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然这一问,吴伟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你可知道求我作一幅画有多难吗?谁敢批评我画得不好啊?告诉你,少年时我曾去过一个叫杏花村的地方游玩,喝多了酒口渴,就从一个老妇那里讨茶喝,第二年又经过那家门前,才知道老妇已谢世。我刚好带了纸笔,就回忆她的模样当场画了一幅小像。她儿子看了画就抱着大哭起来,求了画当做宝贝藏起来了……”
泠然不知道他要说的主题是什么,只好一脸谄笑着听下去。
吴伟道:“我就是想跟你说,只要我见过一面的人,模样绝对就忘不了,画出来就惟妙惟肖。可这个襄王殿下,非让我画他过世母亲的像,我又从来未曾见过,光只听他口述,怎么能画得像呢?他撕了我好多幅心血了,这不,对堂上挂着的这幅还不满意,让我继续画!可知我的画是千金难买呢!”
泠然终于发现了,原来这画仙不但是个酒鬼色鬼,居然还是个话痨子,不用细细问他,已经全告诉了你。照这样看来,原来居住在山上的应该是楚留香独子的生母,那地位可不一般那!自己被派来此地洒扫侍奉,真不知是福是祸。
灶膛里的火光映在泠然的面上,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十分动人,吴伟看得一怔,忽然伸手指着她的眉毛道:“为什么把自己拔成了无眉师太?一会我给你画个眉,包管你以后想画的时候都来寻我。”
泠然笑起来,“敢问您那日在那么多美人当中,为什么偏要买我啊?”
吴伟仔细审视着她的脸庞,似陷入了沉思。
泠然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谁知道他回答一句话还要这么认真思考,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提醒他早点回神。
“我捕捉人神韵是很准确的。当时只觉得你整个人特别灵动活泼,如今看你,很真!让人一望即生出亲近之心。”吴伟说话的口气本来挺诚恳的,可是配上他的桃花眼,微微暧昧的表情,让人实在当真不起来。
泠然想:他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夸我美啊!看来真的不算啥美女!不管怎么说,这厮是襄王请过来替他的亡母画像的,说话肯定管点用,昨天夜里徐善全遭了殃,沅儿她们想必还没事,今天要是就能弄出来的话,那就太好了。
水终于开了,泠然屁颠屁颠地冲出去把水壶提开,然后说:“您请外面凉亭坐吧,我寻个干净杯子给您沏茶!”
吴伟呵呵一笑,挥着绢扇出去了。
泠然到书房翻找到一对貌似搁置许久的茶杯,用开水反复冲刷了三遍,才冲上了水,又找了个托盘端出来,老远就笑得跟迎春花似的,“小仙,兰泽山房可没有茶叶,下回我一准弄点来,您今天将就点。”
吴伟笑眯眯取过水来,发觉烫手忙又放下,道:“我果然没看错你这丫头,昨天刚进的相府,今天就谋到了这里的差事,说说看,是怎么得的?难道果然是襄王将你送来替我磨墨的?”
泠然接过他的绢扇,殷勤地替他打着风,“小仙怎么这么说呢?据那些老妈子说起来,这地方是没人愿意来的啊!再说我还没见过襄王呢,他怎么会把我送给你。”
“那些婆子懂什么?死过一个人的地方就说闹鬼了,上一个听说还是吓死的……”
泠然一听闹鬼,还真有点信了,她可是见识过的啊!不过她觉得鬼也不坏,嘻嘻笑道:“原来就是这样让我捡到便宜的。那个……是女鬼?”
吴伟桃花眼一瞪:“自然不是了,哪来的鬼?”
“那么?空穴来风总有原因啊。”
“只怕,是人。”他拉过了泠然的袖子想模一模手。
泠然机灵地躲了过去,提醒道:“小仙是受襄王之托来画老夫人的画像的吧?我听说替亡故的长辈画像是件很庄重的事,如果被他知道了你不务正业,肯定跟你没完。”
吴伟本来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提到襄王,立刻坐正了身子,道:“还真是的,跟你瞎扯了半天。一会他要是来了,见我还没动笔,说不定又要罚我好几天没酒喝了!要知道没酒可比没有美人难受多了。”
泠然傻站着。
吴伟催促道:“还不进去将笔墨纸砚都拿出来,还有颜料也一并取来。”
泠然应一声,飞跑着去了,吴伟这才注意到她是天足,喜得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自言自语道:“呀呀呀!难得难得,还有一个美女没有被糟蹋的……”
“你说什么?”吴伟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吴伟听见这个声音猛地跳了起来,面上涌上来无限的痛苦无奈之色,回头道:“殿下!这一次我真的不是在背后编排相爷!真的不是说相爷糟蹋人……”
“你是说刚才那个女子?”一个身着天青色蟒袍的绝色男子踱了过来,他一出现,夏季炎热的气温似乎都降低了几度。
吴伟连忙用袖子扫了扫石凳,请他坐下,一边答道:“我只是说刚才那个女子没有缠足,殿下您要知道,许多人认为女子缠足很美,不过以我的眼光看来,畸形丑陋得很。”
襄王阴冷的脸色稍稍缓和,似乎也赞同他的话。
他不说话,吴伟倒也不敢再多嘴,只拿眼睛瞅着屋门,盼泠然快点出来。
好在泠然手脚麻利,眨眼就端着文房四宝来了。
吴伟吁出了一口气,不知怎地,这个女子就是让他放松,就好比到了楚玉身边他就紧张一样。
泠然兴冲冲地端了东西出来,想乘着吴伟一边画画,她就一旁慢慢提出要求,谁知道出来一看,凉亭里居然多了一个人。
那些婆子们不是说这里没人来吗?今天怎么还这么热闹?来了一个又一个!
等她跑近了几步看清楚被吴伟挡住半个身子的人时,脚下顿时生了根一般,再也挪不动半步。
真是冤家路窄啊!
怎么又是那个昨天差点掐死自己的妖孽男!
他一身天青色的丝袍衬着冠玉一般的面庞,不知是肌肤上的色泽晕染了玉色的衣料,还是衣服上的光泽映上了肌肤,总之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块没有一丝瑕疵的美玉。
男色再一次震到泠然,她咬了咬舌头才调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