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晨起,彩霞照例跟着大嫂在灶间准备早饭,绮罗和云霜则相互搀扶着坐到院子的石凳上,欣赏着瑰丽的山间日出。
遥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绮罗久久不语。
“可是为了商兰在担心?”云霜看着落落寡欢的绮罗,试探着问,为了避人耳目,她和彩霞来到农家之后就没再称呼绮罗为公主。
“是啊,不知道她现在是生是死,可有处安身?”绮罗点点头,鼻中酸涩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嫂不是说了么,这几日已经有好几批神秘的人在打听绮罗公主了,看样子还有各国边境大营的守军们,定是商家姐姐逃了,他们才四处搜寻的。”云霜整理着大嫂带回的零散消息,分析出商兰定是被人所救,缓缓出言,开解绮罗。
“但愿吧。”绮罗心里对商兰不但有感激还有愧疚,她一直没有真正相信过这个女孩子,一直把她当作商家人,利用着,防备着,没想到她为了自己竟然这么决绝的自我牺牲了。
见绮罗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云霜知道她还在担心着商兰,没话找话的另起了话题,“听大嫂说,今日巴郡城门就开了,赵将军要为她们这些城外的百姓发放赈济粮食呢,我们要不要一起回去?”
“我们现在行还是不便,混在进城领粮的人群中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怕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绮罗的心思果然被引开了,认真地考虑去眼前的局势来。
“认出来又如何,大不了咱们亮明身份回去,那里还是耀国,巴郡军民也受公主恩惠良多,回了巴郡谁还会伤害我们不成?”云霜心中不解,忍不住小声地说了出来。
绮罗面色凝重地摇摇头,“不,我暂时还不想露面,那个月国并不是个什么好去处,他们朝局诡异已是风雨欲来,我们趁着这次机会避开的也好。如果在公开在巴郡露面,没得给巴郡军民惹来不必要的祸端。”虽然绮罗原本是存着与月知文结盟的心思,但是这刚一入月境就这么九死一生,月国文武二子夺嫡已经白热化了,未免被殃及,暂避一时也是明智之举。绮罗想了几天,终于改了此时前往月国的主意。
云霜想起那天巴郡城外的惊心动魄,也是心有余悸,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不错,我们躲避几天也好,这里偏僻,一时半会的不会有人寻来的。”
“嗯,只要悄悄的往巴郡传个讯息,不要让他们自乱了阵脚就好。”绮罗也点点头,她心思缜密,想起往日里丁香的火爆脾气,她担心赵德斌压制不了她几天的。
“这个倒是不难,”云霜不假思索的说,“就让彩霞跑一趟吧,让她和大嫂一起混入进城领粮的人群中,到了巴郡郡守府,找到丁香姑娘就成了,这不是什么难事,虽然彩霞一向懦弱,这种事情还是能办成的。”
“彩霞么?”绮罗沉吟着,远远的向着灶间那个沉默寡言的忙碌身影撇去,这个彩霞一直是跟在云霜后面影子一般出现的,胆小怯懦的没有什么担当的样子,做了错事也是只知道往云霜身后躲。尤其是近几天总看到她一个人呆呆的出神,像是有什么心事,派她进城,绮罗总感觉不大放心。
看出了绮罗的犹豫,云霜笑着担保说,“公主不用担心,彩霞是奴婢从鸾贵妃的毒鞭下救下来的,那时她才九岁,宫外也早就没有了亲人,这六年来一直是奴婢在照顾她,她与奴婢情同姐妹,绝对的可靠。”
清清白白的履历,和白风调查回来的结果也是吻合的,绮罗压下心底莫名的担忧,点了点头,允了。
四人热热闹闹的吃过早饭,大嫂和彩霞就一起出门了,大嫂去领赵将军分发的救济粮,彩霞则奉命去巴郡郡守府找绮罗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丁香,转告她故交姐妹有难,请她前来救助。
彩霞本就话不多,出门之后更是一路沉默着。
农家大嫂却是个闲不住的人,“彩霞姑娘多大了?”大嫂一边走一边和彩霞聊着家常,她看这个姑娘不大喜欢说话,手脚却很麻利,心里很喜欢她。
“十五了。”彩霞有些心不在焉,机械的回答。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姑娘这个年纪,也该放出宫去成家了吧?。”大嫂的儿子也是十七、八岁,老实肯干的,如果能说上这么一房老实肯干的小媳妇,将来的小日子过得肯定很红火,大嫂不由得动了心思,拐弯抹角的打听了起来。
听了大嫂的话,彩霞木然的脸上一阵悲戚,有些哽咽的说,“家里原来还有娘亲和弟弟的,后来失散了,最近才又有了他们的消息。”
彩霞没有骗大嫂,她自打八岁进宫就没了娘和弟弟的消息,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们了。直到绮罗公主出嫁,由于她和运霜的关系,她被选做了随嫁宫女,她家人的事情才突然有了转机。
那天,鸾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春红突然在无人的御花园内拦住了彩霞,送给了她一个她母亲惯常戴着的乌木簪子,并警告她不能告诉别人,要想尽一切办法跟在绮罗公主身边侍候着,一路上只要肯听穆小姐的话,自然就能见到她的娘和弟弟,否则,就只能和他们在阴曹地府相见了。
出了安都,直到义州,偶然遇到,穆宛清故意不经意的拿出另一根一模一样的乌木簪子,颇有深意的瞥她一眼就走了,也没多说什么。
之后一直到巴郡,一路上,穆宛清很少联系她,即使联系也只是问一些绮罗公主日常的饮食起居、闲话说笑等的琐事,彩霞心里这才稍微放了点心。她不想背叛云霜,又不想看着母亲和弟弟被连累,穆宛清不找她做什么,她就得过且过,拖一天是一天。
这眼看就出了耀国边关,彩霞暗暗祈祷赶快赶到月国,到时候她就能央求了云霜姐姐,请她求了公主放她出宫,离了绮罗公主身边,自己也就没有了价值,自然娘和弟弟对他们也没有用处了,到时候就可以一家人团聚,踏踏实实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让彩霞没有想到的是,绮罗公主被骗,跳车摔下悬崖之时,有一个人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你也跟着去吧,到时候送了消息出来,否则没人能保你家人平安。”然后一把把她推下悬崖。
这几天彩霞内心一直纠结着,骗自己说找不到借口送消息出去,可是现在云霜姐姐和绮罗公主竟然让她独自去巴郡送信,彩霞心中更纠结了。
“找到了亲人是好事啊,等你年纪到了出了宫就可以和家人团聚了。”大嫂见彩霞沉默了好久,以为她是想念母亲和弟弟了,好心的劝解说。
“是啊,为了能见到娘亲和弟弟,我一直在努力呢。”彩霞有些恍惚的说着,内心的挣扎又强了一分。
农家大嫂却不知道彩霞现在的想法,按照自己心里的小九九,自顾自的打听着,“那姑娘的亲人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啊?”
彩霞闻言,心中更加挣扎,她不经意的望了眼来时的路,那里有大仁大义的绮罗公主,有待她恩重如山的云霜姐姐。但是为了娘亲和弟弟,彩霞只有对不起你们了,彩霞心理的天平终于完全的倾向了一边,她没有回答大嫂的话,而是装作害怕的问,“大嫂,我们这么走不会遇到敌国的兵吧?。”
憨厚的大嫂笑了笑,笃定的说,“不会,不会,咱们这是往巴郡的方向去,往北是辰国的大营,往南是月国的大营,他们刚打完一场大仗,暂时都不会随便出来的。”
彩霞装作放心的拍拍胸口,然后心有余悸的说,“这山中的路还真不好认呢,万一一个不小心走错了,就走到敌国大营去了。”
大嫂以为彩霞是被战乱吓怕了,更加仔细地解释起来,指着右边的大山说,“哪里会错呢,你看到那座山了吧,翻过那座山,顺着中间的山路,直直的就是南方,走到头就是月国大营了,不会错了的。”大嫂说完又不好意思的笑了,“你看我糊涂的,咱们是去巴郡,说月国大营干嘛。”
“我也不过随便问问,咱们走吧。”彩霞心虚的答了一句,用手指了指前面巴郡的方向。
“好,好。”大嫂答应着,扭身继续向前。
就在大嫂转身回头的空档,彩霞抬手举起早就藏好的一块石头冲着大嫂的头就砸下去,嘴里轻轻的道着谦,“大嫂,对不起。”
大嫂正与彩霞说笑着,没有防备,被云霞一下子得了手,血瞬时就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彩霞把大嫂拖到灌木丛中,又匆忙的撕下内衫给大嫂稍微包扎了一下,然后毅然地向着南方跑了起来。
“大嫂,我打晕了你,也是为了亲人,是情非得已的;云霜姐姐对不起,穆家小姐要的只是绮罗公主,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到时候如果你有危险,彩霞大不了不要我自己的命了一定会救你。只要娘亲和弟弟没事,彩霞自己命都是可以赔给你们的。”彩霞一路上不断的安慰着自己,一面气喘吁吁的跑向了月国的边寨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