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急转下
天才蒙蒙亮,老宝亲王夫妇、宝亲王夫妻及朱平珏一同去了宫里,因为皇帝就在坤宁宫养病,所以内侍将他们一家人全领往坤宁宫。
高正官站在坤宁宫外,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眼睛却出奇的明亮,他朝老宝亲王一家揖礼。
老宝亲王顾不得礼,上前一大步,低声问:“皇上……”
“皇上方才已经醒了,老宝亲王不必着急。”高正官跟在皇帝身边多年,有些事情,他知道得比皇后还多,皇帝命大理寺审宁阳侯,他奉旨去旁听,宁阳侯到现在还不知四皇子已死,审讯时,他将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四皇子派了幕僚去找他,一切都谈妥后,由程贵妃居中安排,一切果如先前设计一般,除了宫门前提前发动,四皇子临阵倒戈。
若问宁阳侯恨不恨?
那当然是恨。
尤其他一下狱,宫里便八百里加急,晋封宁阳侯世子继任宁阳侯,而他的庶子及嫡三子,皆随他在京,因此也一并下狱,听说宁阳侯太夫人一病不起,将家务全交到了新任的宁阳侯夫人手上。当年宁阳侯心狠毒辣,其原配夫人也不諻多让,以药催生世子,险险占住嫡长名份,宁阳侯族亲曾试图拥立其弟,而后其弟一家全死于高价聘来的护卫之手,时隔多年,凶手仍未就逮。
高正官想起那曾意气风发的宁阳侯,在阳光灿烂的猎场里,领着亲兵以最快的速度,猎得最多的猎物,那马上睥睨傲视群伦的神气,跟先前那委靡不振老态龙钟的样子相去甚远。
宁阳侯年岁与四皇子相仿,当年在京里时,两人是互看对方不顺眼,万万没想到,多年后四皇子竟会选择他做为盟友
高正官暗叹口气,将老宝亲王一家子迎进坤宁宫里。
未进坤宁宫,就闻到浓重的药味,宝亲王妃扶着老亲王妃,微微皱起秀眉,身上按品穿着公主服饰,头上顶着的头冠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老亲王妃放慢了脚步,她微抬头不解的朝婆婆看去。
老亲王妃低声道:“都忘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养好。”
宝亲王妃朝婆婆嫣然一笑,“伤是好了,只是太久没戴这头冠,压得人不习惯。”
老亲王妃拍拍她的手,婆媳两个慢慢走在老宝亲王父子二人身后,朱平珏走在最后面,旁边是一个皇后宫里的小内侍,他正低声的跟他说着。
“皇上知道岳宜山窝在那儿了。”
“那怎么还没……”朱平珏忽地一顿,太子、岳宜山、平遥公主、四皇子,这几个人,这几个人是怎么牵扯在一块的?“皇上看过太子那封信之后,难道都不曾发过话?”
“皇上发过火。”小内侍想了半晌后回道。“后来便一直压着,没提怎么处置太子,皇后也问过皇上,皇上没松口。”
朱平珏叹口气。
这场局,程贵妃和四皇子是最大的输家,宁阳侯更是输惨,还未落幕,皇上就已将宁阳侯世子晋升为宁阳侯,可见皇上心中已有定见。五皇子统领大军就近盯着冬照城,定山军全员被擒,宁阳侯心心念念要扶植嫡三子上位,如今父子全进了大理寺监牢,新任的宁阳侯与其父不睦,没有外援爵位被夺,他已翻身无望。
四皇子已死,程贵妃被贬,太子……
岳宜山竟然潜在两位皇子身边,还真是分身有术啊
朱平珏思忖间,脚步不停的进了宫里,朱平珏随父祖跟皇后见了礼,便由高正官领着去见皇帝,皇后坐在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眼皮红肿,泛着血丝的双眼,看到老亲王妃时,又开始扑簌簌的掉下泪来。
老亲王妃坐在下首也跟着抹泪,宝亲王妃坐在一旁陪着,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探视过皇上之后,老宝亲王等人心情沉重的回了府,朱平珏送长辈们回到家,便马不停蹄的赶往福安山庄。
秋冀阳等人原就在外院书房,知道他来,便让管事将人迎进来。朱平珏一进门,便屏退下人。“皇上病了”
“病了?怎么病的?”龙从文问。
“大师兄怎么知道的?”秋冀阳皱着眉。
朱平珏喝了口茶,道:“御医昨日到府里为祖母看诊,临去时漏的口风,皇上被程贵妃气昏过去,今日我与祖父他们一同进宫去,人是醒了,可是状况实在不怎么好。”皇上原本慈和的脸如今温润尽去,只余严峻锋棱,虽然才清醒,话倒是说的清楚。
“皇上说逼一逼太子,若他成材,那张龙椅就由他坐去,只是要辛苦五皇子和八皇子等人辅佐他,还要父亲帮衬着点。”朱平珏觉得满嘴苦涩。
书房里一片静默,只有窗外山风吹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良久,才响起低沉的男声。
“若他不成材呢?”龙从武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层层迭迭的树荫,遥远的天际正快速翻飞的云朵,不多时,雷声响起,雨声哗啦的倾泻,随着劲风吹进雨的凉意。
说来好笑,太子算来是他们几个人的父执辈,结果他们几个人竟在这儿谈论太子是否成材
“皇上在等,只不过太子的那封信,让皇帝很失望。”
都当祖父的人了遇事只会推诿,没有一点担当,现在还是个太子,上头还有个皇帝扛着,日后他若登基为帝,要怎么担起来?能怪皇帝放心不下吗?
“说起来,皇帝对太子从不曾真正放下心来,瞧瞧他在咱们这年纪,都做了什么?”龙从文鄙视的问。
什么也没做
秋冀阳垂眼不语,龙从武走回秋冀阳身边坐下。
虽说大庆帝是太平天子,但在位期间这么长,也不是完全没有遇到天灾人祸的,几位皇子都曾为朝廷办过差,唯有太子,不曾出过一点力。
“不说他了。这个是宁州那边送来的消息。”龙从文将信柬交给朱平珏。
朱平珏接过看了两眼,有些诧异的道:“这怎么可能?”
秋冀阳抬眼看他,给予肯定的答案。“真的,他远在那时就盯上岳父了。”
不敢置信的朱平珏瞠大眼,“这个人未免太过诡异了”顿了顿,朱平珏抓着信柬问:“这消息确实?”
“确实。我原以为是同名同姓,特地找来柳嬷嬷问过,确定是他,没有错。”
朱平珏自然知道柳嬷嬷是跟随在外祖母身边得力的,若她也确定,那应该就没有错了。
“岳宜山竟然在那时就……”
“柳嬷嬷说,当年岳母就是因为大姨祖母为其子逼婚,才会刚及笄便嫁予岳父。”
朱平珏想到那位大姨祖母跟她那不成材的儿子,就皱起了眉头。“那位表舅不过是常宁伯被赶出府自立的庶弟,怎么就敢逼我娘嫁他,原来还有人在背后教唆他啊”
龙从武突然开口道:“如果岳宜山早在宝亲王未娶宝亲王妃之前,就已经盯着他,那现在……”
朱平珏与秋冀阳对望半晌,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拔腿冲出书房。
龙从武怔了下,才跟着起身追出去,龙从文则慢条斯理的喝完茶,放下茶盏,慢慢的起身,伸手整了整衣袍,这才缓缓步出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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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楼后院厢房,宝亲王闲适的端着茶盏,姿势优雅的掀盖,轻缓的吹拂着,茶香在周身环绕,对面坐着的赫然是岳宜山,他噙着一抹笑,靠在椅中眯着眼,打量着宝亲王。
良久,他开口道:“我没想到你真会前来赴约。”
宝亲王眼也没抬,淡淡的冷哼一声。
“你还是没变,还是跟二十多年前一样,那副事不关己的死样子”岳宜山咬着牙,面上的笑容有些扭曲。
宝亲王轻缓的将手中的甜白瓷茶盏放下,清冷的眼对上岳宜山燃着火焰的眸。“我以为你不是来叙旧的。”
岳宜山盯着宝亲王的眼,慢慢的裂嘴而笑。“哦?你倒说说看,我不是来叙旧,那我是来干么的?”
厢房里很安静,沉静得有如一滩死水,沉沉的,拖不动,压得人心里头慌,厢房里头只有宝亲王和岳宜山两个人,外间龙大总管和秋展扬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坐在八仙桌旁,岳宜山的侍从则站在通往内间的落花罩前。
那侍从小心防备的看着龙大总管和秋展扬,一边还支着耳朵,聆听屋里的动静。
良久才听到宝亲王的低沉满含磁性,有些魅惑人心的声音道:“你是来杀我的。”
岳宜山放声大笑
“正是。”岳宜山笑得眉眼俱欢,好半晌才正色肃然道:“我是来杀你的。”
宝亲王不发一言的看着他,岳宜山起身,在屋里踱着方步。“你知道我有多不甘吗?。”
“不知。”宝亲王回道。
“我是无辜的,你知道吗?我爹也是无辜的,他根本就不想造反,他没想过要当皇帝,可是他外祖父想,那个老头子想,他的那些部下更想从龙之功,所以中了坐在上头那个人的计,帮着他收拾了你们家,自己却没落得好,自家被诛,女儿赐死,就连我爹都被皇上下药绝嗣。”
宝亲王慢慢地又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岳宜山见他喝了茶,眼睛陡地一亮,随即又掩藏住,他又道:“那时候我还在娘胎里,幸好没被发现,我娘诈死后,在姑姑的产业上生下我,她心心念念的只有我爹,根本就没有我。”
岳宜山走到宝亲王身边的太师椅坐下,倾过身道:“我不像你,一出生就受众人宠爱,皇帝、皇后甚至不顾宫仪的把你抱进宫去,你是天之骄子,而我,只能在庄子上,像个野孩子一样被养大。我才是凤子龙孙,我才是朱冠伦的嫡亲孙子,你凭什么享受荣华富贵,凭什么?”
宝亲王微眯着眼,他与眼前这个男人,在二十多年前曾有过数面之缘,不曾想,此人对自己怀有如此深的怨恨。
“本来,你和苏家联姻,就再适合不过了只可惜苏家自己搞砸了。”岳宜山貌似颇为惋惜的道,“不用我出手,你就悲惨万分的陷入痛苦深渊。”他的笑声欢畅。
宝亲王下颏收紧,眼角绷紧抿着唇,冷冷的看着岳宜山。
“你知道吗?你该感谢我的,要不是我,你还娶不到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