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门规虽严,但祖师心慈,只封了玄泉子的经脉,使得他不能使出内功,与常人无异,在他发誓绝不将内功心法外传之后便同意他月兑离门墙。
花瑶簪自是喜出望外,离开天枢后玄泉子就前往岐黄宫向花落痕提亲。
一切预料不到的事即将爆发。
玄泉子不还俗倒还罢了,花落痕一直与他兄弟相称切磋医道与武术,有时同榻而眠彻夜谈心,两人都是相逢恨晚。可他们二人欢欢喜喜告诉他希望能结成夫妻之后,花落痕态度大变。
开始他不过是找出各种牵强的理由反对,甚至说诊断出妹妹不能生育,但都没有难住玄泉子,最后他说要玄泉子透露天枢心法要义作为聘礼。
玄泉子是个重信守诺的人,自然不肯违背在师父面前发下的誓言,但他认为两人要结合,未必一定要得到女方兄长的同意,便说服花瑶簪星夜准备逃离相思谷。
谁知花落痕早有防备,玄泉子内功被封,终于不敌,双双落到他手上。花落痕把妹妹投进刚开凿好的冰窟,花瑶簪至此就与玄泉子失去了联系。
后来花落痕曾多次到冰窟中向她说明玄泉子已经传了他天枢的楼观正一内功。
花瑶簪到如今也没有弄清楚当初玄泉子是如何妥协的,说起来黯然神伤。
泠然和红绡公子都猜到她是中了花落痕之计,但花落痕毕竟是红绡公子的师祖,他即使知道也不好说什么,泠然就不管那么多了,顿时义愤填膺,“他是你的亲哥哥,这么做也太不厚道了,玄泉子前辈一定是寻不到你,万般无奈之下放弃了原则,为了你滞留相思谷,才传功与花落痕啊……”
一语未竟,渡梦仙子勃然大怒,起身道:“你还未入门就敢如此不尊重祖师,胆子不小,那又何必入我岐黄宫门下?”
泠然后悔得差点没把舌头给咬下来,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红绡公子忙起身说道:“师父赎罪,然然也是口没遮拦,相信师祖在天有灵,也会一笑置之的。”
渡梦仙子犹自不能消气,花瑶簪幽幽道:“世事万变,你又何必执着,丫头也不须替我抱不平,再气愤也改变不了什么,大哥离世二十多年,也许此际又已投胎做人呢,哪里还听得见她的话你既行医,就该慈悲为怀,莫说她是你亲传弟子的心上人,即使她毫不相干,也要施救。”
“弟子谨遵师叔教诲。”渡梦仙子敬重花瑶簪的为人,对她极是恭谨,此事也就揭过,“夜已深了,明日宫中要忙霖儿的婚事,师叔也早些安寝。”
行礼之后,渡梦仙子先行告退,泠然自告奋勇留下陪着花瑶簪,红绡公子便也告辞。
一老一少叽叽咕咕说了一夜的话,泠然把朱元璋以后的历史脉络为她好好理了一遍,她说话时,花瑶簪总是很专注地听,而她显然对襄王特别感兴趣,天明的时候,她问道:“你为何一直让我去寻襄王?可知你的口气中对他极是亲昵,难道你与红绡并不是情侣?”
泠然语塞,看来这花前辈对襄王是否玄泉子起了疑心,沉默半晌,才道:“前辈就算见到了他,也千万不要提起我。”
“你变成了这幅模样,红绡还不离不弃,你该对他多用点心。”
一老一少谈话就此卡住,泠然本就累得很,也无暇去考虑自己的问题,于是昏昏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黄昏时分,待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花瑶簪已不知去向,急急打开门,却见谷妈妈和梁妈妈手捧洁白的礼服和花冠站在那里似乎已等候多时。
看到她,谷妈妈就笑道:“你可醒了,再不醒就要错过吉时。”
两人不由分说拉着她回房,一通梳洗打扮之后,望着镜子中有着窈窕身段、魔鬼面容的人,泠然笑了。
这很滑稽,就像在上演一场闹剧。
新郎和新娘明知是假的,甚至主导方渡梦仙子心里也应该清楚她徒弟的为人,却非要整上一出。
梁妈妈为她戴上垂着长长面纱的花冠,整个人总算漂亮了。
正要离开房间,就见杭莫儿走了进来,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她,脸色憔悴,眼神灰暗。
泠然也转身自面纱中望着她。
这样看,她有一种朦胧的美,忧郁的美,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杭莫儿更配红绡公子。
然而她却有些别扭,好像红绡公子不知何时也成了她的一部分,不容别人染指,冲口就问:“姐姐是来祝福我的?”
杭莫儿用力咬了咬唇,慢慢走了过来,道:“我刚从霖哥哥那里回来,只怕你们成亲是假”
“你凭什么这么说?”
“霖哥哥没有多少喜色,如果是假的,你为什么要占去他一生中唯一的妻子这个位置?为什么?你从来都以掠夺别人的爱为乐趣么?”杭莫儿的眼中射出一股足以烧死人的烈焰。
泠然冷笑,“我以掠夺别人的爱为乐?除了你,我想不出别人但你别忘了,你甚至想夺去我的命。相比之下,我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杭莫儿被她的反唇相讥气得脸孔煞白,道:“楚玉呢?你嫁给霖哥哥,把楚玉摆到哪里去?你别忘记,他本来有众多的姬妾,后来却被你一一赶走,难道那么多女人的怨恨换不来你的醒悟么?我只恨没早点动手结果你的性命”
面对她的咆哮,泠然却很镇定,淡淡道:“姐姐别太激动了,你不是说想与我共侍一夫么?那就注意你的言行,现在得罪我,恐怕我恶向胆边生,即刻就去请求公子赶你出谷。”
一个发怒的人最生气的事大概不过是使出去的力道全都落在软绵绵的棉花上,偏偏还是绵里藏针,戳得人痛不可当。
杭莫儿指着她恼了半晌,忽然嘤咛一声哭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恶毒?霖哥哥说了,你们要举行的是天主教婚礼,而这个教派的教义是一夫一妻制的,即使我自甘下陈,他也不会再娶我,这辈子也不会娶别人……你就忍心……你就忍心毁掉他的终身幸福?”
泠然也听得呆了,大明朝的男人向来没有一夫一妻制的观念,更何况她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虽然近来脾气有些朝乖戾的方向发展,但杭莫儿可怜兮兮地一哭,她就觉得手脚没处可放了。
何况她的话也很有道理,自己是为了医治脸上的创伤假意答应与红绡公子成亲的,并没有一辈子要与他在一起的意思,可如果红绡公子心里非要把这场婚礼当真……
自私和为别人考虑,到底该取哪一方,泠然纠结了。
杭莫儿见说动了她,急忙拭去泪水,“霖哥哥究竟是怎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他能如此对你,容貌就真的那么重要?”
红绡公子一路上衣不解带地照顾她的情景,在她苦难最深重的日子里那充满怜爱的眼神时时安慰着她的心灵,她动摇了。
杭莫儿连珠炮似地连声劝说,她再也没听进耳中,反而是梁妈妈不经意的一声叹息惊醒了她。
也许旁人都看清楚了公子对她的情意,唯有她没心没肺地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一切关爱,却不曾认真为他考虑。
她推开杭莫儿,径直奔向红绡公子房中。
跑到红绡公子门前之际,他正神清气爽地踏出门来。
他身着迥异于往日的白袍子,款式有些像中世纪欧洲的长袍,发松松垂着,乌黑的发丝极有美感地拂在脸侧,这幅打扮倒是很特别,叫她看得一愣。
此时他的模样,让泠然想起希腊神话中最英俊的光明之神阿波罗,据说那个光辉灿烂的神子身上从来找不到黑暗,他也从不说谎;阿波罗很擅长弹奏七弦琴,美妙的音律甚至可以打动特洛伊城墙下的石头;阿波罗还精通箭术,百发百中,万无一失;阿波罗又是医药之神,医术堪称神界之冠;而且他极聪颖,通晓神界和人间事,所以又是寓言之神……
万神之王和黑暗女神的儿子身上的优点,在她眼中看来,都集中到了眼前这个俊美至极的人身上。
故事中那个名叫提里克的美丽少女,因为迷恋他的容颜,每天跪在地上从太阳上山到落山,一霎不霎地凝视着太阳神金色的马车在天空中驰骋,渴望得到他的爱慕。年深日久,她的爱从未感动阿波罗,却感动了众神,将她变成了一株向日葵,永远面向着太阳转动。
那个提里克,岂不正像杭莫儿?
她从小就喜欢红绡公子,这么多年了,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却还是终日围着他转……
如果他愿意接受杭莫儿,一切不就简单了?她默默地想着,难道古今中外的爱情,就是以这种叫人难以用道理分析得明白的方式演绎着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红绡公子看见她,目中一亮,微微笑了,启唇似要调侃两句,终究只是向她伸出手。
“公子,你……难道信奉天主教?也准备遵循它的教义么?”她有些犹豫,却不能无视他向她伸出的手,把自己的手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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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雪魔千千。这名字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