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才进院子,就有小丫头打起帘子报进去知会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他俩并肩站在一起,笑意盈盈的坐下,把手里的巾子递给穆妈妈,看上去荣光焕发,精神矍铄,倒像年轻了几岁。
素言心下一宽。费老夫人身体康健,总要念着自己一分好。哪怕只有这一分,真的要处置自己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丝犹豫。这一分好一丝犹豫,就是素言借以立身的唯一余地。
两人见礼,老夫人摆手道:“坐下吧,今儿外边倒冷。”
费耀谦笑笑,接话说道:“还好,北风刮的扎人。”说话的功夫,他也在打量着自己的娘亲。短短几日,倒像是哪里变了一样。从前早晨来请安,娘一直都是恹恹之态,即使她刻意瞒着,他也知道娘胃口不好。如今娘竟起的比往常还早些。
而且她知道天气冷,那么想必是去过园子了。
任妈妈命丫头摆上碗筷,素言便立即起身去服侍。老夫人笑道:“你歇着吧,昨个闹了你一天,想必你都没歇过来呢。”
素言轻笑:“我年轻,倒还禁得住,只是昨天喝醉了,有失仪态,让娘见笑了。”
老夫人笑出声,道:“谁没有出错的时候呢?再者不过是高兴多喝了两杯。幸亏是你,换成别人,就昨天那个灌法,不定得醉成什么样子呢?我瞧着你脸色倒好……”拉过素言到身前细细打量,一副关切的样子。
素言被老夫人含笑的眼神一打量,心蓦然一跳。老夫人的眼神灼灼逼人,仿佛什么也瞒不了她一样。
她也没想眶她。不做亏心事,她不心虚。
素言直挺着后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老夫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拿她问罪。
老夫人的眼神却不是问罪的意思,倒有点像是打探,还不时的拿眼觑着费耀谦,有意无意的落到素言身前。
素言忽然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耳根处有些发烫,立时就失了锐气和底气,只得低头看自己脚尖,深呼吸,克制着不要脸红。
老夫人有什么不明白的,看素言的气色、身姿,多少猜到昨夜两人都经过了些什么,笑的越发慈祥和蔼,说道:“你若累了,只管歇着,老婆子不需要人服侍。就是耀谦,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有我替你盯着,他跑不了的。”
素言的脸腾一下就着了火,老夫人这话也太露骨了些。想辩无言,承认又不甘,只好微微扭头,嗔道:“老夫人拿素言打趣,真的叫人无地自容。”
穆妈妈和任妈妈也一并笑了,道:“老夫人这话也真是太直接了些,少夫人面子薄,怎么受得了?”
得,越说越露骨,就差拉着她的手问昨夜床上如何如何,是否尽兴,个中详情……素言虽是恼老夫人和两位妈妈们以老卖老,可是想想终是太过看重费耀谦的缘故,便只是在心里一叹。
老夫人笑罢,这才道:“你们两个也一起吃吧?。”
费耀谦收回落在素言身上带笑的眼神,道:“吃过了,娘慢用。”他留神,发现老夫人饭量也比平常大些,心下安慰,便又去看素言。
老夫人的这些变化,只怕与她月兑不了干系。什么时候她这么体贴入微,会讨老人欢心了?
按说,她待老夫人好,他只会更安心,只是,怎么心里边总是觉得有那么一点……费耀谦猛的一个哆嗦,顺势坐的更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他竟然在吃娘的醋。
素言好不容易摆月兑了老夫人盘查的眼光,就迎到了费耀谦探询的眼神,狠狠的瞪回去,却听见老夫人低低的笑,只得红着脸继续低头。
老夫人吃罢早饭,素言奉上茶,这才轻轻吁口气,退到费耀谦身边垂手站着。费耀谦便将要在歌华院单设小厨房之事说了,老夫人并无二话,立即叫人去办。
正说着话,费耀宗一挑帘进来,跺了跺脚道:“这天这个冷,大早起来纯粹是找罪受。”
老夫人一板脸:“成天就会给自己的懒怠找借口。偏你怕冷,别人都是金刚打的身子。”
费耀宗这才给老夫人、费耀谦和素言都见了礼,笑嘻嘻的凑到老夫人身前道:“别人我不知道,娘反正是金刚打造。”
老夫人没忍住,笑着啐了他一口,说道:“无利不起早,你今儿过来有什么事?”
费耀宗搓着手喝了口热茶才顾得上大叫冤枉:“儿子过来可不是为了自己。”说时不由自主的看向素言。
素言彼时就立在费耀谦身边,低头拈着襟上的带子,半低着头,脸上的神态柔和朦胧,竟似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就是这样的素言,更显得柔媚,他一时没别开眼。
老夫人也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笑着嘲弄他道:“你这是又打上你嫂子的主意了?可别做喂不熟的白眼狼,那山楂茶可都是进了你的肚子。”
费耀宗哼哼了两声收回视线,垂下双眸道:“娘真是,说话越来越刻薄剔骨了,儿子不过是想今天带几个妹妹另办一桌酒席,权当是替大嫂再过一回生日。昨个人多,又都是外客,嫂子想必只顾得招呼,没能尽兴。”
素言惊讶的抬头,不明白为什么费耀宗肯这样费心。想着素心对费耀宗的评价,知道他们两个是不能成的了,倒替素心有些遗憾。
自古痴情人,不过都是一棵树上吊死的痴人。
晃神间,见老夫人啧啧道:“难得耀宗也有这样的孝心。都说长嫂如母,可不得你带头孝敬么。”
这话说得,费耀宗脸上带着愤恨:“娘啊,你这是非要把儿子拍到泥底下才甘心吗?我是敬着嫂子,您可倒好,一下子成了……”
这是为那句长嫂如母不甘心呢。
素言也觉得尴尬,敛衽行了一礼,笑道:“叔叔的心意,素言领了……”
老夫人却横穿插话,一锤定音道:“好,那就这么定了,今儿中午的宴席就由耀宗操持。”
老夫人既发话,旁人哪敢再多嘴。费耀宗提的议,自然巴不得有人支持。费耀谦又无可无不可,更不会说什么。只有素言,总觉得这样太招摇了,不合适,可这会又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又说了几句,费耀谦出门上朝,和老夫人告退,老夫人笑着瞅素言:“去送送吧。”
这一眼大有深意,众人了然的笑。
素言只当不知,跟着费耀谦往外走。费耀宗斜昵着这两人的背影,笑着跟老夫人道:“大哥大嫂也称得上是伉俪情深……”
费耀谦正同素言低声说着:“素心的事,不许再提。”素心陷害她的事,素心和费耀宗的婚事,都不必再提。
素言垂头,说:“是,我知道。”这件事是她错了,她无话可说。就算费耀谦不提醒,她也不会再拉郎配。素心压根没病,而且她对费耀宗又是那种看法。
原本无比安慰,可是她那样子,分明是要不惜代价的把自己从费少夫人的位置上踢下去,她的所做所为,有失厚道。
费耀谦说不上来的闷。他明明是……算了,这女人就是狗咬吕洞宾,偏生又敏感,心思又玲珑,就算是事实俱在,她也能想的南辕北辙,一马千里,还九死不悔的。
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就不轻松起来,步子变大,很快就将素言落在了后边。
素言又气又笑,这倒是让她送还是不让她送?以这种速度,很快就到了二门,出了二门,可就没她立足的余地了。
又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素言只得紧追几步,抻了抻费耀谦的衣袖,轻声问费耀谦:“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费耀谦奇怪的看她一眼,道:“不是你说的,要彼此信任?我岂是那般食言而肥的人?”
那又何必多此一句嘱咐?素言心里月复诽,还是做出不计较的姿态,道:“那便是了,我如今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费耀谦唇角一抹笑流溢出来,潋滟生波,道:“甚好,甚好。”那神情像是一个成年人,看着刚刚长大、逞强好胜非要有一番做为的孩子般安慰。
素言恼羞成怒。她也是傻,老夫人叫她送,她还当真就送出来了。当着费耀谦的面,老夫人有说有笑,等他走了,是不是就该审她了?
想到这,素言的步子慢下来,不免忧心忡忡。每天都戴着面具、全副武装的活着,可真是累。
费耀谦停下脚步,看着素言那若有所思的样子,心念一动,他安抚道:“娘虽上了年纪,却不是昏聩糊涂之辈,谁对谁非,她心里明白,这些日子以来你的所做所为,她也都看在眼里,不必担心。”
素言敷衍的笑笑。她不是不明白,别人的看法固然重要,却未必能左右得了她的命运,可她的内心如此惶惑彷徨,才是真的没有方向。
费耀谦又道:“我费耀谦的妻子,不必事事做的完美……”他自己也失笑,却继续说下去:“现在,这样,很好,我觉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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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有点文不对题,实在是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