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这首诗,或许别人会不明白,因为它本不属于这个时空。
可是,华府男子、纪尚、叶落安与周蓝陵却知道的很清楚,这是小姐在四岁那时,所念出来的诗句。
几人都愣住,无人明白陷入昏迷的李墨白,为何会突然念出这首诗来。
而那个侍卫,趁着众人走神的时间,已经提着一桶冷水进来。
“住手。”纪尚最先反应过来,见那个侍卫提着木桶往李墨白身上倒,忙开口制止。
可是,那个侍卫却似没有听见纪尚的话,手中的冷水,毫不留情的倾倒向昏迷中的李墨白。
纪尚忍住想要动手的念头,终于沉不住气,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那厢,李墨白打了个冷颤,从半昏迷中清醒。
“主人,纪尚愿代李墨白受罚。”纪尚坚定地开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叶落安随后跟着跪下,“叶落安愿代李墨白受罚,求主人成全。”
周蓝陵看了看不远处血迹斑斑地李墨白,同样跪倒在地上,“周蓝陵愿代李墨白受罚,求主人成全。”
“你…你们…快…起来。”李墨白挣扎几下,想要制止他们三人,奈何身上的绳子绑得很紧,他无法动弹分毫。
“不行”纪尚沉声开口,头低低地伏在地上,“我答应了小姐,定会护你周全。小姐如此在乎你,我不能看着他伤心。”
纪尚很清楚,此番话并不是要说给李墨白听,而他必须要制止这刑罚,所以他继续一字一句地开口。
“小姐自小便是跟着你一起长大,你在小姐的心目中,比任何人都要重要。如果你死去,小姐也不会独活,所以我不能让你死。求主人成全我们,放过李墨白。”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纪尚抬起头来看了看华府男子,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继续。”华服男子却似没有听到纪尚三人的劝阻,挥挥手示意侍卫继续。
“等等。”见李墨白实在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周蓝陵急忙忙地站起来,纵身拦在李墨白的面前。“蓝陵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主人。”
“说。”华服男子随意地摆摆手。
“您想要小姐恨您吗?”。周蓝陵大无畏的看着华服男子,满脸我把命豁出去了的神色。
华服男子愣了愣,没有动怒的迹象。
周蓝陵放下心来,知道自己赌对了,“李墨白在不久之前,曾经掉下地缝,差点丧失性命。而那时,小姐的难受与愤怒,蓝陵一一看在眼里,如今依然深深记得。而小姐终于振作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追杀身为杀害罪魁祸首的简行,虽然屡次失败,却至今依然未曾放弃。小姐自小养在深闺,而简行被关押在‘罪狱’数十年,他们之间本是无冤无仇,小姐如今却恨他入骨。这原因,主人必定明白。”
“小姐素来恩怨分明,一直将李墨白视作自己最……亲的人,无论是谁伤害到李墨白,只怕小姐都无法原谅。哪怕,您是她的亲生父亲,也不例外。”周蓝陵沉了口气,大胆地将所要表达的话给说了出来。
“大胆。”华府男子安然的神色陡然一变,勃然大怒,天然的威严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室内的气压瞬间下降好几度。
周蓝陵一个瑟缩,不由自主就跪倒在地上,冷汗不停地从身上冒出来,差点就忍不住要发抖。不过,他还算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当即就稳住心神,低着头继续述说,“您若是杀掉李墨白,小姐的剑,迟早会架到您的脖子上。”
“好…好…。”华府男子似乎气得不轻,抓起手边的茶杯,狠命地掷在周蓝陵的头上,“周蓝陵,在小姐身边呆了一段时间,你胆子倒是长进不少。”
周蓝陵不敢闪躲,任由杯子砸在自己的额角,他的额角顿时红肿起来,破碎地碎片高高地弹起,划破他的手背,深红色的鲜血沿着指缝流下,颇为刺眼。“主人您曾经教导我们,万事要以小姐为重。蓝陵,只是为了小姐着想。”
“好,好一个为了小姐。”华府男子诡异地冷笑,两眼如同利刃,刮在周蓝陵的身上。
“主人,纪尚不久前见过小姐,李墨白的确在小姐心目中占有很大的地位。这李墨白对小姐有教导以及养育之恩,求您看在这个份上,放过李墨白。”纪尚见局势僵硬,忙站出来调节。
“若您觉得李墨白犯下的错误,方才的惩罚不够弥补,我等愿意替他受罚。”叶落安也站出来,身体刻意挡在周蓝陵的前面,恭敬地对着华服男子磕头。“蓝陵的性格急躁了一些,却也是在是小姐着想,求主人看在他素来忠心的份上,绕过他这一回。落安可以保证,他下回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主人,蓝陵求求您。”周蓝陵往左边迈了一步,恭敬地跪下,深深地朝华府男子鞠躬。
华服男子转头看向木架子上再次陷入昏迷的李墨白,那素来俊美的男子身上已无一处完好的皮肤,双腿受伤,容颜被毁……他素来是一个聪明的人,而且历来冷漠无情,却甘愿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这份心情,让他觉得害怕。
华服男子刚毅的唇角紧闭,眉梢往上扬起,无数心绪在转念间闪过心田。眼前这四人相伴自己多年,一直都忠心耿耿,唯独在碰到她的事情上,容易激动犯错……不过,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唯有有人真心地待她,自己才能稍微心安。
好半晌,待稳定了心绪,华服男子才寒声开口,“既然你们如此要求,我也不能太无情。将李墨白关入地牢,再请个大夫好好瞧瞧,万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周蓝陵你回府面闭一个月,将《君臣论》抄上一千遍,其间不得迈出府门一步。”
“谢主人。”三人大喜,恭敬地低头道谢。
“都起来。”华服男子慢慢地从书桌后走出来,一股仿若天成且难以言喻的高贵气息在他周身弥漫,让人无法轻视,“纪尚,随我回去。”
“是。”待华服男子走过自己身边,纪尚才站起身来,转头忧心地看了眼李墨白。
叶落安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纪尚才点点头,跟在华服男子身后,融入那夜色之中。
“墨白。”待华府男子走远,周蓝陵忙不迭地站起来,跑到木架旁边,手忙脚乱地给他解开绳子。
绳子松开后,李墨白软软地倒下来,周蓝陵忙将他搂在怀里。
“快去请大夫。”叶落安沉下脸,对着方才施鞭的侍卫吩咐。
两个侍卫领命匆忙而去。
“墨白。”周蓝陵焦急地呼唤着,感觉抱着他的手心满是粘稠的感觉,心里沉重起来,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然而,鼻息还未探到,再次碰到满手粘稠的液体。
周蓝陵心下一跳,快而小心地将李墨白脸上的发丝捋开,却在片刻间倒吸口冷气。
“怎么啦?”一旁的叶落安忙探过头来看,身体如同置身冰窖,忍不住就颤抖起来。
李墨白的脸,本是被淡灰得近乎白色的绸布包裹着,此刻却染满鲜血,变成了酱红色。而那脸上唯一没有包裹着绸布的眼睛处,仍旧可见红中带紫的血液,在不断地往外蔓延。
眼睛处不停地往外冒血,这是多么吓人的场景。
“快,把他抱到后院,我亲去将大夫拉来。”说完这句话,叶落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整个大厅。
周蓝陵没有犹豫,轻轻地抱起怀中的人往后面走去,找了个最干净的房间,将李墨白安置在床头。
然而,他想尽了各种办法,就是无法将眼睛处的血给制止,顿时心急如焚。
幸好叶落安的武功不差,半刻时间不到,就拉着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跑过来。
周蓝陵在京城混迹多年,自然认得此中年男子乃是宫中最有声誉的御医——何鸣。
何鸣可不是能轻易请动的人,叶落安居然直接将何鸣拉来,身份尊贵如周蓝陵,都不禁有些佩服。
何鸣不是含糊的人,见情况紧急,也没有向周蓝陵打招呼,直接走到床边查看起来。尔后,面色逐渐凝重。
“何御医,怎么样?”周蓝陵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不由有些担心。
何鸣却不理会周蓝陵,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摊开,里面是一大把粗细不等的银针,一根根地掏出来,插在李墨白的头顶各处大穴。何鸣极为认真,下手既准且快,每一根银针都没入一半不止,只余一小截残留再外。
片刻功夫,李墨白的头上便插入了数十根银针,看着亮闪闪地晃眼。
然而,尽管头插无数银针,李墨白却似毫无知觉,半丝反应也无。周蓝陵不禁又担忧起来,正待开口,叶落安却冲他挥了挥手。
好半晌,何鸣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收起手中的布包直起腰来。
“何御医,他怎么样?”看着被扎成刺猬的李墨白,周蓝陵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起来。
何鸣淡淡地看了眼周蓝陵,神色间无悲无喜,“命是已保住。”
“太好了。”周蓝陵如获大赦,顿时摊在一旁的凳子上,动弹不得。
然而,何鸣的下句话,却让他再也不愿意动弹。
“不过他的眼睛,只怕已经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