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是寂寞的,尤其在人口稀薄的乡下,几场雪落过之后,天与地就被浅灰和素白连成了一片,透着肃杀和冷寂,在严寒的凌虐下,干枯的树木时不时发出裂开的脆响,好似痛苦的申吟。
天空中除了灰蒙蒙连成一片的云之外,几乎找不到鸟的踪迹,地上也同样不见任何小生物的踪迹,寒冬就好像一道无声的禁令,把万物都禁锢起来,只留下空旷寂寥。
云顶村也不例外,冬季农闲,寒冷让人不愿出门受罪,原本就不密集的人家皆大门紧闭,只有各家窗上的水汽昭示着室内的温暖。
云顶村原本并不叫云顶村,在大约在几十年前这里还没有被改名之前,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都管自己住的村子叫牛尾巴村,原因很简单,这个村上有一半的人家都姓牛,而这座自然形成的村落,居民分布的位置让它看起来恰似一条牛尾巴。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村子忽然改名了,变得文邹邹的。
不过,改变的始终都只有称呼而已,这里的人还是日复一日过着同样的生活,周而复始,生活清贫,却也安逸。
围绕在云顶村周围的几座山,就像屏障一样隔绝了外面的喧嚣繁杂,虽然也在某种意义上阻断了村里人的财路,倒也变相保留住了山村的质朴风貌。
这里的人们始终安静而寂寞的生活着,日复一日。
这一天,日头依旧没精打采的挂在天上,散发不出任何暖意,村中小路上依旧不见什么人影,除了偶尔谁家的黄牛会哞的叫一声,惹得几家黄狗叫。
而在村外,通往云顶村唯一的一条水泥小马路上,却充斥着嬉笑打闹的声音。
一群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背着旅行背包,嘻嘻哈哈的说笑着朝云顶村走去。
“老公,我累了”走在比较靠后位置的漂亮姑娘忽然停下脚步,伸手把脖子上厚厚的毛线围巾朝下拉了拉,露出嘟着嘴的脸,她向前面转过头看向自己的高大男孩伸出双臂,撒娇的说:“怎么这条路这么远啊,我的脚都要疼死了”
“宝贝儿,再坚持坚持好像很快就要到了呢”姑娘嗲嗲的撒娇听在大个男生耳朵里,只觉得心里麻酥酥的,连忙这回去背对着姑娘半蹲:“要是累了就趴上来,我背你走”
“不要,人家很重啦”女孩儿扭了扭身子。
“不会我家宝贝儿一点都不重”男生回答的很迅速,没有一丝迟疑。
他的话对于女孩儿而言显然是很受用的,她娇嗔的拍打一下男生的后背,美滋滋的趴了上去:“觉得累就放我下来哦”
“不累背着你走一辈子我都不嫌累”男生嘴上这么说着,走出几步之后却分明带着一丝气喘吁吁。
这一厢一对小情侣甜腻腻的打情骂俏,那一厢有人很受不了的发出嗤的一声。
“至于不至于啊?大白天的搞得好像拍恶心巴拉的偶像剧一样,生怕谁不知道你们俩授受不亲了是不是?”走在前头的一个男生一脸不屑的咕哝着。
走在他身旁的是一个瘦削的男生,听朋友这么说,连忙扯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提醒他:“伟铭,小点声,人家就在后面呢。”
被叫做伟铭的男生轻蔑从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我敢说,就不怕被人听见一对狗男女,还怕人说?”
他的这句话声音说高不高,却足够让同行的几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背着女朋友的大个男生闻言立时变了脸色,把背上的女朋友往地上一放,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用力推搡那个叫伟铭的男生:“你找茬儿是不是?苦头吃的还不够是不是?”
被推搡的人和推人的都站下不走了,同行的几个人也只好都停下了脚步。
说话的功夫,一个格外高大壮实的男生一把推开瘦削男生挤了过来,拿眼睛狠狠盯着名叫伟铭的男生,问另一个:“怎么着然子?这小子又皮痒了?正好,哥们儿我手也痒痒”
被推开的瘦削男生也跟着挤过来,整个人挡在自己朋友身前,对其他两个气势汹汹的男生陪着笑脸:“肖亦然,郝鹏,你们俩消消气,伟铭他不是故意的,他今天心情不好说胡话,你们别和他一般见识”
“邢挺君,你给我让开,不然我可就把你跟李伟铭看成一伙的了”人高马大的郝鹏边说边摘下手套,活动着手指:“坐车坐了那么久,关节僵硬,正好活动活动”
“哎呀,你们别打架啊大伙儿一起出来玩儿的,别伤了和气”一直跟在队尾的女生尖着嗓子嚷起来,一张嘴原本就尖削的脸几乎要变成锥子型。
“是啊,亦然,郝鹏,你们俩甭理他”之前被男朋友背在背上的漂亮姑娘也开口了,边说边走上前拉着自己男朋友的胳膊:“听见狗叫难道还不走路了么?咱不和他那种人一般见识”
“哼”高个男生见女朋友开口,也瞬时松开了拳头:“看在晓晓的面子上,我放你一马。”
“谢谢你们,对不起啦”忙不迭道歉赔不是的亦然是瘦弱的邢挺君,而他身后的李伟铭则始终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挑衅表情。
确定有惊无险打不起来之后,几个人才又开始向前进发,只不过经过了刚才那么一闹,原本还三三两两闲聊的年轻人谁都没心情开口了。
走着走着,李伟铭的注意力被路边的一间小房子吸引住了。
那是一间非常不起眼儿的破旧矮屋,屋顶低到了个子高大一些的人如果想进门,头顶几乎要擦着门框才行,屋子外墙的红涂料在经年累月的雨水冲刷下变得斑斑驳驳,屋顶的瓦片也七零八落,缝隙里还有干草随着风摇摆。屋子没有屋门,却有一道高高的黑色门槛,门框上挂着一块同样破旧的木头匾额,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姑娘庙
“姑娘庙?这是什么地方啊?倒是新鲜”李伟铭一边嘟囔,一边抬脚就往矮屋跟前走。
“别进去”从方才就一直走在队伍最后头,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过的小个子女生这时候突然出了声,她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屋,对李伟铭说:“姑娘庙不能进”
“为什么不能进?什么样的庙我没见过啊?还没听说过不让人进去的呢”李伟铭并没有把小个子女生的话当回事。
女生摇摇头:“姑娘庙不同于其他,进不得里面供着的都是没等嫁人就横死的年轻姑娘的灵位凶得很还是别去招惹了”
“行了,皮兰,你还真当自己是个神婆啊?”锥子脸女生鄙夷的睨着小个子:“在学校里头还疯不够,还要出来继续疯么?”
皮兰冷着脸不理她,依旧不放弃的劝说已经迈腿跨进门槛的李伟铭:“你还是别进去了,万一真的招惹了什么,那可就不好了”
李伟铭对皮兰的话置若罔闻,抬腿走了进去,大摇大摆的在里面兜了一圈,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嘴里还嚷嚷着:“什么破地方,连一个贴照片的都没有,我怎么能知道哪个是美女啊”
“伟铭,别乱说话”邢挺君胆子小,不敢进去,扶着门框小声警告自己的朋友。
“怕什么”李伟铭不在意的胡乱摆摆手,装模作样的冲四周的排位鞠了个躬,拿腔作调的说:“在下愿为宁采臣,哪位姑娘如果甘当小倩,记得夜里去云顶村寻我不见不散喏”
“走吧走吧别闹了”邢挺君见他还在口无遮拦,连忙把他拉出来,推着往外走。
其余几人看够了李伟铭的“猴儿戏”,也跟着离开了破旧的姑娘庙。
一阵风吹过,走出一段距离的皮兰觉得脖子后面直发凉,她忐忑的回头瞧瞧远处的姑娘庙,矮屋那黑洞洞的门口,就仿佛一只乌黑的眼仁儿正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们。
皮兰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停下脚步,面向姑娘苗苗的方向双手合十拜了几拜,嘴里念叨着:“各位勿怪,各位勿怪刚才那个人是胡说八道的,你们要是气不过,找他就好了,我和他不认识,和我无关,拜托拜托”
念叨几通之后,才急忙快步赶上其他几个人,边走边不忘回头不踏实的看上几眼。
几个年轻人在羊肠小路上渐行渐远,喧闹远去,一切重归寂静。
姑娘庙依旧破败的树立在路旁,风吹过,屋顶的干草随风微微摆动。一只乌鸦不知道从哪里飞了过来,落在姑娘庙屋顶的破瓦上,冲着远处扯开嗓子发出几声难听的嘎嘎声,那声音在空旷的田野间显得格外响亮。
皮兰听到乌鸦叫,心里又一阵毛毛的不安感,她再次回头看看远处已经只剩下一个小点儿的姑娘庙,周身泛着凉意。
但愿一切平安,她心想,千万别因为那个冒失鬼而惹到什么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