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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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虽有狼吞虎咽之嫌,姿态却不失优雅,充分体现了他的良好家世和教养,淡然自若的吃完了面条,将空碗往桌上轻轻一放,很中肯的评价道:“很出人意料。”
这算是夸奖了?
素言忍不住打量他,忍不住的猜测,忍不住的叹息,忍不住的要笑,道:“谢谢,我当是赞扬。”
他夸人的方式还真别致,是心有不甘吧?没能看见她出糗。可这人终归还算是有风度,不是那有理不饶人的主。
费耀谦很认真,很服气,说道:“不只是赞扬,还有,惊讶,或者说惊艳。”
素言怔了。
费耀谦并不解释,返身回了内室,大声吩咐道:“我累了。”宣告着他要休息。
素言一伸手将桌上的碗筷收了,道:“大爷安歇。”行了个礼,转身要走。
费耀谦却道:“我肩膀酸了,帮我揉揉。”
素言顿了下脚步,对着虚无的空气回道:“是,素言这就叫个擅长揉捏的人来。”
费耀谦嗤笑一声,道:“你急着回去面壁思过?”
素言否认,说道:“没有,实在是素言技艺拙劣……”她也挺累的了好不好?这么多丫头奴婢,凭什么揉肩修脚这么点点的事都交给她?
费耀毫不客气的戳破素言的谎话,道:“我没指望着再发现意外。”
这是赤luo果的挑衅。她米素言在他眼里百无一用是吧?
知道不该赌气,可是她就是不想让他恁的小瞧人,朝着外面吩咐:“把碗盏收了,再打一盆热水来。”
墨儿和一个小丫头进来依言端了盆热水,素言接过来,挽起袖子。墨儿以为她要洗手,忙上前道:“夫人,让奴婢来服侍您吧?。”
素言往后闪躲,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道:“这原本是你的份内之职,不想今日倒被我抢功了。”
墨儿这才明白这热水是要用来服侍费耀谦的,闹了个大红脸,登时就面红耳赤,道:“奴婢逾矩,夫人莫怪。”
低头退着身子出去,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素言却只是笑笑,端着热水进了内室。
费耀谦除了外衣,只着中衣,舒舒服服的躺着,斜昵一眼素言,道:“在你眼中,服侍我并非功劳,何来抢字?”
素言不理他,只绞了热巾子,走近床边坐下,问:“不知道大爷哪里不舒服?”
费耀谦道:“头疼,肩膀酸,腿也发软……”哪里都不舒服。
素言便道:“大爷刚吃过饭,不宜强力按摩,我替大爷按按头吧。”将热巾子直接盖到了费耀谦的脸上,轻声说:“别动,如果气闷了就将巾子稍微挑开一点。”
费耀谦不知道素言要做弄什么名堂,索性由着她鼓捣,果然躺下去,一声不吭的任她盖了巾子。
一片漆黑,热汽打在脸上,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被熨烫了一回,很舒服。
素言伸出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用力按压、揉捏。疼痛从头皮传到大脑深处,却又觉得这疼痛深处是一种莫名的舒适感。
费耀谦低声哼了一声,盖着巾子,素言不清楚他的表情,便问:“疼吗?。”
“还好,不是很疼。”费耀谦闷闷的声音从巾子底下传来,带着浓浓的倦意。这女人看着苗条纤细,一副柔弱相,竟然这么大的手劲。
他是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说疼?
素言的手稍微松了松,道:“这样呢?”
费耀谦没吭声,任凭温暖、有力的手在他的头顶上动作。他索性闭上眼,细细体会静寂黑暗中那修长的手指在他的头上灵活的移动。
恍惚着,有点像儿时母亲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搓弄着他的头发。
素言小心的解下了他束发的簪子,轻轻放到一边,顺着他的发际,按着他的头顶。手指有点酸,而后是胳膊,由酸变成了疼。
能听见他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几不可闻。
他的头发又黑又亮,像丝绸,像流水,顺着她的指缝滑过,格外的温柔撩人。
素言轻轻拿下费耀谦脸上的巾子,已经凉了,待要起身换了热的来,发现他紧闭着双眸,已然睡熟了多时。
俊朗的五官,收敛了白日的犀利,趋向于柔和。没有了那种运筹帏幄的势在必得,人便也趋向于飘逸。压抑不复,整个人彻底的放松下来,让他变的有些柔软。醉酒使得他脸色有些泛黄,反显出脆弱来。
可是,所有种种不过是假象而已,一旦黑夜收起,光明到来,他和她还是相看两厌的夫妻。他还是那样内敛、压抑,工于心计,和她自然也不可能坦诚相待。
素言轻叹了口气,收起巾子,想了想,还是替他拉过被子盖上,这才转身出门。
墨儿站在门口迎风立着,见素言出来,忙道:“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吃一堑,长一智,墨儿时刻提醒自己谨小慎微,绝不能再出一点差错。
她算是看出来了,少夫人是个心肠宽厚的,她能容得下自己,却不代表她可以任自己揉捏。况且,老夫人和大爷绝不会袖手旁观。一旦出了事,替罪羊绝对只能是自己。
老夫人和大爷罚起自己来是一点都不手软,对夫人么,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身份有别,妻妾有别,万幸她有了孩子,也是嫡庶有别,绝无可能和夫人所出相比。人比人得死,又能有什么办法?
素言轻摆手,说:“大爷睡着了,你也早点歇着吧,我回去了。”
墨儿脚下没动,拦住素言道:“夫人,奴婢想跟您说两句话。”
两句么?好像有点多。素言真是又累又倦,怎耐前面戳着一堵墙,十二分的不耐也得耐心陪笑问:“什么话?”
墨儿轻道:“奴婢知道这话不该奴婢说,可是奴婢是真心为了夫人好,就请奴婢越矩一次。大爷对夫人,是情之所钟的,可是大爷忙于公务,又是个男人,拉不下面子来,还请夫人常常陪侍大爷多些。”
素言盯着墨儿,仿佛没听懂她的话一般,足足看了一盏茶的时间,沉吟不语。
墨儿的话说的很粗,可是理不粗,老夫人如此震怒,叫自己闭门思过,也不过是因为这个缘故。
为人父母者,都愿意孩子好,老夫人见自己儿早饭都没的吃,又和媳妇怄气,连正房都不回,自然生气。
素言尽量把自己摆在老夫人的位置,假设自己是一个母亲,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处理。她再把思绪拉回来,以一个外人的立场站在自己的位置,想着应该怎么对待这个问题。
就好像是素言自己和自己在下一盘棋,似乎哪一个都不是自己,又似乎哪一个都是自己,不过是左右手的区别而已。
素言低头,笑了一声,说:“嗯,墨儿,多谢你的提醒,我知晓了。”竟然不欲多说,仍是步下台阶,朝着远处的蕙儿道:“亮起灯笼,回吧。”
墨儿在她身后行礼:“奴婢恭送夫人。”
蕙儿在前,亲自掌着灯笼,两名小丫头跟在身后,簇拥着中间的素言闲闲的往正房走。没走出几步,素言却忽然停下来,回身道:“墨儿——”
墨儿尚未回房,听见素言叫,立即上前道:“婢子在。”
素言道:“明日一早,你问过大爷想吃什么,即刻过来回我。”不等墨儿应诺,素言已经带着人走了。
墨儿待在原地,一时百思不得其解。夫人究竟懂得她的意思了没有?说没懂吧,可是临走前那一句交待,又似乎大有玄机。
思来想去,这句话又实在太平常不过,如果不是夫人从前任性清高,早该这样做。原本她这个丫头就该事事向夫人回禀。
可若说只是普通交待,她为什么都要走了又特意交待一声呢?
素言却并没多想,她也不知道不过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嘱咐竟让墨儿一夜未眠。回了房就除了衣服,简单的净了手就熄灯歇了。
一夜似长又短,早早睁开眼,外面天色还黑着,素言坐起身,趿鞋下地,找出一件平时跑步穿的夹袄裤穿了,坐到镜子前简单将头发挽上。
蕙儿听见屋里有动静,随即端了热水进来,问:“夫人要出去逛逛吗?。”
素言应了,道:“我去去就回来,西边有什么吩咐你只管照做。”
蕙儿明白是大爷或许会过来吃早饭,便应了道:“是,奴婢早点交待厨房准备,夫人也早些回来,该陪着大爷一起用饭是正理。”
素言利索的出了门,慢慢活动身体,到了无人的园子,在清冷的石板路上跑了两圈,浑身热的发汗了这才慢慢往回走。
小丫头远远的看见是她,便紧步上前,行礼道:“夫人,大爷早就过到上房了,正等着您呢。”
素言心说,他不是宿醉吗?起的倒早,这可比平时早了小半个时辰呢。
小丫头打起帘子,素言进了正房,果然见费耀谦好整以暇的在椅子上坐着,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水,显见是等了有一会了。
素言行礼,费耀谦却不及等她起身就说道:“我想着要吃你昨晚下的面条,所以一大早就醒了。谁知你比我还早,倒让我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