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熠迟迟没有动作,好像遗忘了那一场血胜屠戮。
逝者入土为安,渐渐的连逝者的家人都遗忘了亲眼目睹的恐惧和哀伤。
人是最脆弱的生物,同时也是最坚强的生物。只要不死,不论多么深刻的伤口,不论多么强烈的悲痛,都能在时间的慢慢流淌中恢复、痊愈。
半个月后,梁熠下旨,各有擢赏。就连米大人都加了一级,费家则是费容和升了官。
京城的街道恢复了往日的繁荣,人们脸上的惶恐被笑容所取代,灾难已然过去,这里依然是政治、经济最集中的核心。
费家却依然没有费耀谦的消息,也没有素言的消息,据打听来的,知道米家大爷米兰卿亦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到这会,所有人都绝望了。
他们想的是,一定是梁熠恨他们入骨,对别人都可饶恕,唯独对他们三个,绝对不以原谅,故此趁乱军之际将他三人一并收了,不知道葬到了何处。
米家一片愁云惨雾,米夫人日日以泪洗面,梅映雪则于当天听到消息就晕倒了,醒来后又是发烧,又是咳喘,半昏迷半清醒,连床都下不来。
请了太医诊脉,只说风寒入体,肝火旺盛,开了几副清火解毒的药,劝说她要自己爱惜自己,凡事都往开了想……
话只说了半句。如果再想不开,这病怕是太医都束手无策了。
米老爷也白了头。
虽然他一直想靠着女儿结几门实在的亲家,好借助他们来助自家风威,可那是因为他有米兰卿撑着门面。
如今老年丧子,虽然他的官位保住了,又往上提了一级,可终究是个致命的打击。
人前还要笑脸相迎,对前来拜会的同僚们不敢假以辞色,只怕有心人将他的言行告密到梁熠的面前。
那话稍微扭曲一点,他刚到手的功名就会毁于一旦。
米老爷愁肠满怀,又有那好事者私下指点:“老爷正值春秋壮年,未必就不能生子。如今米家大爷身遭不幸,你总要忍痛而立,不能让米家无后……”
一番话说的米老爷心动不已。
是啊,兰卿身故已然成了不折不扣的事实,他死了一了百了,可是米家一族人还都要活下去,总不能日日守着他的牌位就茶饭不思。
米家总要后继有人。
米夫人是不能生了,那么就只有:纳妾。
想到就做,米老爷没想着跟米夫人商量,找了官媒,挑了人选,不几日就挑中了一家姓程的女儿。
这程老爹是个穷秀才,读了一辈子书,却没能中个一官半职,一生穷困潦倒,攒不够女儿的嫁妆,白白的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耽误成了老姑娘。
家境日益贫困,捉襟见肘之际,少不得把主意打到女儿身上。女儿天生就是个赔钱祸,可忽然有这么一个善心的米老爷不要一分妆奁,反倒愿意白送一百两,简直就是如来佛祖下凡,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啊。
因此程老爹两口一合计,当即就拍板同意,请了中人,写了保书,将自家女儿送给了米老爷做妾。
米夫人每日里只顾着悼念逝去的一双儿女,哪有心情管米老爷做什么。直到家下人在米老爷的指挥下收拾好了梨香院,准备接程家姑娘进门了,米夫人才恍然大惊。
一时如同五雷轰顶,震得米夫人半晌回不了神。
这家里白事未尽,他竟然又娶新人?到底要不要脸?都快四十的人了,娶了一个可以做他女儿的人做妾,他也不怕损了阴德,遭了天谴?
可是米夫人一辈子都铭记吃亏是福,柔顺是美德,夫为天,妻子要百事百从,压根就不知道反抗两个字怎么写,更不敢把吃醋两个字挂在嘴边,再多的怨恨和心酸也都压在心底,因此两眼一闭,雨泪涟涟,长叹数声,只得认命。
一顶小轿将程娘抬进了米家。
没有敲锣打鼓,也没有红灯高挂,只在梨香院里布置了喜房,点了喜烛。掀开盖头,米老爷大喜过望。只听媒人说程娘生的如何周正,如何貌美,见了真人才知道比说的还要美上三分。
巴掌大的小脸,水汪汪的杏核眼,随便那么一扫,就似含了春情。如新柳一般的秀眉,微微上挑,透着妩媚。樱桃小口涂了腥红的胭脂,就像那饱满的玫瑰花瓣,馨香中带着微甜。
身穿一透浅红的衣裳,将这程娘的腰肢衬的不盈一握,偏生又丰乳翘臀,引得米老爷火气上升,心里暗自感慨:宜男相,宜男相。
米老爷当夜就宿在梨香院,颠龙倒凤,巫山**,做了一回久违的新郎倌。
第二日,米夫人一夜不曾睡的安宁,早早的起来等着要喝新人敬的这杯茶。可是她在花厅等到日上三竿,鬼影子也没来半个。
气得米夫人茶水灌了一肚,再也坐不住,起身去了净房,等再回来,不免有气,再也坐不住了,打发丫头:“去瞧瞧,这新姨娘怎么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莫不是还没起么?”
素心在一边冷笑道:“起了也只装没起,还不是成心要给娘你下马威?就是要您知道她有爹宠着,所以不把您放在眼里。”
米夫人不敢和米老爷较劲,对于素心却毫不客气,将手边的茶碗豁拉一声丢到素心的身上,喝道:“你这么会说,又百般会做,倒是个有本事的,何必在这里说风凉话?你要真有本事,就替我打上门去教训教训那小贱人。”
茶水早就没了温度,可是泼在身上还是濡湿冰凉。素言不躲不避,仍是冷笑:“我倒是想替娘出气,可娘又不稀罕,谁让我不是您正经的女儿呢。”
米夫人气的手脚冰凉,啐道:“我若不拿你当女儿看,哪里还能容到你活到现在,在我身前竟说些气人的话?我就该在你一落生时就把你浸死,让你和你那短命的死鬼一样早登极乐……”
米夫人说到最后,越发不顾风度,将陈年旧事说了一两句,最后道:“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尤其是你,在心底里存着怨恨呢,可你也不想想,若是没有我,你能有现在的好日子?你成天怨恨我把素言嫁进了费家,可还不是你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的损了自己的清白又给错了人?”
米素言豁然起身道:“不必再拿从前的事来磕嗔我了,我去替你教训那小贱人,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米夫人便知道素心有所求,此时病急乱投医,便空口许诺:“你只管说,我一律应承。”
素心道:“左右素言已经死了,以后你和爹要替我谋一门好亲事。”
米夫人心中思忖,依着自家老爷的性子,谁有用就用谁,他的眼光可不就盯着素心呢,不用她说,他也会找一门更好的亲事。
便道:“这有何难,好歹你也是寄养在我名下的米家小姐,自然会替你谋一门好亲事,我答应你了。”
素心得了米夫人的许诺,这才带了丫头,施施然的直奔梨香院。
程娘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也知道头一天该叩见主母的。怎耐一夜*宵,她初经人事,浑身酸疼难禁。
米老爷一夜好睡,睁开眼就看见程娘肌肤如玉,横陈在大红锦被之上,别具风情,一时兴致勃发,搂过来又是一阵搓弄。
程娘含羞带怯,却怎么抵挡得住米老爷的强取豪夺,少不得半推半就。
米老爷阴阳协调,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颇有点回味当年的意思,一时兴起,横刀立马,大战几百回合都觉得意犹未尽,一次过后又来一次。
两人正入港之际,素心带着丫头来了。
门口的小丫环被屋里两个人传出来的声音羞的面红耳赤,知道一时难分解,且用不着人呢,便早就逃到了廊下,远远的守着。
见素心进来,知道是家里的二小姐,性子最是阴晴不定的,便不敢上前,想她一个姑娘家,总会知难而退。
再没有女儿敢直闯父亲的房的。
屋里的声音传出来,素心便愣在那,她再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在人前从来都是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样子,私下里却也有这样荒yin无耻的一面。
她再冷心冷血,也难免心跳加速,芳心无助,怔在那里,进退维艰。
她带的小丫头是个机灵的,立时扬声喝道:“人呢,怎么都躲懒起来了?姨九虽说头一天进门,可一样是半个主子,岂容你们这等没眼色的小蹄子欺负?二小姐来了,还不紧着去给姨娘送个信?”
小丫头赶紧从远处跑过来,给素心行礼:“是奴婢一时盹着了,请二小姐恕罪,想必姨娘才进门不太习惯,故此误了时辰,容奴婢回禀一声。”
素心想收拾程娘,却不会当着自己父亲的面收拾,便顺着台阶下,道:“我也不过是顺道来看看姨娘,可有缺的少的……既是姨娘尚未起床,那我就改日再来……”
说着话,步子不顿,脚下似生风般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