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皇一张一张翻看着密报,如同陪在女儿身边一起走过了这些地方一般,他一张张的摩挲着,许久,才恋恋不舍的放在面前的火盆里。
炭火的暖盆,因为加了宣纸,烧得更旺,映得耀星芜脸上的眷恋、牵挂和不舍更加的分明。
耀星芜不舍,福公公也跟着难过,他不忍的说,“接到云霜最后一个消息,一知道公主平安,陛下就急着传令云峰故意漏出破绽,您,您何苦这么急呢?”
耀星芜荡起一抹苦涩的笑,他何尝不想再见女儿最后一面,只是情势如此,只能如此了。
不舍得叹息一声,耀星芜似是回答福公公,又似是对着柔妃的牌位倾诉,轻柔的说,“是鸾家等不及了啊,罗儿这一路上做的太好了,收拾了不少鸾家的虾兵蟹将,解救百姓、收拢民心,桩桩件件都逼得鸾家喘不过气来。打铁要趁热,朕只不过是最后再加上一把火,免得鸾家得了喘息之机,想出了什么应对之策,那样罗儿以后就要多费些手脚了。朕这个父皇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却把这么一个重的担子扔给了小小年纪她的身上。现在,朕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这么一点了。”
耀星芜半是不舍,半是欣慰的说着,脸上的神色渐渐的柔和了起来。
面对一个为了家国复兴忍辱负重的帝王,一个对女儿牵肠挂肚的父亲,福公公脸上神情肃穆,他忍不住劝解道,“陛下的一片苦心,绮罗公主日后必会明白的,陛下为了大耀的牺牲,后世的史册上会给一个公允的评价的。”
耀星芜抬起头来,遥望着北边幽疏院的方向,又是一声轻叹,“哎,只是苦了凤儿那孩子,朕这个做父亲的偏心了,让她承受苦楚,却什么也没留给她,是朕对不起她。”
想起那位安静仁善的紫凤公主,福公公也有片刻的惋惜,但是他很快调整的自己的情绪,劝慰说,“紫凤公主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只是可惜摊上了这么个母亲,这么个母族,这不是陛下能左右的。紫凤公主生来锦衣玉食的长大,是尊贵的大耀公主,享尽了公主的尊容,也得担起公主之责,相信紫凤公主会想明白的,陛下也不必太过自责了。”
“生于我大耀皇家,不论是罗儿还是凤儿,都担着大耀的兴衰,是朕无能,只能把责任传到她们的手上了。”耀星芜缓缓的说着,一边端起了身旁早就备好的那碗银耳燕窝粥。
燕窝粥是厨房早就备好了的,也是他时常惯用的那个小内监呈进来的,只不过是放的时间久了点,早就没有了热气。
耀星芜喝着冰冷的燕窝粥,腮边却爬满了滚烫的泪,是欣慰,是释然,还有期待,他嘴里喃喃有声,“柔儿,我这就来陪你了,你不要怪我给罗儿留下这么一个乱摊子,谁让她生在了皇家呢,你也是相信她的能力的,是吧?。”
说完,耀星芜决绝的一仰脖子,把大半碗冰冷的燕窝粥悉数灌了下去。甩手扔了碗,耀星芜接过福公公递上来的热毛巾揩干净脸上的泪痕,也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扬声吩咐,“去,传了鸾贵妃进来吧,十几年来朕一直不允许她上这望柔台,今天就破例一次。”
耀星芜话音刚落,鸾贵妃凛冽的声音就在落瑛阁外响起,“不用麻烦侍卫通传了,本宫自己来了。不知陛下今夜召本宫来,可是有何事啊?”
鸾贵妃一边说着,人也迈步进来了,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望柔台上的落瑛阁,第一次近距离的环视这座困了她的夫君的心是十几年的地方,不见奢华的布置,只是温馨中带着淡淡的哀伤肃穆,倒是挺符合碧柔而那个贱人的心意。
早就把悲伤和嫉恨深锁心底的鸾贵妃环视着落瑛阁,心底又翻腾起了滔天的恨意,搅得她五脏六腑都揪在了一起,生生地疼,疼得他喘不上气来。一错眼看到那只被扔到一边的空空玉碗,銮贵妃憋屈的心思才找到一个宣泄之口,嘴角轻颤,难看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来。
看着鸾贵妃铁青的脸色,耀星芜脸上神色一滞,随即轻叹一声,极认真地说,“你与朕也算少年结发,也曾有过美好的时光。奈何造化弄人,你生于鸾家,而朕也遇到了柔儿,注定了你我的悲剧,这些年是朕对不起你了。”
耀星芜少有的真诚和坦白,让鸾秋盈刚刚狠起来的心,又是一抽,多年的伤疤被揭开,露出血淋淋的鲜肉来,所有的悲戚再次袭来,多年来的委屈酸涩一起涌上了心头,她终于也哽咽了声音,“你,今时今日,又何必要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着伤心欲绝的鸾秋盈,耀星芜也有了瞬间的动摇,眼泪涌上了眼眶,哑声说到,“过往种种,皆是情非得已,但是错了,就是错了,朕今天不把这句对不起说不来,怕是将来没有机会说了。今夜,朕就还了你的情,最后再让你遂愿一次吧。”
“哈哈,真是好笑”鸾秋盈突然大笑了起来,耀星芜口口声声的道歉,还不是为了别的女人,自己方才的心软和感动真是太多余了。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那个不谐事事的小女孩了,还是被他几句话骗得泪流满面,乱了方寸,真是他太丢人了,鸾贵妃胡乱的抹一把脸上的泪,收拾起方才的旖旎心思,骄傲的高昂起了下巴,大声质问,“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遂了我的愿?还是你逼不得已?”
想起刚刚收到的绮罗公主被烧死在小金水河畔的消息,鸾贵妃气顺了不少,她神色一转,这个时候在落瑛阁内告诉耀星芜这个消息,才是对他们这对贱人最好的报复呢。
主意拿定,鸾秋盈嘴角上翘,挂上一抹冷笑,幸灾乐祸的说,“幸好,老天待本宫不薄,你们这对狗男女伤害了本宫,本宫就要了绮罗那个小贱人的命。尊贵的陛下还不知道吧,你们的宝贝绮罗公主再也回不来了”
耀星芜见鸾秋盈这幅趾高气扬的样子,心里莫名的一松,这样也好,自己更可以走的了无牵挂。他自然不会告诉她实情,收了所有的情绪,耀星芜平静的说,“这是罗儿的命,也怪不得谁。”
见绮罗的死讯都没能刺激得了耀星芜,鸾秋盈有过瞬间的疑惑,难道是自己一直看错了?也猜错了他的心意?但是看着耀星芜瞥向碧柔儿牌位的深情款款的眼神,她又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冷哼一声,得意地说道,“哼,不仅是你的宝贝绮罗公主,就连你也活不长了。”
闻言,耀星芜竟然坦然地笑了,欣慰的说,“朕就是死了,也是要和柔儿去团聚的,这一点没必要再瞒着你。”
“团聚?哈哈,真是好笑,”鸾秋盈再次冷笑一声,咬着牙,轻蔑的说,“当年她临产之际,被你一刀毙命,身子都化了烟了,你去哪里找她团聚?即使找到了,她还会原谅你的薄情自私么?”
“不,当年的柔儿的确是难产,生下罗儿就走了,但不是我向外界宣扬的那样。朕当年只是担心你们鸾家,尤其是你,不会放过她的尸身,也私心的想和她挨得更近一点,所以才骗世人说她化了烟飘走了。其实,柔儿当时就在自己的寝宫内,后来朕造了这个望柔台,把她埋在了这里。”耀星芜越说脸色越柔和,最后竟忘记了一旁伤心愤恨的鸾秋盈,兀自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
“当时,她人都死了,你还以死相逼,逼的本宫陪上半条性命给你开祭坛?”鸾秋盈听了当年的真相,一下子垮了脸,厉声问道。
“那时候,你们鸾家监视朕着实严密,如果不骗你去开祭坛,趁着你虚弱之机,调开你和鸾家的视线,朕怎么在皇宫里做这么大的事情而瞒了你呢。”事到如今,耀星芜不再隐瞒,尽管真相伤人,他还是把当年之事和盘的托了出来。没有得意,没有伤感,就是平静的说出来事实。
鸾秋盈浑身发抖,咬牙责问,“你,你,你就为了你自己的一点私心,利用我对你的情谊,逼我开祭坛毫不怜惜我也刚刚为你生了女儿,生生要去了我的半条命”
耀星芜沉默了,事实的确如此,他对碧柔儿有多么的深情,就是对鸾秋盈多么的无情,听着这个当年也曾有过柔情蜜意的女人声嘶力竭的指责,耀星芜也一时接不上话来。
鸾秋盈气急,又失去了理智,她忘记了耀星芜已经喝了母毒,过不了今夜就会自己毒发身亡的,她只想自己亲手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鸾贵妃愤怒的抄起匕首,冲着星芜的心窝就刺了下去,嘴里还大声说着,“本宫现在就要了你的命,然后一把火烧了这个望柔台,看你们还怎么团聚”