一滞,“这是谁给你的?”
三泉面有愧色躲闪道:“穆清临走前给我的,如遇意外便放信号,他们会赶来营救”
茶夜脸色苍白:“营救?你知不知道这是墨家军的信号闸,而不是褚家的信号匣?”茶夜说着,一边下意识的向山腰的墨家军看去,然而,这个求救信号放出之后,却根本没有得到应得的回应,入目之景,只是人流涌动,一个只着军甲,一身白衣飘逸的男子向崖边走来,摘下了他的头盔。
茶夜一怔,那崖上的男子直直的盯着她,却冰冷凛然的双目让她顿时明白了他所有的用意与目的。她当初向莫小竹求援,事后墨家军果然及时出现,当时心中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却未多想,忌惮墨家军的严谨她甚至没有派人去查探,直到方才在营地瞥见那一抹身影。
选择此路,是她临时起意,然而连月的墨家军却早已在此恭候多时,出赤水河边境的山路只有两条,那就是说,由赵子率领的雇佣军,他们八成也遭遇了和她一样的处境。
连月这是根本没想让她出赤水河,一直跟随在她身侧,就等着今晚这场异动好封山封路,把人全部截在赤水河境内?
不知为什么,心底突然泛起层层的寒意,整个人不自禁的想要发抖战栗。
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不前,在慢波之中艰难行进,却在一个呼吸之后时光快速倒回到多年以前。
那个漫漫桃花林,清香怡人的桃花酿。
连月站在树下,一对锐利非常的眸子在她的面前总是笑得像这世上最温柔的泉水,盈盈向她伸过手来,道:“我连月是你大哥,便会一生一世护你疼你。”
是谁说过,当一个人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开始不自然的追溯往日的温情,那便是已经从潜意识里意识到那些统统都是过去,再不可能回来,也不可能延续了。
“姑娘墨家军没有理会我们他们……他们要封山?”三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惊的向上望去,只见那男子几乎未作任何的迟疑,手臂一个起落,推石机迅速运转,轰轰的声音让人耳根发麻,一块又一块的巨石沿着山崖滚落而下,大的,小的,略圆的,尖锐的……
封山。
这一条山道如被封,那便是有去无回的死路,自己身后的墨家军此时早已寥寥无几,必会完败给黑衣武士,身后又是三方势力,只有墨家军才有可能不会取自己的性命,一旦前方行去无路,她,必死无疑。
死在突厥,死在这里,死在山隙之中,死在绝地。
死在,被连月所下的封山之令而前去无路的地方。
这一瞬间,她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的想要回头去看。连月为什么要断了出赤水河境地的最后一段路?她不相信连月是为了除掉自己,这根本不可能。除非……
除非她和身后的这些人里,有连月想要除去的人。
“上山——”茶夜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吼出这两个字的,然而她手中的马鞭却是抽向了三泉的马股,所有护卫在她一声令下立即策马艰难的攀上了冰冷险骏的山石,三泉还未反映过来,自己的位置便已经与茶夜拉开,茶夜甩在他身后,不知何时竟跃下马来,向身后的战局奔去,震惊之中只见茶夜一个跃起,那样巧妙绝伦的轻功在今晚竟第一次使出,无比准确的扑到一个男子的身上,那男子伸手一揽,竟挟住了她的腰身,随即男子立即策马奔向山崖,竟是在三泉的对岸
墨家军与两股黑衣人几乎不分彼此,如狂蜂袭蝶一般追扑了上去,然而山石无情滚落,马蹄终究不能在这样惊恐的状态下如常攀登,茶夜与那黑衣男子从马背上跌下,双双滚落在一道山隙之中。
三泉不敢相信这电光火石的一幕,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山中竟是撕心裂肺的凄凉:“姑娘……”
不断滚落的大石轰轰的砸在山路上,所有追战而来的墨家军士面如死灰仰天痛呼,而那些黑衣武士更是如被激到顶点,狂风扫落叶一般狠厉的砍上墨家军士的头颅,人性中所有的黑暗与极致的残忍在这一刻完全迸发出来,而那山腰处的推石机仍旧毫无感情的保持着原有的速度,一块又一块的往山路上推下巨石。
黑衣人中,那男子竟像是完全看不见眼前的情势的紧急,任头顶如急雨一般扑来的利箭向自己射来,身边的护卫抵死相护,甚至不惜以血肉之躬以身相迎,扑扑的入肉之声扎入耳膜,他却死死的盯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看着一块又一块大石将那道山缝堵得严严实实,可他的目光却像是要望穿那层层乱石,烈得要迸出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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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水滴声越来越清晰的在耳边响起,一声一声的在脑海中回荡,周围似乎静谧的除了这水滴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不,还有自己虚弱的喘息。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已经听不到外面的打斗之声,想到追随自己的三泉等人,茶夜的心一堵一堵的发疼,不知他们是否能逃出生天,只要能到山腰处,他们毕竟不是连月的目标,应该会获救。
即使不睁开双眼,也知是一片黑暗,暗到没有半点光源,即便是如此,茶夜还是在这暗得让人心生恐惧的环境里,慢慢的将发疼的双眼睁了开。
有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似是之间撞到了头部,血液流下来沾住了眼皮,她艰难的扯了个苦笑,还真是血淋淋的疼。
即使伸手不见五指,即使自己不害怕这黑暗,心中的凉意也无法自抑。
她从来都不希望连月的心被任何事物牵绊住,这天地和这个时代还有那该死的命运,连月都承载的太多太重了,他将自己的一切全部都抛了出去压上这命盘,上天不应该给他满盘皆输的结局。在他们几人之中,连月是最出类拔萃最优秀的,唯有他站到高处足够强大,才能够保得他们所有人平安。
可连月真的快要到达那个他可以攀登的最高处的时候,她一心想要维护的人们,却死的死分的分,无法再聚合也无法再一心了。
她从来都将连月的梦想当作自己的梦想,也一直都在这样做着,她助连月,也心甘情愿做他的踏脚石,哪怕会让自己不值一文任人欺负,她也一直都是心甘情愿的。在晴城的那次暗夜长谈,她甚至觉得,哪怕连月今后会十恶不赦,被天下人唾弃,哪怕他杀掉所有知道他不耻的过去的人,她也会理解,真的理解。
可是她却忽略了,连月心中滔天的恨,早与纠缠在一起不可分割,半生跌宕荣辱,为人所不齿,毁了他,却也造就了他。
毁去了她的大哥,造就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盛威大将军,哪怕会牺牲掉她,他也毅然决然的挥下刀了。
而她,从来都是相信连月的,连月也一直都值得她深信不疑。可在那一刻,多年的相处让她无比确定自己根本不会得到连月的救援,让她强行压制自己心中的悲痛,如同连月毅然挥下的手臂,她也决然的选择了自寻生路。
连月,你终于做到了,可我,为什么这样难过还要忍不住为你高兴?
突然一阵压抑的咳喘声在几步外传来,隐约听得出那人内伤不轻,应是咳出了血来,茶夜却疲惫得半个字也不想说出。
“姑娘,你,你怎么突然扑到我身上来?”那人声音极老,像破旧的风箱,低哑着说道。
茶夜冷冷一哼:“那你怎么这么准确的护住了我,使得我只受了些皮外伤而你自己却受了内伤,又这么巧掉进这个山缝中来?”
那老者似乎一愣,而后又咳了几声才道:“是姑娘你突然扑过来,咱们才一不小心掉进来……”
茶夜一个坐起:“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