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公主远嫁月国,虽然声势浩大、陪嫁丰厚的,耀帝却并没有委派正经的送亲大臣,只是给绮罗一行途经的各个州府明发了圣旨,说是公主远赴月国,一路上一切的行程安排皆由月国使臣大皇子月知文统筹规划,各地州府务必配合云云。
起初,月知文对耀皇这样的安排颇有些不解,但是联想到虎视眈眈的鸾家和吃了暗亏的司徒鹤,月知文明了了耀皇的意思,这么一个烫手的热山芋直接就丢给了月国,丢给了他这个迎亲的使臣,由他站在风口上抵挡着,月知文禁不住佩服起耀皇的胆大和聪明来。
绮罗端坐在芬芳绚烂又庄严华贵的皇后御撵里,僵硬着身子,咬着牙维持着得体的姿态。及至出了安都城门,她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稍微活动了一下双腿,还没等绮罗下一步动作,月知文就无声无息的拨马来到她的銮驾前,善解人意的轻声问道,“公主,可需要稍事休整一下?”
绮罗闻言心中一喜,却并不理会月知文,她端坐着,眼神未变,只是抬起麻木的右腿,不知轻重的踢踏了一下脚下的銮驾踏板,跪坐在车辕前赶车的驭手感觉到车辕的震动,手腕一抖,约束住拉车的四匹骏马,銮驾稳稳的停住。
丁香见銮驾停下,悄悄地撇一眼被晾在一旁的月知文,然后面上一肃,目不斜视的绕过了他的马头,赶到銮驾前,不待绮罗吩咐就手脚麻利的翻起銮驾的车顶,滑过前壁,放下淡紫色挂着金丝翠玉的厚重纱帘,之后又默默无言的退回一旁。
有了纱帘为屏障,绮罗终于不用再强撑着,她直挺挺的把身子一歪,一下子倚靠在銮驾的软壁之上,稍稍活动了麻木了的手脚,一把扯掉了大红的盖头,摘下沉重的凤冠,长长的舒了口气,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绮罗在銮驾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斜倚着,然后才又轻踏踏板。须臾,紫金色华盖的华贵銮驾四周封的严严实实的,再次稳稳而动。
月知文看出了绮罗并不领他的情,他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静静地等待绮罗主仆安置妥当,自己才讪讪的调转马头,重新回到队伍前面,唤过执墨吩咐道,“吩咐大家走快一点,今天晚上赶在离郡休息。”
执墨觑着自家殿下的神色,刚刚在绮罗公主銮驾前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生还有些不正常的潮红,他头一次见到殿下这样腼腆又无壳奈何的表情,心中疑惑,嘴里却干脆的答应着,“属下这就去办。”
“等一下,”月知文伸手拦住就要去传令的执墨,蹙着好看的剑眉又补充说,“吩咐銮驾的驭手走得再稳一点,公主今日早起,又大妆,肯定很累了,尽量让她舒服点。”
执墨看着月知文异于往日的反常举动,心中一闪,明白了过来,他英明神武、风流倜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粘身的皇子殿下动心了,对象就是那位端坐在皇后凤辇里的绮罗公主。
执墨心中明白,眼珠一转,悄悄地对着月知文吐了下舌头,俏皮的小声说,“殿下如此细心,小的定会嘱咐明白了,万一哪个不长眼的不小心惊了公主,害得有人伤心,可要仔细自己脑袋呢。”
月知文听出了执墨的调侃,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是如此明显的表露了出来,他赶紧收起心底的旖旎,眯起凤眼,扫视了一圈周围,板起一张俊脸对着执墨训斥道,“皇后娘娘銮驾前胡说八道,嫌你的脑袋硬,还是嫌活得长了?嗯?”
执墨看着月知文勃然而变得脸色,心底猛地一颤,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言语无忌,在这种敏感的时刻,在这样人多嘴杂的场合,不定给殿下招来多少无谓的麻烦呢,想到这里,他连滚带爬的下了马,扑通一声跪倒在月知文马前,左右开弓,不停手的狠狠扇着自己的耳光,嘴里吐着血沫说道,“奴才在主子面前胡沁,请殿下责罚。”
月知文知道执墨这是在代替自己受过,想把一切都自己扛了起来,以图弥补了他这个主子言行不慎可能造成的不良后果。他心中不忍,想了想,厉声斥责道,“念尔初犯,暂且饶你这次,速去传令”
说完,月知文不再于此纠缠,一拉马的缰绳,疾驰前行。
执墨见主子走了,停了左右开弓的手,随便抹了抹嘴角的血沫,灰溜溜的起身上马,自去按照月知文的意思去安排了。
这一幕主仆反目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之后,月知文一直走在前面,执墨小心勤慎吩咐跑前忙后,周到的支应着。
天色将晚,绮罗公主一行终于赶到离郡。
离郡郡守张翼德是个没有靠山的人,耀帝那边他不敢得罪,鸾家他也得罪不起,是靠着一辈子谨小慎微、左右逢源的兢兢业业,熬到了六十多岁才终于坐上这个郡守之位。
这次耀帝倾国嫁女,鸾家被逼得步步后退,张德心里犯起了愁,他离郡是绮罗公主出嫁途经的第一站,他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这个大耀的公主呢?而且,鸾家一反常态,并没有派人传来明确的指示,可是皇帝的圣旨却早在三天前就发了下来。
张翼德盯着明黄的圣旨想了很久,终于让他咂模出一点味道来。圣旨上明说,绮罗公主出嫁路上一切事宜皆由月国大皇子月知文打点安排,各地州府配合执行。这个配合么,可多可少,责任可就小的多了,张翼德琢磨了整整一宿,一早就带着家眷仆从搬去了简陋的驿馆,把偌大的郡守府腾空了出来。
傍晚时分,张翼德派出去的探子回报,绮罗公主的銮驾果然直奔他离郡,马上就要到城门外了。张翼德不敢怠慢,整了整崭新的官袍,带着离郡的大小官员一起迎出了城门外。
张翼德这边带人刚刚安置妥当,绮罗公主的銮驾、扈从就到了,带头的依然是月国的大皇子月知文。
稍一迟疑,张翼德几步抢上前去,抱拳拱手,“小官离郡郡守张翼德恭迎绮罗公主和月国大殿下大驾。离郡驿馆简陋,下官恐怠慢了公主和殿下,因此下官把郡守府邸腾了出来,请绮罗公主和大殿下莫要嫌弃。”
高高的皇后銮驾内,绮罗公主没有出声,低垂的浅紫色幔帐纹丝未动。
月知文稍等了片刻,见绮罗公主没有出面的意思,他心中通透,一个翻身下马,并不点破张翼德的明迎实避,挂起他那抹招牌似的微笑,朗声说道,“张郡守太客气了,这份人情,贵国的绮罗公主自会记住的。”月知文一边说着,一边随意的向着稳如泰山的銮驾望去。
明知道隔着厚厚的幔帘,什么也看不到,张翼德还是下意识的随着月知文的目光望去,随即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都是下官该做的,请公主銮驾入府,随意安置。”
“走吧。”紫金色的华盖下终于传来了绮罗公主的一声模糊的轻语,随即銮驾再次缓缓而动,穿过离郡的城门,直奔郡守府。
权衡再三,张翼德还是在自己的府邸门前告了罪,随着大小官员们一并离去,把偌大的郡守府都留给了绮罗公主一行。
月知文心知肚明的没有多话,他对于一路上遇到的各种情形早有心理准备的,心中有数,准备得也就周全,月知文丝毫没有慌乱,他悠然的下马,带领执墨等进入郡守府内,安排人手准备绮罗公主御驾休息的一应事务,虽然没有了太守张翼德的人一旁支应,月知文的人依旧把一应事务打理得妥妥当当,有条不紊。
穆宛清的马车紧跟在绮罗公主的銮驾后边,也进了离郡,停在了郡守正院门前。她本来被派来耀国就是顶着照顾绮罗公主的名义的,此时尽管心中千般不甘,万般不愿,她还是提前下了车子,扶着小燕的手臂慢腾腾的来到绮罗的銮驾之前,小心的收藏起眼中的种种情绪,轻飘飘的说:“穆氏宛清,奉旨伺候绮罗公主起居。”
尽管穆宛清克制了自己,收敛了情绪,透过渐渐打起的銮驾幔帘,绮罗还是看到了她眼中稍纵即逝的愤恨。
绮罗心中明了,对于穆宛清她早有盘算,一路上不宜计较太多,她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微微侧头,对着穆宛清云淡风轻的吩咐,“穆小姐坐了一天的马车也累了,这里还在我耀国,穆小姐还是客,本宫面前就不用立规矩了,早点去歇息吧。”
自从銮驾进入离郡的大门,绮罗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