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被陆母这么拉着,僵在那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一脸无奈的看着她一边紧紧揪着自己袖子,一边啜泣,眼泪倒没见得流了很多,啜泣声倒是清晰可闻。
另一边坐着的陆向东,脸上没有什么反应,看着陆母的眼神却几乎要喷出火来了。
“姑娘,咱们都是女人,女人最懂女人的苦,你今天无论如何得帮我评评理”陆母看田蜜不吭声,一只手拉着她,抬起另一只手,用袖口沾了沾眼角的湿润。
“这,这不合适吧?你们的私事,我不方便插嘴。”田蜜一心不想淌这趟浑水,打算悄悄抽回自己的胳膊,只可惜陆母拉得牢靠,没能实现。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局外人,说话才更公道,我相信你咱俩有过一面之缘,那也是有缘看在你摔倒,我拉过一你把的份上,你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帮我说句公道话。”陆母执意要让田蜜搅进来。
田蜜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她怕自己一旦开口,恐怕就会刹不住闸。
陆母看她一脸为难,但又没执意要走,连忙拍拍一旁的沙发扶手,让她坐下,田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想,与其站在那里尴尬的被人揪着袖子,还不如坐下来,就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陆母看她坐下,也不再死死揪着不放,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端起一脸悲悲切切的表情,对田蜜说:“姑娘,一看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正义感,有同情心的好孩子,我们家的情况你可能不了解,孩子他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丢下我们娘俩儿,这么多年,向东这孩子吃了不少苦,我也是,我承认我不是一个特别体贴入微的好妈妈,很多事做的不够周到,让这孩子对我产生了误会,过去我都无所谓,可是现在不同了,我年纪也越来越大,这人一旦上了岁数儿,就特别渴望亲情,希望有儿孙在身边,否则一个人孤苦伶仃,实在是太凄凉了……”
“看来你的衰老是在和再婚丈夫离婚之后才开始的喽否则在那之前,你怎么没有产生‘上了岁数渴望亲切’的念头?”陆向东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嘲讽的说,“今天来找我,恐怕找错了负责人吧?”
陆母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不做任何回应,倒是对田蜜说:“向东这孩子,就是接受不了我改嫁的事实,因为这件事,恨了我这么多年,你也是女人,虽然年纪小一点,但是应该也能理解女人的难处,我当初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一个人这么多年是怎么撑过来的,这孩子一点都不在乎,我苦苦的求了他那么久,因为我改嫁他不原谅我,我甚至放弃了婚姻,可是他还是不依不饶,作为母亲,我觉得我真的是仁至义尽了,要不然的话,我完全可以不用在这里看他的脸色,直接去法院起诉他遗弃罪,告他不尽赡养义务”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很抱歉,我恐怕不是能帮你说话的那个人。”田蜜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眉头中间几乎拧起一个疙瘩,“其实我进来的时候,还在想,如果你真的是很诚恳的来请求陆向东的原谅,或许我真的会帮你劝劝他,让他重新接纳你,但是你刚才的表现,真是太让我大开眼界了。”
陆母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很好脾气的姑娘会忽然开口驳斥自己,一时之间也愣住了,忘了做出反应。
田蜜生气的瞪着陆母,接着说:“要说以遗弃罪提出告诉,最有这个权利的人也应该是你儿子吧?你现在还有劳动能力,还有工资可以维持生计,可是当初你丢下他,一个人远走高飞的时候,他有能力养活自己没有?他今后的生活,他吃什么穿什么,怎么上学,这些你考虑过,担心过么?把一个年幼的孩子抛下,自己远走高飞的时候,你想过自己的母亲身份么?想过你们之间的母子亲情么?”
“我……我有我的无奈,你不了解我,怎么会知道我的苦衷……”陆母回过神来,脸也板了起来,没好气的说。
“田蜜,你——”
“你别说话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陆向东刚刚开口,田蜜便打断了他,看也不看他一眼,两眼冒火的看着陆母,“没错,我的确不了解你,但是我也有妈,我看得到作为一个母亲,对待儿女该是什么样子你可以不用提供给他锦衣玉食,不用给他多富裕的物质生活,但是你不能抛下他,不管不顾的一个人远走高飞好,就算你说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么既然你已经选择了自保,让你儿子自生自灭,没有付出,那么现在,又有什么颜面回来理直气壮的要求他回报你?难道是回报你把他生下来,让他看遍世态炎凉,人情冷漠么?”
陆母张了张嘴巴,别开眼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才低声咕哝着说:“我今天来,不就是来道歉,来挽回的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话没错,”田蜜点点头,“问题是,你的动机单纯么?首先,你刚才拉着我,林林总总说了那么多,如果我什么也不知道的话,听了你的话,我会误以为你是一个含辛茹苦的母亲,你甚至还把陆向东对你的不谅解归结到你改嫁这件事上你怎么不说说自己当初付给他大学学费,用来买断亲情的事呢?换句话说,如果陆向东没有今天的成就,他因为被你遗弃,早早辍学,走上了邪路,到头来一事无成,连生计都没办法维持,你还会这么执着的想要和他相认么?”
陆母面无表情,不做回答。
“你自己看看你的儿子”田蜜伸手一指陆向东,陆母也抬起头朝陆向东看过去,“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就因为你,你知不知道他的性格变得多别扭?你知不知道说起感情,说起人性来的时候,他每次都是多消极悲观的调调?如果你尽了自己的义务,给了他正常的母爱,他会这样么?你对他造成的影响,就算现在把浑身上下的器官全按黑市价卖了,也不够补偿,这种时候,你是怎么好意思用遗弃这个罪名来要挟他的呢?”
陆母在她话说了一半的时候,眼睛就已经不敢再看着陆向东了,等田蜜的话说完,头已经深深的垂了下去。
“不好意思,我话说的可能有些重了,”田蜜说完,喘了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意识到作为一个局外人,她似乎有些太入戏了,“这些话或许我不该说,但既然说了,我就索性说完,就算你是他血缘上的母亲,在伤透了他的心之后,如果真的希望得到原谅,好歹也拿出点诚意来胡搅蛮缠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以你的年纪和阅历,应该有这个觉悟。”
陆母不等她说完,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了看田蜜,再看看一旁抱着怀不吭声的陆向东,抿了抿嘴,转身快步走出会客室。
会客室的门没有关上的瞬间,可以听到外面安长埔送她出门的声音。
“我之前果然没有说错。”陆母走后,会客室里的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陆向东首先开口。
这会儿的他,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藏在眼镜后面的双眼中闪烁着让田蜜猜不透的情绪。
“你又未卜先知了什么啦?”田蜜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原本不想管这母子俩的闲事,谁知道陆母颠倒是非的诉苦竟然点燃了她心中的火气,话一出口就像倒豆子一样,根本挺不住,一吐为快之后才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角色,刚刚的反应似乎太强烈了。
陆向东呵呵轻笑着,好像之前那个带着千年寒冰面罩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我就知道你骨子里就是一个喜欢充当大侠的人,是不是觉得自己主持公道的样子很帅?”
田蜜脸红了,嘴硬的狡辩:“我不过是看不顺眼你平时那阴阳怪气的德行,你妈对这件事负主要责任,所以我才忍不住说几句的。”
陆向东装作恍然大悟,夸张的长长哦了一声。
田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面对面沉默的坐了一会儿,她最先坐不住了,站起身对陆向东说:“没事了就出去吧,呆会儿何秀山还要来帮着画像呢”
陆向东深深的看了田蜜一眼,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会客室,何云山还没有来,重案组办公室里只有安长埔和王纯两个人,送走陆母之后,现在两个人正面对面坐在桌前,正小声的谈论着什么,王纯背对着田蜜他们,看不到表情,安长埔则一脸热切。
“聊什么呐,那么热闹的样子?”田蜜凑过去问。
一看他们两个出来,王纯和安长埔对视一眼,都笑了:“没什么,闲聊而已。”
安长埔看了看陆向东,好像想提陆母的事,又觉得不妥,忍着没说。
“何秀山什么时候到?”田蜜问。
“已经在路上了,说话儿就能到”安长埔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