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要小心翼翼的避开守卫,同时也要避开狱主府里的下人,我扶着沉重如猪的安楚回到院子里时,已然将近申时。我费力的将他安顿在他自己的床上,便再也没了力气。
我想,安楚大概是不想自己生病的事情让别人知道的,不然又如何会硬撑着等到离开那些卫兵的视线才昏到呢?
而且要是被别人知道自己所畏惧的狱主大人竟然病倒,这里只怕是要乱套了。联想起之前的事情,我猜想大概他经常会这样,所以不打算告知任何人,只等待着明早他自然醒来。
费了点劲将被子给他盖好,我歪坐在床沿累得直喘气,今晚见到的事情太让人震撼,身累心更累。
这些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无法相信。
如今虽然看见,却没有能力阻止它的继续发生,这着实是一件让人无比的沮丧,甚至于时时刻刻都在懊悔的事情。
刚才所见的画面,不断的在脑海闪现,弄得我头昏脑胀,心下一阵反胃,差点吐出来。
我抑制不住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胃里不断地在翻腾着酸水,喉咙发痒,我冲到院子里,再也没能忍住,吐了个天昏地暗,直到酸水都吐尽,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只能干呕着。
一股酸涩的味道随着也夜风蔓延开来,我闭上眼睛,靠着院子里没有树叶的大树,蹲坐在地上。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子的事情?为什么世界上会存在那样残忍的人类?
我抱着膝盖,把头埋在中间,泪水如绝了堤的洪水,翻滚而出。
莫怪乎人们谈及‘罪狱’色变,这个地方,甚至比地狱还要残忍。他们不仅是在折磨人的身体,更加是在摧残着人的意志,犹如抽蚕丝一般,一根根的将人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消灭殆尽。
再坚强的人,恐怕也无法在这里维持住残存的意志;再残忍的人,看到那样子的画面,都无法无动于衷吧!
这‘罪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呢?
难道说,仅仅是为了那些已然死去的人,而折磨这些尚在苟延残喘的人吗?
这么做,究竟能有什么意义呢?
那些死者会活过来吗?会心生感激吗?
无论怎么想,我都知道,不,不会的。逝者已矣,而生者却会承受着已逝者的痛楚与怨恨,艰难的生存着。
迷糊中,靠着树干迷糊的睡了过去,梦里居然见到了久违的李墨白,睡梦里的我扬起嘴角,挂上了一个温暖幸福的笑容。
浑然不知有人在我睡着之后,本来想将我抱回房里,却在看见我嘴角的笑容时,愣了许久许久,最终叹息着离开。
醒来时,我只觉自己手脚冰凉,身体发冷,身体犹如结了一层冰,手脚沉重无比,全部都僵硬了。我用了好长的时间,才能控制手脚颤颤巍巍的扶着树干站起来。
站起来以后,才感觉自己手脚发软,头昏昏沉沉,鼻尖似有鼻涕要掉下来,喉咙干哑涩痛,难受至极。
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我迷迷糊糊的想着,下一秒一个喷嚏冲口而出,我抬手抹去鼻尖的鼻涕,苦笑了一番。
真的是感冒了!
距离上次感冒,已经有很久了吧,一直以来都有李墨白的照顾,很少会有感冒之类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即使感冒,他也会及时的熬药,很快就会好起来。
如今,只能靠自己身体的免疫系统,早日赶走感冒病毒了。
我强打起精神走进房中,看见时间尚早,估计安楚尚未起来,端起木盆前去膳房打热水。
去膳房的路并不是很远,我却走了十多分钟,将木盆装满热水,我吃力的端起来,幽幽地往回走。
一路上遇着的丫鬟下人们对着我指指点点,时不时地偷笑两声,讥讽之情明显的摆在她们脸上。
我的头昏昏沉沉,哪里有心思去听她们说些了什么,只是凭着仅剩的意识,鬼魂一般往回飘着。
却不知道忽然有人从路边对着我笔直地撞过来,我躲闪不及,被撞了个严实,手里的木盆月兑手而出,我狼狈的摔倒在地上,从脸盆里飞出的热水很大一部分落回到我的身上,烫的我猛然一震,身体更是滚烫难受不已。
我没有控制住,泪水就这么从眼角滑落,冰冷地滑过被开水烫伤的脸,异常的痛。
见我如此的狼狈,那些路过的人纷纷露出了笑脸,指指点点的人更多,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扶我。
要是李墨白在的话,我如何会受这等委屈?
忍着心里的不甘,咽下到了嘴边的苦涩,我撑着地面站起来,回眸看了看刚才撞我的那个女孩,笑了笑。
那女孩似乎没有料到我不怒反笑,愣了愣,冲上前来,甩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刮子,“你装什么装,臭婊子,以为自己长了一张好脸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吗?我告诉你,我特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乱攀高枝的贱人!”
本来就火辣辣的脸上更加的疼痛,又辣又肿的感觉,似乎脸上的皮肤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竟然完全麻木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气糊涂了,还是感冒的神志不清了,她如此的骂我,我居然也没有特别的反应。要是搁平时,我保准会灭了她。
可是此刻,我真的不想再理她。于是折回身捡起地上的木盆,绕过她们往不远处的膳房走。必须再去打些热水,不然等安楚醒来,可又要怪我这个丫鬟不够称职。
“你还装什么装?”哪知那个丫鬟根本就打算与我杠到底,在我走了几步之后,伸手扯住了我引以为傲的头发,不让我走。
我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百般忍让,得来的竟是百般欺辱,终于知道退让是没有用的,于是以冷眼看回去,示意她放开我的头发,“放手!”
丫鬟没有想到我还有这般气势,愣了几愣,扬手又想一巴掌甩过来,我伸出左手准确无误的抓住她的手,右手扬起,响亮的一个巴掌在她的左脸响起。
“我叫你放手!”我的眼神更加的冷酷,话语间也不再客气。
丫鬟被我突然的变化吓了一大跳,慌忙的松开了手,然后又惊觉这样子失了面子,又伸出手来想要抓我的头发。
我岂会给她这个机会?拜她所赐,刚才被热水一泼,大脑已经清醒了许多,当即旋身躲过,“如果你不想我在狱主面前告上一状的话,我奉劝你不要再惹我!”
那个丫鬟愣,似乎有所顾忌,脸上充满了不甘,却也没用再来阻挠我!
顺利的将热水端回了院子,安楚已经起来,神清气爽的模样完全不像是昏倒后醒来的病人,看来里面有些不为人知的蹊跷。
不过,显然他不会告诉我,所以我也不问。
“你这是怎么回事?”安楚盯着我一身的水渍与红肿起来的脸,声音里的冰寒之气更重。
“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我不甚在意的开口,自己的事情,我不希望别人插上一手,而且那个侍女我已经甩了一耳光回去,勉强算是扯平。
就算以后还有帐要算,那也是由我自己亲自算才行!
吃了亏要自己咽下去,李墨白可从来都没有这样子教过我!充其量,我不过是想起了昨晚的事情,不想与她计较而已。
安楚看着我的神色明灭,幽幽开口,“你武功不差,岂会无故摔倒?”
我以为他不会再追问,却不想他竟然打算追究下去,于是淡然一笑,“有些受凉,头脑昏沉,一时没看清路才摔倒的。”
“你先去歇息,我去唤大夫。”安楚说完,夺过我手中的木盆,下一秒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这院中。
我本来是要反对的,可是安楚的身影已然不在眼前,想拒绝也已经来不及。又想了想偷懒的时光也难得,干脆便回房躺着,不过片刻,竟然就睡着了。
无梦,醒来时屋里光线朦胧,不知是何时分,撑着床沿起来时感觉自己舒服不少,虽然头脑依旧昏沉,却比之前要好得多。
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发现茶壶里的水竟然是温热的,在我睡着的时候显然是有换过。想了想,觉得不可能是安楚,遂作罢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走到大厅看了看沙漏,才知此刻已经是巳时,我走进安楚的书房,敲了敲的房门,没有回应,看来是不在房里。
肚子‘咕咕’乱叫起来,我这才想起来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虽然巳时膳房的人应该都差不多回房休息,不过应该还是会有吃的剩下才是,姑且先去看看吧!
这么想着,我将自己整理一番,取下一盏灯笼向膳房模索而去。
这狱主府里的夜,没有那呜咽的哭声,没有噪杂的喧嚣,听起来是格外的寂静。然而我却无法忘记前天晚上在那假山群发生的事情,更加无法忘记在那山涧外所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忘记晚上不得外出的训示。所以我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翼翼,生怕遇上再什么不好的事情,而我无力去解救。
我想,无论如何,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就无法再装成不知情,然后坐视不理。只是,到底该如何是好,必须要好好的想个办法,不然单凭我一个人,完全就只有死路一条。
死还只是小事情,就只怕我也遭受那样的待遇,那可就真是生不如死了。
幽幽地来到膳房之外,忽然听到了响声,膳房里似乎有人。这个时候,难道膳房里还有人在守夜?
如此也好,正好可以叫他们帮我弄些吃的,我笑了笑,兴奋地推开了门,抬脚快步走进了膳房。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马上就让我后悔自己的如此的轻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