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梁熠的心月复将素言主仆四人接到了他的府第。
名为座上宾,实为软禁。这里一应都是他的人,所以他十分放心。
素言成了笼中鸟,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可是从府中下人脸上喜不自胜的神色,也可以想像得到梁熠诸事顺利。
顺利到素言会生出一种错觉,那就是她未免太小心翼翼了,因此才会过于悲观,以至于总感觉像是有更大的风雨在后面。
真正说起来,她更有一种见不得人好的小家子气之嫌。可其实,真的不是她气人有,笑人无。
素言抬眼看看正当中午的阳光,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梁熠……
他就像这太阳,太过于绚烂,太过于灼人了。他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评价,只以着他自己的心性做事。但要是说他真的专横跋扈,唯我独尊,似乎又没那么严重。
素言不喜欢四王爷那样压抑个性的人,但对着六王爷这样我行我素的人也没什么好感。他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到可以料想出对方种种可能的对应,所以便先天的带了一份优越的嘲弄。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越发清净无为。一个无所求的人,就会坚定如松,不会左右摇摆,就不会轻易被人控制。
她不是英雄,没有那份忧国忧民的心肠,唯今之计,不管是谁当这个皇帝,她只盼着他能给万民百姓一个安定的环境。
她更不敢奢望自己能担当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能够影响谁的命运。说白了,她不想居为梁熠威胁费家或米家的筹码。
所以她比谁都盼望梁熠能够再一帆风顺些。
一连住了小半个月,连二丫都开始抱怨:“天天都是山珍海味,吃的奴婢一肚子都是油脂,懒洋洋的懒怠动。奴婢却不是个惜福的人,竟然无比想念娘熬的小米粥了。”
素言何尝不是如此?
对于贫苦的二丫尚且会有厌烦山珍海味的一天,更何况是她?她一向在饮食上不太用心,有时候兴之所致,所以才会自己下厨翻新些花样。
听二丫抱怨,素言来了兴致,笑笑道:“不如我们自己动手做点别的?”
二丫道:“好啊?做什么?”
王府的荷花池里开满了荷花,粉粉女敕女敕的一大片。微风拂过,水波荡漾,一片清香。
素言带着二丫两人就站在池水边上,假装欣赏着美景,却私下里说着大煞风景的话。素言指着这一片荷花道:“再晚些时候就好了,可以采莲蓬,挖莲藕,都是下酒的美味……”
说的二丫真咋舌,问素言:“那这会怎么办?总不能把荷花的叶子和花瓣都捋下来泡水喝?”
素言失笑,道:“你还真说对了,荷花最具药效,我们待会就把花瓣采下来阴干,回头煮成荷花粥,是最养人不过的滋补品呢。”
二丫闻所未闻,啧啧叹道:“大小姐真是个雅人,所以能想出这么雅致的吃法。荷花能吃,那别的花呢,也能做粥做菜吗?”。
“当然。比如牡丹花,洛阳的牡丹饼是最有特色的。《养小录》里还记载:‘牡丹花瓣、汤焯可,蜜浸可,肉汁烩亦可。’无论滑炒、勾芡、还是清炖,牡丹花那浓郁的香气终不改变。牡丹还可以做菜,比如牡丹银耳汤、牡丹花熘片、牡丹花里脊丝、牡丹花瓣酒等。”
二丫叫出来,道:“我知道桂花月饼,香气四溢,是最好吃的。”
素言笑笑,道:“桂花能养精神,和颜色久服轻身不老,面生光华,是由来已久的香料,不仅可以做月饼,还可以做桂花汤圆、桂花月饼、桂花全鸭、桂花干贝等。”
二丫笑道:“以前奴婢常感叹,这些花开了又谢,就似凭空来这一遭,什么都没留下,现在才知道有很多用途,既可以入药,又可以做来吃,原来竟是奴婢孤陋寡闻了呢。”
两人说笑着,二丫便挽起裤角,月兑了鞋准备下水。
素言站在岸边,嘱咐着:“找水浅的地方,试探着来,伸手能够着就好。别贪多,我们摘些回去就够用了。若是脚下滑了,就赶紧叫我,我把你拽上来。”
二丫不应,笑着回头道:“大小姐你真哆嗦,这会可就像奴婢的娘了。”
素言狠狠的瞪一眼二丫道:“别嘻皮笑脸的,你要是滑了水,看我不揍你。”
二丫伸伸舌头,不以为惧,却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试探了水的深浅,就着岸边采了好多花瓣。
这时岸边过来两个丫环,步子匆匆,边走边小声说话。因着素言怕二丫有闪失,故此二丫下水,她也寸步不离的跟着,怕她失了脚自己赶救不及。
荷叶恰好挡住了两人娇小的身子,那两个丫环又揣着心事,也不及细看四周是否有人。
其中一个就道:“我说为什么王爷将她不清不白的拘在府里,原来等的就是这一天。”
另一个的声音里便带了点笑,道:“不然你以为呢?莫不是以为王爷看上了她?”
“我才没这样以为。王爷看上谁,也不会看上她吧。谁不知道她早年就名声不好,嫁了人,在京城里传来传去也都是笑话。再者,王爷的事,轮得着我一个奴婢说话么?”
“是轮不到你说话,不过你私下里怎么吃醋,怎么辗转反侧就不知道了。”
两个丫头低声的笑成一团。
素言怔了下,缓缓的将自己的身子蹲下,掩映于大荷叶之中。她没细想这么做的理由,但是她就是知道她们在说自己。她不在乎她们怎么诋毁她,但她不会傻到现在就跳出来辩驳,她更想听她们下面会说什么。
那两个侍女的步子越来越近,说的话也越来越清楚。
“这回米氏该倒大霉了。费家大爷明目张胆的和四王爷揭竿而起,定然落不到好下场。到时候满门抄斩……”
揭竿而起四个字清清楚楚的传到素言的耳朵里,就像是一声清脆的锣声,将素言吓的一阵惊跳。
“这就叫连坐。所以说呀,嫁人一定要选对人,不要光看中一张容貌和他的家世,就昏了头的往上冲,小心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来也真是可笑,当初米小姐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费家大爷,不知道害苦了多少人,如果她早知道是这个下场,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那种恬不知耻的行径。”
“各个自有各人的命,她看不透,自然只能如此。就算是费家大爷死心踏地的归顺了王爷,她还有脸再回费家么?”
“唉呀,你要死了,还一口一个王爷,现在该称呼万岁爷了,小心被总管听到你我都掉了脑袋……”
二丫愣怔的看着素言苍白的脸,伸手将她扶住了,劝慰着:“大小姐,别听那起子小人胡说。她们惯会登高踩低,最会看人眼色下碟,当着面一副狗腿子般的忠诚,背地里对谁都没有好话的,您可千万别和她们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不值当的。”
劝了半天,又觉得这话未免太过无力,只得又道:“都是谣言,当不得真,大姑爷最是有真知灼见的人,不会做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您别白操了心。”
想想还是不对。
一时二丫有些无措,看着素言,眼神里就多添了一抹惶恐。
素言咬着唇,让倒流的血流都顺回来,找到了自己心脉处的一点温热,对上二丫的眼神,勉强笑笑,道:“我没当回事,只是觉得……”
她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人谁没有侥幸?可是老天偏不如人愿。你越是想让它发生的侥幸,往往越不会实现。而那些你最不想看到的侥幸,往往都能变成必然。
罢了罢了……
谁再说费耀谦识时务,知大体,她先第一个不同意。他这样分不清是非,擅自附议,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再忠心,可也要判断时势。当今天下,梁熠得了先机,名正言顺的继承了大统,所有人的妄动都是谋反。
没人能幸免的,不管他是不是王爷,一旦失败,那份骨肉亲情构不成被饶恕的理由。像费耀谦这种跟在四王爷身后的人,就更没有好下场了。
可怜的是她,不能免于被牵连,还不知道最后……也许比他还要惨。倒也好,正应验了他那句:我们是夫妻,同生同死。
素言苦笑着吸了口气。
夫妻,夫妻,她和他究竟是有缘份呢,还是没有?这夫妻做的,未免也太冤枉了些。
她还真是个自私的女人,这一刻她想到的只有她自己。不过这也怨不得她,谁让她和他之间本来就没有多少情份呢?
素言拽住二丫,道:“我们回去吧。”
二丫看着手里的一大捧花瓣:“这些够了吧?要不奴婢再采点儿……”
“不必了,我们用不着了。”素言打断二丫,催促道:“快点,那两个人是来寻我们的。”
二丫听着素言的话,觉得有些不祥,可是来不及细问,仓促的套上袜子,穿上鞋,顾不得那些花瓣,扬扬洒洒的扔了一池。
粉女敕的花瓣便顺着水漂走了。
二丫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可惜,却也只得匆匆跟上素言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