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过年下
颜嬷嬷被大太太这么一说,给噎得面红耳赤,她进秋家庄至今,从没把自己当秋家的下人看,此刻被大太太的话挤兑,讪讪的不敢言,倒是拾儿直着脖子,冲着大太太喊道:“我们是颜姑娘的人,姑娘出嫁我们当然要跟出着去”
拾儿急了,她很清楚自己是死契,若是不能以颜荔莲的陪嫁丫鬟身份离开秋家,她只能待在秋家一辈子,终身都由秋家的主子来发落。
颜嬷嬷此刻颇为懊悔,不该这么早捅破那层纸,应哄着颜荔莲,点她们陪着她一同出阁才对,可她忍了这么多年,日日按捺着性子,侍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丫头,好不容易秋老太太撒手不管出远门,家里这些太太们忙着过年,她才放大胆子纵着拾儿,一起对付颜荔莲来。
思及此,她恶狠狠的死瞪着芽儿,午后就不见芽儿的人影,可前脚她突然出现,后脚大太太和三太太就着来了,她们正忙着,如何有闲暇来香荔院?她低下头暗暗回想,自己方才逞一时之快,可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事……
拾儿不知颜嬷嬷在想什么,见她低头不语,光她一个人能顶什么用?拾儿上前,对颜荔莲道:“姑娘,你说句话啊?”
“你想颜姑娘说什么?”大太太轻笑。“我们方才进来时,屋里的情况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拾儿涨红着脸,咬着唇,一双眼尽是愤懑直勾勾的盯着颜荔莲看。
颜荔莲却是让大太太的大丫鬟围着,瘦削的脸上,那双眼看起来显得非常突兀的大,她坐在榻上,手指紧紧抓着一个大丫鬟樱桃红的衣袖,怯怯的透过缝隙瞧着拾儿。大太太和三太太见了,不由暗叹口气,她们对颜荔莲的印象甚差,因她惯会在秋老太太面前卖乖,但对其他女眷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纡尊降贵的姿态,几曾见过她露出小女儿怯懦的模样。
进门时的那一幕,实在叫人见了心惊,颜嬷嬷和拾儿丝毫没有身为秋家下人的自觉,就算她们真与颜荔莲有血缘之亲,但在秋家庄里,颜荔莲是客,而她们是仆,在秋家庄对贵客如此不敬,大太太想了一下对三太太低语几句。
三太太点头,显见是同意了大太太,大太太让人唤了掌理内院人事的管事媳妇进来,指着颜嬷嬷和拾儿道:“她们二人对上不敬,按家规应如何处置?”
“回大太太话,对主子不敬杖十。”
“对客呢?”
“杖二十。”
“嗯。杖责之后呢?”
“就看主子们的意思,看是要送到庄子上去,还是找人伢子发卖出去。”
“大过年的,我看就先让她们领杖责,待庄子的管事们来送年礼,再让她们跟回庄子去。”
“是。”管事媳妇朝自己带进来的粗使婆子使了眼色,命她们将人带下去,颜嬷嬷跟拾儿两挣扎不休,尤其是拾儿,嘴里还不断嚷着:“我不服,凭什么要打我,我没做错事情。我没对主子不敬,她是我妹妹,我做姐姐的教训妹妹,有什么不对?”
颜嬷嬷听她这么一嚷,呆滞的看着拾儿。
大太太对自己的大丫鬟点头示意,那丫鬟上前狠狠的甩了拾儿一掌,清脆的肉击声震呆了拾儿,她不敢相信的瞪着那丫鬟。“你打我?”
“就打你主子在这儿,有你出言不逊的份儿?浑说颜姑娘是你的妹妹,颜姑娘的父兄皆是官身,你一个卖身为奴的丫鬟,指着她说是你妹妹?就算真的是吧你可是卖身秋家的丫鬟,颜姑娘是秋家的客人,就算她是你妹妹,就算她真做错了事,也容不得你在秋家庄里撒泼。”
“尊卑有别,更何况你方才那副凶神恶煞要挠花人脸的样子,像是个为人姐的教训妹子吗?”。大太太冷冷的道。
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淋下,拾儿不是傻蛋,当然晓得尊卑有别,听大太太的意思,是明知她也是颜家的女儿,还是要把她当丫鬟对待。
颜嬷嬷颓丧的垂着头,秋家是秋家,可不是颜家,秋家花了钱买下她婆孙两,自然是拿她们当下人看。
大户人家里,多的是外室生的儿女被领回去当下人的,连在自己血脉至亲的家里,都会被人使唤着做事,稍有不从便拳打脚踢,或是发卖出去,拾儿在颜二爷外祖家时,不就是个当差供人使唤的丫鬟吗?
都是自己的错,在香荔院中独大惯了,也间接纵得拾儿看不清情势。
当日颜嬷嬷和拾儿领了杖责,被送回住处休息时,正巧与颜家的管事前后脚进香荔院,颜管事看了她们两一眼,面无表情的越过她们两躺的春凳快步离去,颜嬷嬷毕竟年纪大了,大太太特别交代,虽然领的罚一样,但下手轻点,只是二十杖打下来,还是让这些年养尊处优的她,狠吃了苦头。拾儿眼见平日替二爷来吩咐她事情的管事只冷冷瞧了自己一眼,不免有些急切的扬声要喊住她,偏偏她领罚时咬着了唇,现在是臀部疼如火燎,嘴唇也疼得紧,一时片刻竟是喊不出来。
抬着春凳的婆子才不管她们祖孙两想什么,只管将人丢下好交差,飞快的抬着人进东厢,将人放到临窗的炕上后就走了。
颜嬷嬷不只皮肉疼痛,是连筋骨都跟着痛,忍着撕心裂肺的疼,她张口嘴想喊人,就见两个年约十岁的陌生小丫鬟端着木条盘子进来。
“颜嬷嬷,拾儿姐姐,大太太让我们来侍候你们上药。”两个小丫鬟声脆如黄莺,齐声言道,言毕就动作麻利的为她们褪去的衣物,天冷,那皮肤接触凉寒之气迅速绷紧,一条条鲜明的红印,两个小丫鬟咬着下唇皱着眉头,快速撒上药粉,也不管有没有均匀,就将她们脚边的被褥拉起为她们盖上。
颜嬷嬷见她们两个年幼心善,心中一动张口欲言,就听到外头有人喊她们。
两个小丫鬟丢着托盘和药瓶,一前一后的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见到颜二爷给的四个丫鬟,与世子派来的三个丫鬟穿红戴绿婀娜多姿的走过东厢外的游廊,芽儿她们几个已不见人影,整个香荔院里,进进出出的全是颜嬷嬷不熟悉的丫鬟与仆妇。
隐约的听到了正房传来哭声,应该是颜荔莲在哭吧
她有什么好哭的拾儿心想,进世子府为妾,到底还是安享荣华啊她呢滴水成冰的大寒天里挨了二十杖,就算好好将养,也得落得一段时日没得好睡,更何况她们是下人,是奴仆,领了罚最需要人帮忙照料的,可是香荔院里,相熟的人全都不见了,唯一留下的颜荔莲根本不会理她们的死活,颜嬷嬷此时真真悔了
拾儿强撑起身子往外瞧,刚好看到颜管事卑躬屈膝的对大太太说着话,大太太点了点头,颜管事指着东厢又说了几句话,大太太跟着转头看过来,拾儿忙伏子,再抬头,院子里早已不见大太太和颜管事的人影。
拾儿思忖着颜管事对大太太说什么呢?
隔天一早,颜管事又来了,颜荔莲身着雪青色大氅,在那几个娇媚的丫鬟簇拥下,离开了香荔院,颜嬷嬷想尽办法,想撬开那两个小丫鬟的嘴,软硬兼施就是不奏效,拾儿忐忑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然,第三天下午,管事媳妇让人将她们两抬出香荔院,直奔秋家庄的东角门,门外停着马车,木板看来不是很扎实,车门上挂着的蓝色铺棉车帘,在寒风中簌簌抖动,管事媳妇看人把她们安置好,居高临下的对她们道:“那日,大太太问了颜家的管事,拾儿是不是颜老爷的女儿,颜家要不要把她的身契买回去。”
“颜…颜管事……怎么说?”拾儿抖着声问,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几乎已能猜出答案是什么了。
“颜管事说,她家老爷的清誉怎可任人污蔑,要求大太太严惩那胡乱攀亲之人,大太太道已经就冒犯贵客处置过了,颜管事这才罢休。”
颜二爷将她们两个舍弃了?
“大太太让我跟你们说一声,此去好好的养伤,拾儿年纪不小了,等伤好,就央庄头帮你许门亲事,至于颜嬷嬷,既然是血脉至亲,想必拾儿姑娘成亲之后,也会好好奉养才是。”说完便转身下了车。
拾儿呆怔的听着管事媳妇说话,颜嬷嬷老泪纵横,拍着趴在自己身边的拾儿,哭道:“我苦命的拾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车夫掏了掏耳朵,扬了鞭驾地一声将马车驶离秋家庄,拾儿和颜嬷嬷算计颜荔莲,要将她拉下来,拾儿好顶替她的位置,为颜家为自己结一门显亲贵戚,万万没想到,颜二爷岂容得了她二人算计,三下五除二的,将人甩给秋家庄去处置,颜荔莲在几个千娇百媚的丫鬟环伺下,住进颜二爷准备的宅子,就等着开春出阁。
大太太几个人终于把颜荔莲给送出府,没有人注意到四爷情绪低落了几日。
终于,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