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妻不下堂 第一卷 142、求去

作者 : 恒见桃花

费耀谦回望过来,嘴角紧抿,脸颊发硬,眉宇间隐隐有了戾色。

素言情不自禁的一缩眼神,却还是鼓起勇气直视过去。

她亦有她的坚持。

她不是不喜欢孩子,但她没到那种因为喜欢自己的孩子所以也喜欢全天下的孩子,所以恨不得都抱到自己身边来养那种境界。

盈儿有父有母,为什么要送到她身边来?

林媚娘知晓,一定会认为是她心狠手辣,要抢孩子。素言想着就头疼,她不愿意为了费耀谦,为了这段已经没法再开始的婚姻和感情,和那些个鲜活年轻明丽的女人们做着这种无意义的争斗。

费耀谦并不攻击,很快的缷下防备,对老夫人道:“那就再等等,素言是愿意抚养自己的孩子。”

素言大惊失色,猛然记起来这两个选择是A或B的。她否定了抱养盈儿,那么就势必得她自己尽快生……

“不,不是……这个意思。”素言喃喃的,急的汗都出来了。她觉得屋里又热又闷,空气中飘荡着檀香的味道,让她有点窒息。

费耀谦却看都不看她,起身朝着老夫人行了礼道:“母亲没什么吩咐,儿子就先回去了。”

老夫人情知他是有话要和素言说,也不想听素言说,便顺水推舟道:“原是该让你们先回去的,赶紧梳洗休息吧。”

素言只得站起来,行了礼却不肯走。费耀谦看她一眼,不悦之色越加明显,竟然破天荒的伸手握住了她的,不容分说往外就拽。

两人回到歌华院,蕙儿等人不敢上前,只远远的在外候着。费耀谦甩了素言的手,道:“说吧,你到底什么意思?”

素言揉了揉手腕,清了清嗓子,道:“我,我觉得,现在不是生孩子的时机。”

“所以呢?你不想生,也不肯生,就让米家别的女人来生,对不对?”

素言道:“你这样理解也未尝不可。总之,我不会抱养盈儿。”

“好。”费耀谦点头:“米素言,我一直以为从前的你很讨厌,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一个没心的你,简直可憎到极点。”

这句“没心”的评价,素言恍若雷击,只呆呆的低头想着:我原来是个无心之人。一时无一言半句反驳,倒让费耀谦更觉得气愤难平。

素言半晌抬头朝他一笑,道:“我早知道,从前的我讨厌,现在的我可憎。费耀谦——”她忽然站起来,认认真真的给费耀谦行了个礼:“我为以前向你认错,我为现在向你认错。现在,素言自知无以担当费家长媳之位,因此自请下堂。”

“你要……自请……下堂?”费耀谦紧紧抓着桌角,缓缓的站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抬手就要打过去。

素言道:“是。你要另娶,这是必然的事,我不想再耽搁你和我的时间。如果你觉得这样做还是丢你的颜面,那么,就让我住到北边的庄子上去静养吧。”

费耀谦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被这句话给抽空了,无意识的问:“你,自请,求去?”

“是。”素言答的很平静。

费耀谦再次重复的问:“你可知道,一般所谓的静养,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对外宣称谁谁身体不好,送到郊外的庄子上,养个一年半载,甚活更长。也许哪天因病就逝了,也许就是一辈子。总之,淡出京城的交际圈,是死是活,没人知晓,也没人关心。

费耀谦问素言:“如果我不同意呢?”

素言道:“我明日去求老夫人。”他不同意不要紧,老夫人会同意的。她一不愿意生孩子,二不愿意抱养别人的孩子,三来她在米府罪名已定,费家自然也不会容她。

费耀谦沉默半晌,忽然抬了眼睛望过去,道:“米素言,你早就做好了打算,是吧?没有今日这一场闹,你也会有离开的借口。”

素言垂下眸子,没作声。

费耀谦忽然扬声:“回答我。”躲什么躲呢?敢作为什么不敢当?她要怎么样才肯放弃继续伤害他?

真是可笑,讽刺到极点啊。

他还一直以为她当真转了性子,懂得进退,知道世事了。却原来不是懂得了,不是知晓了,而是太懂得,太知晓了,竟然连他也一并算计在内。

他曾经想,既然她变了,那就当成另一个人好了。只要她还是他的妻子,只要她肯退让宽容,只要她和他可以一起并肩。

不过是伪装。撕开这最后的面纱,他和她距离已经遥远,面容已经模糊。

素言不懂为什么费耀谦反映会这么大,他的声调尖锐犀利,带了隐隐的怨恨和嚣张的怒气。这完全出乎素言的意料之外。

面对她的逼问,她不得不答,却仍然不看他,坚持的道:“是。”他说的都对,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何必要问?

这要幼稚的借口,她以为只有怨妇才会做。可费耀谦又怎么屑于和一个怨妇相比?

费耀谦无法平复,再问:“为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素言想了想,决定诚实作答。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费耀谦一个人能做主的了。既然他不死心,非要缷下脸皮追问到底,她也有这个义务解释,那就说开算了。

素言道:“从齐王府回来那天。因为我觉得,我不适合做这个费夫人……”

费耀谦冷冷的苦笑。他还以为那日已经解开心结,却不想事得其反,她在那边已经种下了芥蒂,并且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这芥蒂的种子发芽开花。

“不适合……呵,真是可笑。你认为你喜欢我,所以你就千方百计的嫁进来。你以为你不适合做这个位置,所以便千方百计的要离开……米素言,你真不是一点半点的自私。”

素言咬了半天唇,将胸口那股郁闷之气慢慢舒缓了,才尽量平心静气的道:“费耀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喜欢过米素言?”

“什么?”费耀谦明知顾问,耳根却隐隐的有些发烫。他的视线有点躲闪,道:“你怎么能问这样的问题……简直……简直……”

素言没心情取笑他,问:“有没有?哪怕是一点?费耀谦,你可以不回答,但是我请你说出一个真实的答案。是过去的米素言,不是现在的。是投缳之前的,不是睁眼醒来之后的……米素言。”

费耀谦看得出来,素言没在开玩笑。她的语气太郑重了,都有点沉重。一个女子当面问一个男子喜欢不喜欢她,这问题太直接太无礼,叫人没法作答。

可是他却觉得,这会不答反倒显得无礼。

将视线挪到很远的地方,眼前仿佛出现了明媚的少女。那双潋滟又目,宛若秋泓。

他摇了摇头。

这些心思,从来没有人知道,连他自己,每每想到,也是半遮半掩,有点羞于启齿的意思。可是,他却是真的喜欢过的。

不是喜欢她的美貌,不是喜欢她对他的痴情,而是喜欢她姿意时的风情、任性时的痛快、逍遥时的潇洒,天马行空般的自由。

谁都知道他最听师长的话,最守礼,最严于律己,最循规蹈矩,轻易不做让长辈们头疼的事,甚至是让长辈们稍稍皱的事。

他总是那个最听话最懂事最成熟最大方最值得夸赞的榜样。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喜欢那样一个过于任性过于肆意过于妄为的女子。

费耀谦点了点头。

素言并没有多吃惊,倒是喃喃了一句:“难怪……”难怪会有当日的三月之约。费耀谦既见不得米素言缠着他,缠的窒息,又见不得米素言不爱他,冷漠疏离。

因此死命抗拒之后,两人渐行渐远,他又生出一种错觉,以三月之约赌她重新爱上他。

人已死,爱与不爱,还有什么意义?

费耀谦虽未听清素言的话,却多少明了她的意思,一时恼羞成怒,便道:“从你醒来,变化良多,我一直心存侥幸……”他从来不曾如此话多,此番被激被羞,倒成就了对她的解释。

素言却不以为然。如果醒来的不是她,如果米素言自尽未成,真的醒来,也一定不会是从前的样子。如果人死了,都得不到人生至大教训,或者虽意识到从前自己错的不可救药,却仍不悔改,那岂不是白死了一回?

是以她从不觉得她忽然转了性,从爱恨成痴到了现在爱恨无心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尽管她仍然怕被人挑出多处破绽,将她当成妖怪浸了猪笼或是当机焚烧,所以她仍然选择了与从前米素言截然相反的做为。

“你那时还肯侍奉娘,照拂弟妹,就算是对我,亦还肯敷衍……”费耀谦的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嘲弄:“现在却连做戏亦不屑,伪装亦觉得疲惫,巴不得离开费家,为什么?”

素言绽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道:“为什么?因为我那时以为自己身无长物,一无所长,离开费家,又没有米府肯做为最后的容身之地,必死无疑。我还以为,就算是和你不是一对恩爱夫妻,起码可以做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还以为事在人为,以为你可以将我当成另一个米素言,以为可以忘掉从前的恩恩怨怨……可也不过是我不知天高地厚的以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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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求,心境倒也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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