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没什么表情,仍是淡淡的微笑,那张平凡的脸让人看着很觉得安慰。
六王爷则挑衅而不愉的看了一眼素言,杀气凛凛。
魏王依然在笑,笑的还很欢乐,好像从来没有人像素言说话这么幽默,娱乐了他。
素言在心里冷哼,将三位王爷各不相同的表情放在脑子里好生琢磨了琢磨。齐王看着温和,实则心里更是个狠的,与费耀谦倒有些相似之处。人人都有的七情六欲,他偏生要压抑着,心里不定积存了多少心理疾病了呢。
明明也是一派贵气,五官也极富线条感和立体感,他偏生能够用最普通最俗滥的表情将他自己的光华遮掩的一丝也无。
六王爷与齐王又不同,霸气外露,不可一世。诚然他有横行天下的资本,可这样的张扬姿意却是不吝把自己放在峰口浪尖当成了众人攻击的靶子。
当然,万众瞩目,也很容易成为万民颂扬的楷模。
只是这其中的风险未免太大了些。
魏王么?看着像个富家纨裤,一副色胚子相,可又谁能断定他本身就是这个模样的呢?这个世道人人都会伪装,一或两张或令人喜或令人憎的面具并不稀奇,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人们自保其身的武器。
费耀谦并不掺和到素言和魏王的斗嘴之中,脸上温文儒雅,只当是两个小孩子在吵闹,自顾自的和各位王爷见礼。
齐王寒暄,邀费耀谦和素言入席。
宾主俱是一派和乐之色,气氛并不多尴尬。没人主动找素言的麻烦,她才懒得去招惹人,敛目息神的坐在费耀谦身边,尽妻子之职,替他净手、倒茶……比平时还要尽心。
齐王尽兄长之职,代两位王弟和费耀谦转寰:“昨日两位王弟多有造次,得罪了费夫人,特特的前来陪罪。”
费耀谦不接齐王的话,只是打哈哈道:“齐王真是客气,这桌耀谦请了。来人,上菜,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上两坛,今日费某有幸与三位王爷共饮,定然不醉不归。”
魏王嗤笑一声,道:“费耀谦,本王兄弟几个都来给你道歉了,你还这般不冷不热的,到底想怎么着?别不识抬举。”
费耀谦连看都不看他,只是凑近素言,道:“你不是最爱吃鱼么?这聚贤楼里的江里鱼头是最富盛名的……”
素言知道他是故意下魏王的面子,乐得配合,笑道:“从上次吃鱼卡了喉咙,我就不爱鱼了,刺太多。”
费耀谦隐隐含笑,脸上一副戏谑又深情的模样,道:“你便不知了,聚贤楼里所有的鱼都是清江里的野生鲶鱼,刺是极少的,你既不喜吃鱼头,就换一种清江烤鱼吧。这道鱼的做法又奇特,将鱼先炸了再烤,又加了辣椒,鱼肉鲜女敕香馥自不必说,鱼骨又是单独剔出来的……”
素言头一次听说,费耀谦又讲的形神并茂,听来只觉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魏王看不惯这做秀的小夫妻,啪一拍桌子,喝道:“费耀谦,本王再同你说话,你敢欺君枉上?”
这罪名未免严重,况且他不过是未成年的皇子,这君和上他还用不着。若是附近有圣上的耳目,饶是再宠他,也未必肯听之任之。
费耀谦却仍是一脸的风轻云淡,勿自和素言喁喁细语,一副多情小儿女状。素言连连点头,道:“我亲自去看看,回头亲自下厨试试。”
旁若无人,丝毫没将魏王的怒气放在眼里,搁在心上。
魏王气的脸色发青,竟然噌一下拔出腰中长剑。
六王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齐王也是不为所动的神态。
费耀谦和素言这才从两人温馨情调中抽身,茫然的看一眼魏王,素言先笑道:“魏王倒是性急的,这么快就要杀鱼了?臣妇只听说过前朝樊哙以佩剑切肉,如今得见王爷拔剑斩鱼,颇有当年樊哙之风姿,真是三生有幸。”
素言声音清脆,余间绕梁,在座的几个都听的清清楚楚,再完美的配合着一脸倾慕之色,偏生嘴角是一抹不合时宜的嘲笑,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六王爷哈哈大笑,继之是齐王掩嘴,费耀谦的莞尔,魏王便气紫了脸。
费耀谦纵容的笑,对齐王解释:“拙荆厨艺甚好,听说聚贤楼有如此美食,便要去看看,也好回去可以亲自尝试做来给母亲吃,聊尽一番孝心。”说时看向魏王,道:“如果九王爷也有此雅兴,倒不必着恼,等拙荆学会了,尽可以来府上一尝。”
魏王冷哼,挺身而起,道:“罢了,我是那用手撕狗肉的始祖,做不来这文雅的事,更不会学什么莽夫负荆请罪……”竟然拂袖而走。
费耀谦报了一箭之仇,也不与他计较,仍然恭敬的送他离开,还不忘殷勤的代他定下他日尝鱼之邀约。
六王爷打量着素言,道:“费夫人兰心慧质,又体贴入微,对费卿真是关心啊。本王没带侍女,就功烦夫人一并替本王把这茶斟了如何?”
又有小二捧着两坛酒上来,意欲要开,六王爷手一挥叫他退下,只瞅着素言。
素言不理他。她又不是当垆酒女,没这个义务做他的侍女替他打理这些琐碎之事,只是含笑倚在座位上,将费耀谦前面的酒盏往前一推,笑吟吟的道:“我刚才恍惚听见了什么负荆请罪的字眼……想是臣女昨日受了惊吓,一夜恶梦,不曾休息的好,故此出现了幻听。不过今日两位王爷都肯屈尊请臣妇一饮,倒让臣妇想起了古代几位贤王。”她煞有介事的伸出莹莹十指,一个个的数给六王爷听:“周文王礼遇姜太公、齐桓公不记追杀之仇,拜管仲为相、燕昭王筑黄金台、刘皇叔的三顾茅庐等等不一而足。”
素言横斜着六王爷如鹰隼一样凌厉的眼神,仍然笑若清莲的道:“今日王爷效仿先贤,替臣下斟一杯酒,堪可称之为当世美谈。”
不征询他的意见,只用言相逼,叫他斟也得斟,不斟也得斟了。
不是来陪礼道歉的么?那就斟酒,否则就是不贤,日后真要举事,谁肯追随在他身边替他卖命?
六王爷再瞪一眼素言,见她哪有一点惧怕的神色,不由得再冷冷的看一眼费耀谦。这就是他的目的?借用小女子之手来逼他就范?
费耀谦从容平和的微笑,没有一点阻拦素言的意思。连齐王也一样,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神情,打定了主意作壁上观。
六王爷突的站了起来。
素言面上虽是装着不惧,手还是情不自禁的一颤。直盯着六王爷,看他一步步靠过来。她不确定他会不会当众撕破了脸,再大打出手。
她不用说,弱不禁风,就算费耀谦是个男人,也抵不住六王爷身经百战,是从死人堆里滚爬出来的。
难道要再吃一次亏么?
手被人用力攥住,素言一回头,是费耀谦。他轻声道:“六王爷礼贤下士,你也不能这么坐着,当双手举杯过头,以示敬谢之意。”
素言嫣然一笑,轻轻挣开费耀谦的手,慌忙也站起身,道:“臣妇无状,臣妇失礼。”果然双手举着酒盏直举过头。
尽管座位上只有四个人,可是转身消息就会一传十、十传百,不胫而走,六王爷就算再不愤,也知道这其中的轻重。
他微微抿唇,太阳穴处突突的跳了几下,脸上表情一松,笑出声道:“贤德之名本王不敢当,这负荆请罪倒是坐实了,这杯酒本王敬贤伉俪,还请二位不予计较昨日本王的孟浪。”
僵硬的气氛被这一笑划开了口子,一下子就松驰下来。酒声泠泠,六王爷当真亲自替素言斟满了酒。做小伏低既然做了,不如就做到底,六王爷索性也替费耀谦和齐王一并斟了,这才归座自己也斟满了酒,四人一起举杯,算是一笑泯恩仇。
素言只坐了一坐,就借口要去看这鱼如何坐,招了蕙儿上来陪她下了楼。不过是装模做样的去后厨看了几眼,就推说喝酒喝的头晕,打发人上去告罪,自己先回了马车里。
不过一会,费耀谦等人就下了楼。
素言听着车外六王爷、齐王和费耀谦作别,自己不好装没听见,只得掀起车帘朝着齐王点头,垂眸道:“臣妇无状,扰了二位王爷的酒兴……”
六王爷朝她望过来,似笑非笑的道:“米素言,昔**未成亲之前,骄蛮野性,颇有一番风致,本王只当你嫁为人妇,已被磨折的了无趣味,不想还能领教你的灵牙利齿……”
素言眨了眨眼。莫非他们从前见过,还有过一段不愉快的过往?素言歉然一笑,道:“臣妇年少无知,那些往事早就化成了云烟,王爷大人大量,不提也罢。”
六王爷哼了一声,转过头与费耀谦和齐王作别,翻身上马,扬鞭而去。素言忽然无师自通的明白了费耀谦的那一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一种报复不是粗暴直接的对打,而是打散他气焰上的嚣张。对于那种一向不可一世的人来说,让他在精神上饱受羞辱要远比拳头打在脸上疼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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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货,扑货啊。泪奔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