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惑中
午间朱明珠又到留园请安,只有老亲王妃一个人在,连老宝亲王也不在,朱明珠问了下。
“他们爷儿几个在演武场用膳,请了安,你也回吧”
“不,孙女,孙女在这儿侍候祖母吧”
“得了要尽孝心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老亲王妃意兴阑珊的摆手让她退下,朱明珠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想起朱嬷嬷临走前的叮嘱,便改变主意,曲膝福礼告退。
老亲王妃看着她走了,吩咐摆饭。
待丫鬟上了摆满膳食的黑檀木炕桌后,她便将人全赶出去,独留身金嬷嬷和刘嬷嬷。“去查,她身边最近进了什么样的人。”
“不就是宫里来的丫鬟嬷嬷吗?”。金嬷嬷为老亲王妃挟了一筷子炒银芽。
“不对,宫里头来的不可能,一定还有别人在。”
刘嬷嬷为老亲王妃倒杯杏仁茶。“您是觉得大郡主方才……”
“这人能说动她,压下脾气来,倒是个不简单的。”老亲王妃若有所思的说。
朱明珠的性子,她们都很清楚,娇纵任性,她想要什么要不到,就是痴缠到底,她要秋冀阳要不到,宁可不吃不喝,搞得自己半死不活。
“您是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老亲王妃嗔了刘嬷嬷一眼。“她就要迁去公主府,再来就要远嫁,若是有人能说得动她,压得住性子,对她,是桩好事。”
家族,家族,就算朱明珠实际上不是朱家的血脉,但全天阳国都知道她是谁的女儿,真要将真相捅出来,朱明珠不好受,难道宝亲王府就不丢脸?只能盼着她出嫁之后,一切安好就是,反正山高水远的,就算是顶着公主身份嫁过去,她也不能随意离了白黎族,她必须担起族长妻子的重责大任来,如果她脾气不改,闯出大祸来,受累的可能就是宝亲王府。
只盼她能稳下心性,不给自己和别人惹祸吧
老亲王妃微叹口气,对于明珠的身世,她没有对身边的人吐露半字,对儿子承认,自己没将内院管好,让苏家人有机可趁钻了空子,已经是很难堪的事,若是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再提起此事。
朱明珠离了留园,往怡心园走,远远的就看到朱平珏他们一行缓步从小径走来,她索性站于原地等着他们走来,她一双美目在众人脸上巡索,祖父身边的是父亲,他脸上多了些严峻的线条,在他身后是朱平珏,那张脸与她那失而复得的妹妹,长得真是非常神似,而他身边,朱明珠悄悄的深吸口气,明眸紧紧的盯着那人瞧,朱平珏与他轻声交谈,他端俊的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朱明珠贪婪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急切的想将看到的一切印入心版上。
不等走近,朱平珏与秋冀阳便送秋老爷回客院去,朱明珠看着他们走远,似乎没发现老宝亲王和宝亲王走近。
“你在这儿做什么?”老宝亲王神色颇复杂的看着她,似乎不晓得要怎么面对这个孙女,问了这一句便不再开口,眼睛死盯着她的脸瞧,似要在她脸上瞧出什么来。
宝亲王神态疏离,眸光冷冷的看她。
朱明珠同样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他们一个是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的祖父,一个是对她漠不关心的父亲,若是在她知道真相之前,她会想问他们,为何一个撒手不管她、不再疼她若命,一个又为何从不关心她、不在乎她,但现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能问什么?
老宝亲王仔仔细细的看着她好半晌,最后还是恼怒的别开头去,苏家人把他朱家当白痴耍弄的证据,就这样活生生的、婷婷玉立在他眼前,令他一口气憋在胸口,恨不得撕碎她,思及当年袒护她,为难儿子不许追究,从此不再亲近他的小孙女,总是疏离的孙子,他那双骨节发白紧握成拳的手,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才将它们紧攒在身侧。
朱明珠并未发现老宝亲王的异样,她低着头正寻思着要怎么面对他们。
宝亲王对她没有福礼请安,丝毫不在意,见父亲不言不语也不动,看也不曾再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去,侍候宝亲王的小厮举步跟上前去,他们越过老宝亲王时,才将老宝亲王惊动,他顿了下,不发一言举步离去。
朱明珠怔怔的看着他们陌然远去,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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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凤阳倚在临窗的大炕上,看着晓燕专心的在绣花,冷不防的开口道:“你方才见到大郡主了吗?”。
“大郡主?”晓燕适才在堂屋外候着,并未在堂屋里侍候。
“嗯。”秋凤阳从炕桌上的攒盒里,拿了颗糖果子来吃。“她长得真好看,不过和我六嫂比起来,又差得远了。”
晓燕轻笑出声:“奴婢倒是觉得她们都是美人,都好看。”大郡主进堂屋时,她正站在抱厦里头,她只觉大郡主一入屋,便暗香浮动明**人,却忍不住纳闷,不是说宝亲王妃生着重病,而大郡主在侍疾吗?怎么有心情、闲暇弄得自己一身香?
她可是亲眼看着小郡主在知道侧妃受了重伤之后,泣不成声,整天恹恹的,若不是六爷哄着,安梅她们几个劝着,她才让她们收拾装扮得精神一点,小郡主还有孕在身呢到了荣城之后,几乎就窝在侧妃房里,那有心神打扮自己。
这一相比,晓燕就觉得宝亲王妃的病,也许根本就不严重吧
也许,老亲王妃也是这么想的。
“不一样的。”秋凤阳对晓燕摇摇头。“那个大郡主,好看是好看,可是像冰柱一样,冷的、锋利的,看似晶莹剔透,可刮人咯手。六嫂嘛像珍珠,温润圆滑,看着、模着都不咯手,反倒想揣在怀里。”
晓燕笑而不语,她和秋凤阳身份不同,秋凤阳能说的,不代表她也能说。
秋凤阳也不揪着她,只是想说说话罢了。
她没说出来的是,朱明珠虽是笑着,但是那笑,不到眼睛里,那张笑脸下,是怨、是妒、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秋凤阳武艺在秋家不是最拔尖的,但是她观察人的功力不浅,多少因为观察到一些别人没注意的细微之处,而救了点子及自己一条小命。
要她说,朱明珠做表面功夫的能力实在太浅,任何一个人只要不睁眼瞎,都看出来她对老亲王妃、侧妃和六嫂的愤恨。秋凤阳不是很清楚宝亲王家的事,只是大略知道些,但也能看出朱明珠对她们的复杂情绪。
老亲王妃和侧妃都是精明人,如何看不出来,不过面上不显,倒是六嫂,不是说她记不得小时的事,那怎么看到朱明珠时,身子一直微微发颤?
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小让安梅侍候回房后,又派了安梅回留园一趟,安竹和安菊两个忙着侍候她洗漱更衣,小小觉得好笑。“不过去祖母那儿请个安,又看着祖母料理一下家事,需要洗漱更衣吗?”。
安竹却道:“不是说宝亲王妃患了重病,大郡主在她那儿侍疾吗?万一大郡主身上带了病气过给您,那可怎么得好?您可别嫌咱们麻烦,您身子强壮,小少爷才能健健康康的不是?”
安菊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得,照她们这说法,是不是她见朱明珠一次,就得换一次衣服呢?
不过小小倒是被她们说动了,毕竟她现在可不只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她和冀阳哥哥的孩子呢
换就换吧
坐在镜奁前,小小安坐着让安竹、安菊拆鬟卸簪,取了温热的帕子净面,当秋冀阳回来时,小小已经换了一身,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静静的看著书。
秋冀阳没让人通传,站在帷幔下看着小小,时近正中,外头的日光正亮,这些天都没下雪,寒风凛凛吹拂过廊下,偶尔喀啦喀啦的吹过窗棂,或在是院里呼拉扯着旋,小小俱都充耳未闻,她看似专心在看书,其实魂都不知跑到那儿去了吧?
秋冀阳失笑地走进屋里,坐到她身边,小小仍是毫无所觉,他也不扰她,只探头看了眼她在看的书,嗯,账册,是琳琅宝阁的账册吗?何时送来的,他转头打量了一下,貌似只有她手上这本,不像往常送过来,都是十几二十册。
小小正想着,明明她就没见过朱明珠,为什么看到她的时候,自己的手会不由自主的颤抖呢?真奇怪啊怕她吗?也不是,她一点也不怕,难道是被阿娘封起记忆的自己,对朱明珠很害怕?
鼻臆间传来熟悉的气味,她转头才赫然发现秋冀阳正仰躺在自己身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一会儿了”秋冀阳以一肘横过眼前以遮挡着透过窗棂透进来的午间阳光.声音有些闷闷的,小小探过身子拉下他的手。
“回来也不让人喊我一声。”小小软糯的声音抱怨着,听着却更像在撒娇。
“今儿去祖母那儿请安,见到谁了?”秋冀阳半撑起身子,小小怕他扯动伤口,忙着在他身后垫上迎枕、靠垫。
“你们不知道?见到了朱明珠。”小小似笑非笑的看着丈夫,他们一知道朱明珠进留园,就从后堂离去,所以朱明珠进堂屋里,他们早不见了人影。
秋冀阳当然知晓她的听力好,他们在外间的动静瞒不了她,笑着抓了她的手道:“祖父和岳父都知道她不是朱家的种,可是她偏又顶着朱家的姓,两位老人家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她,便避了开去。”
小小轻笑一声,换了是她,她也不知怎么面对,事实上她对老亲王妃和侧妃两的表现,非常的佩服啊
“方才在想什么?连我进屋来都不知道?”
秋冀阳动问,小小忙将自己见到朱明珠时所发生的异状跟他说,秋冀阳沉吟片刻便道:“你看要不要找齐夫人她们问问,或是让她们跟阿娘提一声?”
“不会太小题大作吗?”。
秋冀阳温柔的将她抱在怀里,“你的事对我们来说,都是大事,怎么会是小题大作?”小小听得心软软的,臻首埋在他的胸前。
他想到了小小年幼时,虽然背后的伤好了,可是看到朱明珠时,却难掩恐惧之情,虽然有他保护着,她还是会害怕,最让他动容的是,小小会怕朱明珠,但面对着她抢人的要求,小小仍勇敢的拒绝了她。
小小不记得这件事,但对他而言,却是最甜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