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霜怔然片刻,疑惑更甚,“此话何意?”
他唇角勉强扯了扯,再次转过眸子,眼底摄出的萧瑟之意,令人恻然,“你扪心自问,若我战死沙场,你会怎样?若我虽不死,但身子残疾,已成废人,你又会怎样?若我有朝一日,不是这贵胄太子,而是布衣庶人,甚至沦为阶下之囚,你又待如何?甚至,若有一日,你我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你又会怎样?”
他神情凄绝,字字逼问,节奏逐渐加快,到最后一问吐出时,莫霜已觉得这室内的空气,如暴雨愈来的天幕一般,阴霾逼仄,难容喘息。
“怎么会?”她惊呼,“你这纯粹是在杞人忧天!”
“怎么不会?”他冷笑着回应,“从前的你,不也从未想过会有被掳失身这种惨事发生吗?”
这话一针见血,莫霜的心,顿时抽痛起来。
的确,大难来临之前,谁能有所觉察?
谁会为莫须有的事情忧心忡忡?
人生诸多变故,谁又能预料得到,逃避得开?
她长叹了口气,泪光盈盈中,瞧见尹寒的脸,似乎隐现着悲愤。
她的心痛得更加厉害,塞外无情的风霜,侵袭了他六年,将一个不谙世事的多情少年,磨砺成这么一位阴郁凉薄的成年男子。
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是她难以揣测的。
她想要开口问询,替他抚平些伤痕,可是,他拒人于千里的模样,让所有柔情都堵在心口,欲吐不得。
默然良久,她开了口,语气坚毅,“若你战死沙场,我或是终身不嫁,或是以身相殉;若你仅是身残,我就等你归来,一生相守相护;若你贬为布衣庶人,我便荆钗布裙,安贫乐道,若你沦为阶下之囚,我便甘为犯妇,同赴牢狱。”
她的话,清晰而坚定,在狭窄的内室里,竟也似有余音回荡。
他俨然是震惊了,眼底亮晶晶的,漾起复杂的情绪,直看着她,怔了片刻,突地问道,“那……若有一日,你我势同水火,乃不共戴天的仇敌,你会怎样?”
莫霜哑然,眸光迷茫地看着他,无奈道,“怎么可能,寒哥哥,你我怎么会成仇敌?纵使不是夫妻,也是嫡亲的表兄妹……”
“那我不管!”他突然发起怒来,粗暴地打断她的话,“这些都是借口,逃避答案的借口!哼!若是你我成了仇敌,你必将恨不得啖我血肉吧?”
他焦躁莫名,在莫霜眼里,愈发显得无理取闹。
而那骇人听闻的言语,让她几乎要跳起脚来,惊恐大叫,“寒哥哥,你说什么呢?”
他绷紧了唇,脸色铁青,攥起拳头,一下砸在案上的纸张上。
袖角飞扬,带起的风,将烛火扑得摇曳不定,更给室内弥漫上一层愤懑灼然。
“好好,我来回答你。”莫霜一手抚着胸口,一手前伸,下意识想要捉住他的臂膀,以示安慰,“霜儿此生不会视你为仇敌,一旦不幸出现了你说的那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