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一行自是不知守卫们的小动作,仗着姜醇对穆府的熟悉,他们七拐八拐的避开了穆家众人,足足用了半柱香的时辰,绮罗一行终于不招眼的来到穆府位于烟袋斜街的后角门。
这里是执典他们早就打点好了的离开路线,角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门外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幕布的马车,黑车黑马几乎就是融入了夜色中了,若不是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这里停了辆马车。
穆府后门外是一条窄小的街道,因其狭窄又弯曲,故被称作烟袋斜街,此时已经是深夜了,街上极静,连更夫也没见一个。街道两旁还有普通的民家,其中一家院中有一棵不知名的老树落尽了秋叶,树上的鸟窝都露了出来,鸟窝的主人还不知道从哪里叼了一块红绸子来,在夜色中倒是很显眼。
随着穆府的小后门悄无声息的打开,马车旁鬼魅一般闪出执墨的身影,他见了姜醇等出来,对着女装的身影,关切地问道,“公主可安好?”
一出了穆府的角门,绮罗自己一抬手又给脸上覆上了锦帕,听到执墨的声音,她轻声答道,“本宫一切都好,谢谢你们前来搭救。”
暗夜里,执墨只能模糊的看到绮罗面上覆着的锦帕,他心中疑虑,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云霜焦急的开了口,“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咱们还是先离了险境再说吧。”
听了云霜的提醒,执墨懊恼的一拍脑门,“对,对,对,公主请上车,殿下还在等着咱们呢。”
执墨一面说着,一面上前打起了车帘子,云霜越过姜醇扶着绮罗上了马车,落后一步的彩霞还没来得及上车,穆府角门旁突然传来一声疑惑的声音,“咦,这三更半夜的,姜先生这是带着侍卫们去哪啊,难道是没玩尽兴,连夜再去思春馆?”
这个声音,姜醇是模糊记得的,这是穆府看守后院的一个侍卫,今夜本不该当值的,许是也想从后门偷溜出去打些野食物,正好与姜醇他们撞个正着。
执典眼珠一转,单手把彩霞推上马车,一拉姜醇的胳膊转过身来,把马车掩在了身后,而车内的云霜迅速的接过了彩霞,飞快地落下了车帘子。
姜醇也是聪明有急智的人,他见了执典的动作,已经明白了他的打算,他踉跄着跨上前一步,一拍对方的肩膀,嘿嘿的一笑,“想不到兄弟竟是同道中人,走,走,走,咱们一道走,姜某请客。”
姜醇说着,和执典一边一个,架了那人向着街道深处走去。不大一会儿,姜醇单身返回,轻声说,“典统领去处理了那人,让咱们先走。”
执墨轻轻的长舒一口气,催促道,“那你快点上去吧。”
姜醇一扫方才的醉态,手脚并用的爬入马车内。
随即,执墨自己也一步跃上马车,坐到了驭手的位置上,轻轻地一抖缰绳,拉车的是一批好马,马蹄子是事先用棉布包裹好的,它接到主人的指令后,无声无息的跑了开去。
而在无人注意的街道转交之处,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睁开了微眯着的眼睛,眼中混沌之色全无,他轻轻地抖抖衣服上的尘土和浮露,不声不响的地也离开了,一转弯消失在了夜色里,仿佛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存在过一般。
月知文在南京的城南有一处隐蔽的暗桩,是在相对偏僻的风幕街上的一家不起眼的布店。他们这次就是打算先把绮罗公主藏在这里,等月知文处理了穆家之事,安抚了司马老狐狸,先帝大丧过后再接她入宫的。
无月的暗夜里,执墨驾驶着马车无声但是快捷的穿过三条大街,拐上了小金水桥,只要过了桥就可以看到风幕街上的布店了。执墨暗暗的松了口气,他稍微放缓的车速,对着车内小声说,“公主,我们马上就要到了,过了这个小桥就安全了。”
“是啊,这里地势偏僻,又有小金河满岸的芦苇做天然的屏障,的确是很好的藏身之处啊。”姜醇撩起车窗帘子,抬眼四处辨认了一回儿,附和真说道。
姜醇话音刚落,他们身后不远处突然想起穆彪愤怒的暴喝声,“果然是你姜醇,枉我穆家如此看重于你,枉老夫多年来对你信任有加,没想到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如果不是宛儿机警,今夜差点被你这个吃里爬外的小人坏了我穆家的大事”
穆彪暴怒如虎,嘶吼如狼,带着被背叛后受伤的痛心疾首。
穆彪吼声方歇,穆宛清蔑视的清叱也随之而来,“安全,本小姐父女在此,你们还能安全的了么?真是痴人说梦”
随着穆家父女出声,穆家侍卫们一个个都高举着火把显了身形,从小金水桥两侧纷纷涌了出来,死死的封住了他们前进和后退的道路,绮罗等人坐在一架孤零零的马车里,被困在了小金水桥上。
这个桥虽然叫小金水桥,下面的小金水河水流却是又深又急,直接汇入南京城外的滔滔大海的。如今,小金水桥两头被堵,桥下就是湍急的河水,根本就是一个决杀的死局。
面对来势汹汹的穆家父女的质问和嘲弄,还没等绮罗公主说话,姜醇颇有些担当的一撂车帘子钻了出去。
事到如今,反正已经撕破了脸,再无退路,姜醇坦然地站在车辕上,转身直面穆家父女,冷冷的哼了一声,“哼,信任有加?看重?在边寨大营,穆大元帅是把全副的暗卫都托付了一个女女圭女圭这次在穆府又是你们逼迫在先,绝了姜某一条条的退路,更是为了你穆小姐的一己女人的嫉妒,就把姜某推到辰国司徒家的刀锋之下我姜某自问坦坦荡荡,上对的起天,下对的地,今日之事,纯粹是你们欺人太甚,姜某逼不得已才如此自救的。”
姜醇计算过,现在他们已经离了穆府,月知文的暗卫也就在附近了,他站出来侃侃而谈,本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救援的。但是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最后竟然大义凛然的指责起穆家父女来,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穆家父女不仁在先。
穆彪气的手指乱颤,“真真是一派胡言,老夫让你看顾着昭儿,你让他命丧沙场,老夫都没有怪罪你我纵容你如此,现在,你都把人救出穆府了,人赃俱在,你还如此狡辩,真是欺我太甚,拿命来”
穆彪暴跳如雷的说着,一伸手,旁边的亲兵适时地递上弓箭,穆彪弯弓搭箭,长箭嗖的一声划破夜空直奔姜醇面门飞去。
正在慷慨激昂的说着的姜醇被突然飞至的雕翎箭羽吓得腿肚子一软,差点跌下车去,一旁的执墨眼明手快,从腰间抽出短刃,一跃而起,听风辩位,直直的迎上了挟裹着穆彪怒火的雷霆之击。
执墨手起刃落,穆彪的长箭被劈作两截,改了方向,落入了湍急的河流里,连个声响也就有就没了踪迹。而执墨全力一搏之后,自己也如风筝一般落回了马车上,嘴角沁出了血丝。
“咦,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皇子府车夫竟有如此功力,来,来,来,再接老夫三箭试试”穆彪没想到自己的全力一击竟然被人这么轻巧的破了去,心中惊诧之余也激起了他身为武者的较量之意。
姜醇刚缓过神来,执墨就带着伤落回来他的身边。那边穆彪又抽出了三只雕翎长箭,而执墨这边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姜醇脑中急转,突然有了主意,他孤勇的再次站起了身子,仰天长笑,“哈哈,穆大将军逞些匹夫之勇又有何益?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耍弄于股掌之间,还不自知,真是可笑,可叹,可怜,可悲啊穆宛清为了女人家一点小小的嫉妒,就放任耀国的绮罗公主被救出穆府地牢”
姜醇不愧是多年跟着穆彪身边的,一句话就让穆彪暂时住了手,他疑惑的看向一旁向来乖顺的女儿,脸上闪过了一丝疑惑,面色凝重了起来。
接到父亲刀锋一般的目光,穆宛清赶紧低声解释道,“父亲莫急,女儿如此做,只不过为了试探出姜醇的忠心,而且如果计划得当,冒一点点的险,今夜就可以彻底瓦解了月知文和司马炎的同盟,把二皇子早日推上帝位。父亲,且容女儿去灭了这个挑拨我父女之情的小人气焰。”
穆彪心中疑惑稍解,缓和了脸色,点点了头。
得了父亲的允许,穆宛清打马跨前一步,傲然说到,“不错,是本小姐有意放你们出府,如若不然,就凭你们那点一眼就可以看穿的小伎俩,能瞒得过我们父女?本小姐就是想看看你的真面目,看看你们满怀希望逃出来,又希望落空被抓回去的样子”
哼,真是不可思议的逻辑,女人一旦嫉妒心起,真是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可以做出来的,姜醇心中暗自诽谤着。他自负计划周详,自然不肯被穆宛清嘴上占了先机,禁不住开口讽刺道,“穆小姐可真是个会演戏的,只是不知姜某哪里漏了破绽给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