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二公子沾家的时日是越来越少了。”大夫人沉吟道,“自他跟老爷说了府里吵杂,眼见科考将近,要在外边寻一处僻静之所静下心来温书,老爷竟也答应了。”
大夫人说这些话时,语气是有些埋怨的。这样一来,关于二公子的行踪,她是掌控不到了。
二公子时常不在家,他居住的那个院子里,丫头们一个也没带走,想必是防着她。外面的丫头都是他亲自置办的,这样的话,大夫人想插一个丫头进去打探消息也无从下手。
张婆子陪笑道:“二公子少年才俊,眼见也大了,来往的人多,再加上皇上隔三岔五地召他陪同狩猎,住在府里有些不方便……前几天,下面的人听他的小厮阿宝说,上一次狩猎的时候,皇上还说要赐他一座宅子…这皇上也是这么器重他……”
近段时间,皇上迷上狩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爱屋及乌,那些陪同之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赏赐。二公子骑艺精湛,自然深得皇上的赏识。
大夫人皱着眉头沉吟不语:“我倒是奇怪他买别院的银子从何而来?”
大夫人掌管傅府内务,银子的提取不经她的手,根本拿不到。所以,二公子突然花巨资买下城南别院的事情,令她十分费解。
“你说,会不会是当初那位,暗地里藏下些私房银子?”大夫人疑惑道。
张婆子摇摇头:“不大可能。当初兵荒马乱的,整个傅府被翻个底朝天,那位住的院子更是被翻得……连床底下也不放过,即使那位手头上有几个钱,也被洗劫一空了。”
回想往事,大夫人的眼意有些恨意。那伙人也太贪婪了些,只叫他们的目标是那位住的清波阁,谁知道等她回来一看,到底乱成一团,衣物洒得到处都是,桌倒椅翻,连她居住的琼梅院也不放过。那些名贵的瓷器不见的不见,看到的是一地的碎瓷片,心痛得她三天三夜未合眼。
张婆子又道:“再说,当年,那位的父亲也解甲归田,家境败落,能有几个钱留给女儿的?我看那景致极好的城南别院,多半是皇上赐下的,怕别人说闲话,就让二公子对外面说是自己斥巨资买下来的。”
大夫人点点头,这样的解释也说得过去。她这几年最忌惮的就是二公子,那个冷口冷面的少年郎,平日里对她礼数周全,但神情冷峻,城府极深,她根本看不透他。
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自己生出的儿子竟然斗不过他。
最后,大夫人道:“张妈妈,你去好好嘱咐雅翠、雅苹,给我用心看着点。”
话说雅翠、雅苹这两个丫头,本来是大夫人房里的大丫头,在府里的地位可想而知。谁想到来了这么个六小姐,竟然被大夫人拨去伺候这个来路不明的主儿,以前的身价明显下跌。
再说看这个六小姐,大夫人只让她暂住在三小姐的院子里,平常小姐身边都是三个大丫头,而大夫人只拨了两个丫头给她,明显不打算把她久留的样子,说不定过了一段时日,待老爷回来认了亲,就把她嫁出去。
再看这位六小姐,虽然长得漂亮,可有什么用呢?一副怯弱的性子,就当她是个好欺负的主儿,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当下两个丫头撅着嘴,阴着脸,把傅清玉领进三小姐居住的牡丹阁。傅清玉看在眼里,也不介意,顺手拿起两个装了银子的荷包,分别递给她们,含笑道:“这些给两位姐姐拿去喝茶。”
雅翠与雅苹接了,脸上没有丝毫好转,依然阴沉着脸去铺床。
傅清玉微微扬扬眉。这个荷包的银子是胡三娇放进去的,至少也有一二两。这两个也未免太嚣张了,竟连这些银子也看不上,难不成大夫人那边的赏赐是十两八两的?
十两八两银子作赏赐,莫说现在她没有,即使有,也不能给这两个如此势利的丫头,不值得。
她暗暗思量,这两个丫头,留不得。
由于三小姐傅清菲前段时间才刚出嫁,不算是长久无人居住。经过粗使丫头婆子的临时打扫,这屋子也算亮堂。
屋子里放着两个箱子,一个是傅清玉自己收拾的小箱子,装了随身衣物。另一个是胡三娇在临上马车的时候塞进来的。打开来看,原来是平日里用的笔墨纸砚,也有平日里的那些瓶瓶罐罐,还有一个画架。傅清玉顿时开心起来,胡三娇想得还真是周全。只不过,在这个偌大的傅府里,不知道有没有桃园?
帐幔窗帘都换了新的,一个婆子过来说,大夫人考虑得十分周全,日常用的东西早就备下了,就等小姐回来了。傅清玉笑着谢了。
这个婆子是个嘴碎的,平日里嘴巴闲不住,偏偏这府里头又没有几个人愿意搭理她。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外府的人,当然就打开话匣子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这个老婆子把傅清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啧啧赞道:“看这六姐儿,瞧这身段,简直跟以前的五姨娘一模一样。可惜一出生就被歹人掳了去,如今终于找了回来,一家算是团圆了。等老爷回来,见到出落成一朵花似的六姐儿,不是该有多高兴呢。五姨娘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说完用袖子拭泪。
傅清玉有些触动。这个老婆子,看来像是傅府里的老人,说到她的亲生母亲一时情不自禁,说不定与她的生身母亲五姨娘……
傅清玉正待要问,雅苹“登登登”走了进来,瞪了老婆子一眼,怒道:“胡婆子,这么晚了,你还在这时唠叨个不休,六小姐还用不用睡了?”
胡婆子见到雅苹,身子不由缩了一下,忙陪笑道:“是老婆子糊涂了,我这就走,这就走。”慌忙退了出去。
“这个死老婆子真是讨人嫌好好的北门不去守着,跑来这里干嘛”雅苹恨恨道,转头看傅清玉一眼,生硬道:“六小姐也该睡了,没事少跟这个满口胡话的疯婆子往来”
傅清玉微一扬眉。这个大丫头也未免太嚣张了,她好歹也是傅府里的六小姐,竟管到她头上来了。嘴上却道:“雅苹姐姐说的是。”
雅苹满意地看着傅清玉,心道,真是一个软绵性子的小姐。转身招呼雅翠进来服侍傅清玉睡下。
一夜无眠。半夜里不知道怎么回事,雅翠竟然与雅苹吵了起来,先是小小声,后来越发大声起来,吵得不可开交,少不得傅清玉起来劝解一番。
第二天,傅清玉早早起来。见到她起来了,雅苹、雅翠这才慢腾腾地爬起来,服侍完傅清玉洗漱,就坐在一旁一动也不动。
傅清玉对着桌子摆着的妆奁镜子,取了荷花香膏出来。淡雅的香气立即把雅苹吸引了过来。
“六小姐,你这是什么东西?”雅苹凑近傅清玉,两只眼睛盯着她手上的荷花香膏。
“是荷花香膏,是薛大娘教的秘方,要用夏天荷花瓣上的露水,混和珍珠、人参等原料秘制而成。姐姐要不要试试?”傅清玉微微一笑,把香膏递给雅苹。
雅苹也不客气,拿过来,取出一些抹在手上,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的神色:“真的很好用。哦,你刚才说的什么薛大娘,是宫里的女官薛红英吗?。”
傅清玉含笑点头。
雅苹顿时露出羡慕的神色,看看傅清玉,再热切地看着手中的荷花香膏,有些结巴道:“六,六小姐,能把这瓶香膏给我吗?。”
“你要便拿去,我这里有的是。”傅清玉大方道。
那边的雅翠坐不住了,也凑了过来。傅清玉不厚此薄彼,也给她一瓶。
两个顿时欢天喜地起来,赶忙替傅清玉梳妆打扮。换上新做的鲛绡镶银边的淡紫色兰花外褂,鬓发上戴枝嵌了翡翠石的金簪子,贴了翠钿,便去上房给大夫人请安。
既然是作戏,当然要做最早的那一个。
果然,傅清玉是最早到的,大夫人还未起来,于是,她便领了雅翠、雅苹在外屋里坐着。
不一会,三姨娘、四姨娘也来了。三姨娘看到傅清玉,便想到是这两天府时传得沸沸扬扬的六小姐了,赶忙走上前来,仔仔细细地打量傅清玉一番,转头朝四姨娘笑道:“我看这六丫头的模样,倒是与昔日的五妹妹长得有几分相像呢。只可惜五妹妹福薄,孩子一出生便去了……”一想到故人,看着故人的女儿,不禁又想到自己嫁出府去的女儿,不由悲从中来,语音也开始哽咽起来。
四姨娘忙笑道:“三姐姐,你看你,这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六丫头能找回来是好事呀。夫人说自当年那场灾祸之后,这么多年来一直派人四处找寻你的下落。要不是前不久,二公子在仙女湖区的当铺碰巧看到一只玉镯子,夫人赶忙派人去附近的村落搜寻,不然的话,恐怕还不能把你找回来呢。”
这话,傅清玉听得很明白。她一直觉得奇怪,怎么傅二公子传给她的消息,那么确切地说,近日就要回府。果然,又是二公子在里面推了波,助了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