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玉收了画作,曹大小姐一向只对女红感兴趣,对于诗文也有兴趣,琴也弹得极好,只是对于绘画一事,却是丝毫提不起兴趣。所以,对于这现场写生的画作,傅清玉也很少拿给她看。
果然,曹大小姐一眼也没有看傅清玉手中的画作,满怀期待地问道:“清玉,你觉得那谭大公子,如何?”
傅清玉沉吟片刻,正色道:“不好说。”
旁边的腊梅、素樱都吃了一惊,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傅清玉。
曹可莹顿时花容失了色,神情落寞道:“妹妹此话怎讲?”
腊梅见自家小姐紧张的样子,怕一时着急又犯了病,忙朝傅清玉使眼色。
傅清玉装作没看见,叹了口气。这让曹大小姐更紧张了,抓住傅清玉的手紧张地催促:“好妹妹,你就快快说了吧,宇哥哥……那个谭大公子哪里不好?”
“我哪里说谭大公子不好了?”傅清玉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看那位谭家大公子,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又会吟诗又会作画的,好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呢。我说姐姐,你可要抱紧点,不要给人抢去了哦。”
傅清玉说完便跑,一边嘻嘻笑个不停,一边不忘朝腊梅眨眨眼睛。旁边,腊梅与素樱已经笑得弯下了腰。曹大小姐这才明白被捉弄了,不依不饶地追着傅清玉打闹。
曹夫人正从园子边上经过,看到园子里追追打打的情景,也没去拉着。她许久没有看到女儿这么开心了,看到这里未免眼眶有些湿润,心中沉积的一些事情也化开了一些。站了一会,才想起自己还有正经事情要找老爷商量,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曹夫人折回后院,过了好一会,曹老爷才过来了。一进屋里就问夫人对谭大公子的印象如何,毕竟夫妻俩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一女,疼爱有加,对于她的婚事当然紧张得很。
曹夫人含笑点头,宽了曹老爷的心。
曹老爷这才道:“上午的时候,皇上召集了一些老臣,说了一些事情,让我们几个老臣给拿拿主意。说的是对一些曾打下江山的老臣论功行赏的事……”
曹夫人看着曹老爷满脸兴奋的神色,心中已然猜到几分:“难道是谭家……”她早就听说谭家的先祖为江山曾立下汗马功劳。
曹老爷眼睛都发亮了:“正如夫人所料,此番进宫,我特意看了一下,果然有谭家先祖的名字,看来,这谭家封侯一事,就在不久之后了。谭老爷已经离世,这侯爵的封号,恐怕是要落到谭大公子的头上了。”说完一脸的欣喜。
侯爵之位一直是世袭,由嫡长子继承,这样推算的话,谭大公子继承侯爵之位毫无悬念。
曹老爷这边是满心欢喜,曹夫人那边却是既欢喜,又忧愁。
“老爷,以前是谭曹两家门当户对,所以才订了这门亲事,如今谭家落魄,我们不嫌弃,所有谭家才急急忙忙要与我们重议婚事,莹儿嫁过去也不致于受委屈。将来谭家封了侯,升了地位,这亲事恐怕……”
曹老爷摇摇头:“我看谭家贤侄不像是那样的人。”
曹夫人忧心道:“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谭贤侄虽有这番心意,但谭夫人那边……”说罢微微叹了口气。
自从打探到谭家的下落之后,她曾去看探望过一次谭夫人。她觉得谭夫人变了,昔日的官家太太遭逢多重变故,改做小生意,完完全全成了市井的生意人,追逐蝇头小利,这很让她看不惯。
要是谭夫人知道自家会被封侯,说不定……
也许,该给莹儿找个强有力的人,一要真心实意对莹儿好,没有二心的;二要貌美的,这样才能固宠,不致于被其他的妾室挤了去。
接着曹夫人话题一转:“老爷,你说清玉这丫头怎么样?”
曹老爷一时没明白夫人的意思,呷了口茶道:“清玉这丫头不错,性子稳重又识大体,对于莹儿照顾得无微不至,事无巨细,均亲力亲为,难得的是没什么心机,也不居功,做人踏实。还有,”他从袖中拿出两副诗作,递给夫人,“你看看这两首诗。”
曹夫人摊开细瞧,看完之后,心事更重了:“我看莹儿这诗里行间感怀身世居多,可能莹儿怕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了,我可怜的女儿。”说着又掏出帕子抹泪。
曹老爷拍拍夫人的肩膀,以示安慰:“夫人不必过于悲伤,幸好找到了谭家,也算了结了我们的一桩心事。”
曹夫人又伤心起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莹儿嫁入了谭家之后,以她的这样的身子,在谭家又能熬几年?毕竟在别人家里,比不得自个儿的家,样样不可能遂了心意,莹儿那个性子,又是受不得气的,要万一有个好歹,身边也没有照应的人,这如何是好?”
一番话说得曹老爷沉默下来,半晌无言,只在不住地叹气。
曹夫人于是趁机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老爷,我看清玉姑娘乖巧可爱,又知书达礼,对待莹儿又尽心尽力,我看不如认了她做干女儿,让她与莹儿一块嫁过去,今后莹儿身边也有个贴心的人照应着。”
曹老爷眉头一皱:“清玉这孩子比不得我们府上的丫头,她可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这陪着嫁过去……于情理不合。”
曹夫人道:“我知道清玉这丫头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可是她毕竟不是那胡家的亲生女儿,不过是个从外面抱回来的养女,中间隔了这一层关系,即使是养母,也不可能对她的婚事上心。与其胡乱嫁个不见经传的人,倒不如跟了我们莹儿……”
曹夫人与江氏也有来往,知道这几年她的几个女儿的情况。嫁个从四品布政使司参议的庶子,还有一个嫁给小商贩,这些对于曹夫人来说,都是看不上眼的。
曹老爷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也默认了夫人的说法。
曹夫人又道:“虽然有些话我不想说,但是我们也知道,依莹儿的身子,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说到这,曹夫人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认了清玉做干女儿,好歹我们下辈子也有个依靠。这几年,我们待清玉也是不错的,虽然不是小姐,但享受的却是小姐的待遇,也该是她报答我们的时候了。再说,这不久的将来,谭贤侄承了爵位,将清玉抬为平妻,与莹儿也就不分大小,也不算是太委屈了她。”
曹老爷点点头。封了侯爵的人有权利抬平妻,这对于傅清玉这样人家的姑娘,也算是顾及了她们的面子。
“老爷要是点头的话,我回头跟莹儿说说,看看莹儿的想法怎么样。”曹夫人抬眼望住自家老爷。
“你费心了。”曹老爷不再说什么,只是再次拥挤妻子因日夜操劳而日渐消瘦的身体。
入夜,曹大小姐邀傅清玉秉烛夜谈,并让丫头去水边村知会了江氏一声,这对于江氏来说,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有时逢上大风大雨闪电打雷的天气,傅清玉也常常留宿在曹大小姐的房里。
腊梅与素樱拿了熏香的被褥出来,铺好。
傅清玉调了临睡前的护肤水,让曹大小姐洗了脸,再让腊梅帮忙搽秘制的桂花香膏,然后自己才洗脸。
这时,曹可莹开口了,她已从一整天亢奋的状态中解月兑出来,语气中有些落寞:“清玉,过些时候我就要嫁到谭家去了,我们姐妹俩就要分开了……唉,你说这人啊,要是不要分离那该有多好。”
“人生哪有这么顺风顺水的?”傅清玉觉得曹可莹真是多愁善感,“像姐姐这样,嫁到京城去,好在离这城郊也不远,也能随时来探望父母,对于曹老爷和夫人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了。”
曹可莹本来是躺着让腊梅搽护肤膏的,突然“忽”地一声坐了起来:“要不,清玉,你与我一块嫁到谭家去吧。”
傅清玉正把脸沉入水中洗脸,闻听此言,呛了一下,“嗖”地把满是水珠的脸从铜盆里抬起来:“你说什么?”
曹可莹很认真道:“我是说,你和我一起嫁到谭家去,那样,我们姐妹俩就可以不分开了。”
傅清玉看着曹可莹,斩钉截铁道:“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曹可莹似乎没有料到傅清玉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有些不甘,又有些委屈,一副很受伤的神情,“昔日的娥皇女英不也一起嫁给帝舜吗?多么美好的故事啊,到现在还在流传呢。”
“那是古人,我不是古人。”傅清玉抹了抹脸上的水珠,闷闷道。开什么玩笑,她一个现代人,在现代社会活了二十多年,受过高等教育,骨子里浸透了独立自强的意识,难不成穿到这古时候来,仅仅为了做一个妾?这也太没天理了吧。
二女共侍一夫?她想她目前的状况还算清醒,不可能会沦落到接受这样的命运的地步吧。再说,京城傅夫人与傅二公子那边……
“可是……”曹可莹还想在说什么,傅清玉已经倒了水,打发腊梅素樱到外屋去,吹灭了烛火道:“没什么可是,这婚事历来就是父母之命……”她现在这个境地,真的是父母之命啊,不然就是长兄如父,要遵循兄长的……
回头见黑暗中曹大小姐仍坐起来不睡觉,她不由笑道:“待嫁的新娘子,晚睡对皮肤可不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